七十七
门开了。
白日里在街上碰上的那个山羊胡老神棍正坐在里面，听到响动，他立刻起来：“公子可算来了，鄙人在这坐久了都有些慌张了，总感觉有些阴测测的，我掐指一算，恐怕这宅子风水不太好啊。”
“前朝这宅子里住的是个勋贵，后来犯了事，全府上下百来口人，被屠了个干净。”裘忆安一脸平静。
“……难怪了。”老神棍咂舌。
裘从章抖了一下，眼泪再也憋不住，啪哒掉了下来，裘忆安把他放在椅子上，裘从章却死死拽着他的衣袖不肯松开：“我害怕呜呜呜——”
裘忆安满心无奈，只得在他旁边也坐了，抬眼对神棍道：“人就在这，你若看不出个道道来，这个宅子里今晚便会再多添一个死人。”
老神棍干笑了一下，看出面前这个冷面公子哥儿并不只是为了威胁他，而是说到做到。
裘从章听的懵懵懂懂：“看，看什么呀？”
“看你。”裘忆安只回了他两个字。
老神棍其实长得不算多丑陋，只是太过于瘦，干瘪的导致形容有些猥琐，裘从章自小在宫里哪里见过这种仿佛经过饥荒似的人，更别说对方还在这么近的距离用一对精亮的小眼珠子神叨叨的盯着他，裘从章觉得自己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他用自己最凶恶的表情瞪了老神棍一眼。
老神棍却是对着他笑着点头：“这位小少爷真是讨人喜欢。”
“……哼！”裘从章对于自己竟然没有产生震慑力而感到愤怒，他转而向裘忆安寻求安慰，他换了一张弱小无助的面孔，可怜巴巴的往裘忆安身后躲，“小皇叔，这个人好可怕……”
裘忆安垂眼看他：“若不是你乱丢东西，现在何至于此？”
裘从章半张脸埋在裘忆安身后，只露出一只眼睛眨巴眨巴，努力又瞪了那老神棍一眼。
老神棍已经开始闭眼掐算，嘴里还念念有词，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撇嘴，活脱演了一出戏。
裘忆安看着他那副嘴脸便有些后悔了，他本就对自己病急乱投医的行为感觉丢脸，现下这神棍是越看越像个骗子，他觉得自己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定是会被全京城的王侯贵戚嘲笑一整年。
嫌弃之情溢于言表，他甚至在考虑杀人灭口的可行性了。
裘忆安低头，看向躲在自己身后的罪魁祸首，裘从章‘呜’的一声，把整张脸都塞进了他宽大的衣袍间，除了后脑勺什么也看不见，裘忆安：“啧。”
“不太妙啊……”神棍悠悠开了口。
裘忆安脸色一沉。
“公子且听我说的对不对。”神棍不敢卖关子，忙紧接着说道，“据鄙人掐算，此物是丢失于东方。”
“这个东方是相对什么而言？”裘忆安皱眉。
“一个宅子，很大的宅子，所丢之物就在这宅子的东面。”
太后的静心殿确实位于皇宫东面，裘忆安没吭声。
“东方属木，木生火，火克金。”神棍说着，将眼珠一转，望向从裘忆安身后悄悄探出头来的裘从章，道，“这位小少爷的名字恐怕火重的很，而丢失的那个物件儿，是个金器。”
从，章二字，在五行中皆属火，而那个手环，更不用说了。
裘忆安拧起眉头：“你说不妙？”
“那宝贝可是前天丢的？”
裘忆安略一点头，这人看起来贼眉鼠眼，倒是有几分本事。
神棍一摇头，又一叹气：“若是平常日子里弄丢的，倒还有法子找回来，可偏偏丢东西的那日，又是个火日，可以说是雪上加霜，此局正所谓——”
“所以你的意思是东西无论如何是找不回来了？”裘忆安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你若回答一个是字，我便立马将你挫骨扬灰’的暴躁气息。
神棍本想点头，一看他如此，禁不住就迟疑了，大主顾手里钱多不假，但也要有命拿才行，他装模作样捻着胡子道：“一个人，是有其命数的，物，也有，物的命数与其持有者的……”
裘忆安一拍桌子，非但把正准备滔滔不绝的神棍吓得噤了声，也把紧紧挨着他的裘从章也惊得险些从椅子上掉下去，小小的身体歪了歪，裘忆安顺手把他拎正了，然后指着对面的神棍，道：“既然找不回来了，那留着你也没什么用了。”
“别别别。”神棍见他要起身，慌忙道，“所谓算命只是看前因断后事，一切皆有定数，若是不准不给钱也就罢了，没有说算对了，还要杀人的，这行可没这个规矩，公子可别一时冲动犯了杀孽啊！”
“无所谓，最多死后下地狱，现在痛快了就行。”裘忆安不管不顾，满心怒火正不知如何发泄，“何况杀你一个招摇撞骗的半吊子，说不定还是为民除害。”
神棍不乐意了：“鄙人确实是半吊子不假，但要说招摇撞骗却是冤枉！吾可是师从无衍山越安真人门下！”
无衍山？裘忆安想到了什么：“你可知无衍山李炼师？”
“如雷贯耳，只是他已仙逝百余年，而且当初活着时也因为行事乖张被逐出无衍山，公子为何提及他？”
“他有一门术数，可通异世。”裘忆安缓缓说道，“你可会？”
这李炼师，就是当初他皇兄对他讲的那个前朝将军为了追寻他心仪的女子而遍寻各方术士，最后成功为他打开两个世界之间通道的，便是这个无衍山李炼师，此人擅炼丹，明五经，通星维，若眼前这个神棍能会得一分半点，说不定还能派上点用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神棍明白裘忆安的意思了，他恍然点头，终于知道那丢失的宝物是作何具体用处了，他正色道，“其实要说这通异世之术，在现如今倒也不算太过稀奇，许多术士可以办到，只是几乎没有人能像当初李炼师那般，能让人来去自如，所以现在有不少人因为各种原因去了异世，然后便回不来了。”
裘忆安尽量耐着性子听，只是表情依然很阴翳。
神棍说着话音一转：“当然，怎么说我也是来自无衍山，虽然半吊子，却也比一般的术士强那么一些——”
裘忆安忍无可忍：“别废话！”
“就是虽然我也达不到李炼师那个境界，但让公子来回个一两趟，两三趟还是可以的，但多的就没法了，现如今无衍山也没人能做到，除非李炼师复生。”神棍难得的一本正经。
裘忆安脸色稍霁，不管怎么样，总还是能再见到——，不，起码能去把江河那几个货弄回来。
……
“我听齐先生说了关于王爷的事。”骆椿微微叹了一声，“难怪近来都没见着他。”
“嗯，这也是谁都没想到的。”边简因刚喝了酒，又提到了裘忆安，便有些心不在焉的。
骆椿看了他一眼，轻轻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继而说道：“其实我今天来也可以说是为了公事。”
公事？边简直了直身板，认真道：“您说。”
“你和周止是不是曾经结下过梁子？”骆椿语气平缓的问了一句。
边简的表情一时有些复杂，他不知该从哪里说起：“算是有吧。”
“难怪。”骆椿露出一个很值得玩味的微笑。
“怎么？”边简有些好奇他这个反应。
骆椿悠悠喝了口酒，才道：“其实是王爷提醒我，我才注意到周止的。”
裘忆安？边简很意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也没久吧，就是你的酒店房间垃圾袋里被翻出验孕棒那回。”说到这，骆椿再次深深看了边简一眼，“王爷抓到了一个蹲点偷拍你的狗仔，虽然他不是去翻垃圾袋的那个人，不过从他嘴里也问出了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