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过一场雨,天空昏沉的光线压下来,没有星星,也没见月亮,空气潮湿黏腻。
下过雨后,吹来的风大,树影婆娑,窸窸窣窣的声音划破寂静的长夜。
听到许淮川这声叫喊声,陈晚榆真是无语死了,她有一瞬间希望他眼瞎她耳聋。
转回身,她见到两人齐刷刷的视线朝她看过来,盯她跟盯什么似的,她长得很像动物园的猴子吗。
她都要怀疑许淮川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就非得叫她名字?不能让她体面的离去?
陈晚榆上下扫一眼他,许淮川长得高是高了点,就是跟眼前这个人比起来太瘦了,手劲儿好像也没什么力气。
这两人要是真干起架来,他不得分分钟被压在地上被揍到他妈都不认识,搞不好还会因为跟许淮川认识而连累自己。
徐佑已经松开许淮川,正愁打不过许淮川面子过不去,来了个女生,他炮火转移,摆起谱子来:“你谁啊,大半夜鬼鬼祟祟在这里,做贼?”
许淮川睨他一眼:“你很吵,能闭嘴吗。”
徐佑:“……?”
陈晚榆:“……?”
许淮川没骨头似的靠在那面墙上,一整脸冷淡,又有几分颓气样,看起来又拽又装。
陈晚榆就想不明白了,看他这样也不像是能打得过人家的,偏偏还要逞能装一把。
“路过。”
陈晚榆挤出两个字。
徐佑用一副看傻逼的眼神看她,那张脸就写着一行字:
——你看我像是信你鬼话的样子吗?
陈晚榆牵强一笑:“我抖音有五百万粉丝,今晚准备尝试一下户外直播,你也看到了,天公不作美,下雨了,我路过这里。”
她顿了顿,在徐佑一脸鄙夷,还有许淮川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下,扯出了最后一番话:“你好帅啊。”
“……”
沉默,场面静止。
徐佑两眼一睁,不确定的指了指自己。
他这表情可真是够戏谑的了,前一秒还凶巴巴的,这会儿脸上已经开始期待欣喜。
陈晚榆心里冷笑一声。
看吧看吧,都看吧,哄男就是如此简单,只需一句“你好帅”,他们就能迷失方向,失去自我。
“你不用怀疑,说的就是你。”陈晚榆顺势而下,昧着良心说话,“虽然这晚上乌漆麻黑的,但我眼睛明亮如白昼,我觉得你像日月星辰一样美好,翩翩君子,你光是站在那里——”
“陈晚榆。”许淮川带着警告的声线打断她的话。
夸别人就算了,她这眼睛火冒星光,看得他窝火。
他们认识这么久了,陈晚榆什么时候这么夸过他一句?
被中断话,她皱眉看过去,十分嫌弃:“我知道你想说话,但你先别说,你对我死缠烂打是没有用的,你太丑了,我不喜欢你。”
许淮川:“……”
他皱眉,说的是他??
不知道她在演什么戏,也懒得去猜,许淮川只知道这些话听起来是真的不中听。
他气不过,三两步走到她身边,抓着她的手腕拉着她就要离开这里。
“哎哎哎。”徐佑指了指要跑的两人,他矛头直给许淮川,数落着,“你拉别人手干什么,你有没有点绅士风度,没看见人家说不喜欢你吗!”
这人真是碍眼,哪哪都有他,许淮川神情不耐烦:“关你什么事。”
徐佑沉默两秒,他想,怎么不关他的事,这事可关大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么悦耳的话了,也是真没想到有一天有人能说许淮川长得丑。
关键是说许淮川长得丑的人,居然拿他跟许淮川对比,说他像日月星辰一样美好。
在许淮川面前,他终于能硬气一回,能不蹦起来吹喇叭鸣奏吗。
徐佑上前一步,正脸刚上许淮川。
两人剑拔弩张,怨气腾腾,陈晚榆极其无语的来回扫一眼。
她想,打吧。
这两人最好扭在地上扭成麻花状,她跑起来也方便。
至于许淮川,他这人有机会不跑,非要在这里跟这位重量级选手对峙。
他怕是不被揍一顿都不能老实的。
徐佑没真要跟许淮川打架的意思,他眼睫垂下,落在陈晚榆身上:“你是今天第十四亿个跟我说我长得好看的人,你眼光真好。”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真诚、感动,陈晚榆:“……”
她一副“你没事儿吧”的样子看他,怕表现得太过,陈晚榆目光收敛,和蔼的笑着:“你应得的。”
这什么自恋人物,还十四亿人呢,整个中国才多少人啊。
眉来眼去,暗度陈仓,许淮川只觉得辣眼睛,他下逐客令:“你到底走不走。”
许淮川这气比刚才还大,徐佑气呼呼的指了指他,他识时务者为俊杰,走之前还特意给陈晚榆留下一句:“你等着,过几天我来找你。”
陈晚榆一脸疑问,这不应该过几天再找许淮川的吗,找她做什么,总不至于揍她吧。
这人有点莫名其妙。
平息下来之后,没有人说话,空气一片安静,只有时不时来的晚风拂过枝桠的沙沙声在作响。
许淮川脸上的戾气消散了不少,只不过还沉着一张脸,他这人就是小心眼,一直没法说服自己过去刚才那事。
徐佑跟她不过才见一面就能得到她这么多的评价,凭什么。
哪怕是逢场作戏,许淮川还是清晰的感觉到嫉妒。
他指尖勾了勾。
掌心有些痒,陈晚榆下意识低头看了眼,他们紧握在一块的手,借着远方传来的微弱灯光,在地面留下一片漆黑的倒影。
温度在不断上升,酥麻感也快要到心尖上,她神情僵了几秒。
随后,她毫不犹豫的甩开他的手。
晚风吹来,绕过掌间。
可却好像怎么也吹不散这股燥热感。
陈晚榆掀起眼皮,许淮川在看她,他一张脸神色晦暗不明,就这么刺裸裸的望着她的脸。
他的眼睛,好像有一丝笑意,转瞬即逝。
陈晚榆冷着一张脸数落道:“许淮川,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大晚上来这种没灯没人的地方打架,被人打死都没人知道,你指望谁给你收尸,就往地上一趟,当个孤魂野鬼吗。”
“……”
之前就老传他跟陆成渊,还有那什么动画社的人混一块,今天一见,倒是真会来事的样,拽得不行。
还跟人家叫嚣,他以为自己很牛逼吗。
许淮川眼里深沉的光,逐渐变得温柔,那些不爽的情绪转而烟消云散。
他一双眼眸来回打转,注视她说话时的一举一动,她好凶,但他很开心,逆天了。
许淮川被顺毛,他扯着嘴角发自内心的笑:“你在关心我吗。”
陈晚榆愣了愣,几秒后,她打消他的念头:“我是在骂你把我拖下水,你要打架你自己打,你喊我名字做什么,没看见我压根不想理你吗。”
许淮川温顺:“见到你太激动了,没忍住叫你。”
陈晚榆翻白眼:“你要不去吃点药吧,我看你病得不轻。”
她没好气的骂完这句话,回头一瞥,许淮川看着她在笑,他跟刚才那样子判若两人,周身没有一点戾气,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欣喜。
她好像一直没跟许淮川说过,他笑起来真的很阳光很少年,像日月星辰一样璀璨,她对他这样子无法抗拒。
不过这话她刚刚已经昧着良心送给刚才那人了,此刻断然不会再说。
陈晚榆移开目光,装作很嫌弃:“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你对我还是上心的,对不对。”许淮川直勾勾的问了句。
陈晚榆皱眉:“你就自我幻想吧。”
说完后,她也懒得跟许淮川周旋,转身就走。
许淮川追着她的背影,目光不舍,三两下就跟上她的步伐。
就当是吧。
她都不凶别人就凶他,他在她心里一定是特殊的那个。
“你怎么一个人走这里来。”借着灯光,他在看她侧脸,“这边晚上经常不开灯,除非有人在上实验课,下回要来,你跟朋友一起。”
陈晚榆冷着一张脸,觉得他有点啰嗦,又不肯跟她交朋友,又一直关心她,还跟得紧紧的,刚才不还一副要狠狠教训她一顿的样子?
“你闭嘴,你很吵。”陈晚榆瞥他一眼。
走到路灯下,许淮川一张脸在光下轮廓清晰,借着灯光,她看见他右脸有一条很长的划痕。
陈晚榆神情一顿,她停下脚步,指了指他脸上这块:“怎么弄的?”
许淮川“嗯?”了声,他抬手摸了摸,要不是她看到,他还真没这么快发现,“可能是刚才不小心弄到的。”
到底怎么来的,许淮川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见她眼底流露出的一丁点担忧,他心里就跟开了花一样开心。
如果能换来她的紧张,那这道伤痕他没白挨。
陈晚榆没说话,看了有几秒,她抬手往他脸上放。
许淮川没动,他看着她朝着自己低头。
陈晚榆的指尖触碰到他的肌肤时,有些冷,许淮川看到,她的眼睛很温柔。
大概是有些疯了,陈晚榆回过神来,一下子有些茫然,她挺无措的。
许淮川双眸微动,低声问:“男女授受不亲,你在做什么。”
陈晚榆一脸问号。
她了解许淮川,如果退缩了,她一定会借着机会说她心虚。
她故作很淡定,小声的回着:“你也说不亲,我亲了吗。”
倒是挺会借题发挥的。
许淮川目光缓缓往下移,落在她的唇上。
陈晚榆被看得紧张,一张脸极其不自然,她没忍住掀起眼皮看他。
许淮川垂着眼帘,长而密的眼睫毛遮住眼底的那股晦涩情绪,他俯身缓慢靠近,伸手抚上她的脸颊。
覆在脸颊上的掌间温度有些冷,陈晚榆睫毛颤了颤,她的瞳孔里,他眼底一片深沉,而后俯身朝她靠近。
陈晚榆唇角勾了勾,她往后退,许淮川步子紧跟,他长腿往前一迈,拉开的距离被填补上。
他低下头。
陈晚榆伸出手覆在他唇上。
长时间没有动静,楼道口的感应灯“啪”的一声熄灭下来,两张脸隐匿在夜色里,空气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略粗重的呼吸音。
借着微弱的灯光,陈晚榆能看见对方的眼睛,一谭汪水。
许淮川唇抵着她的手往前,很浅的扬起唇:“你在做什么。”
陈晚榆语气平静,反问:“你又在做什么。”
“我想亲你啊。”
“哦。”他这毫不避讳的语术,倒是他的一贯做派,陈晚榆没有觉得很惊讶,她一双盈动的眼眸直勾勾望回去,“我在躲你啊。”
“……”
“………”
许淮川眼眸转动,来回看她的眼睛,半晌后,他低头短促的笑了声,“陈陈,你真的。”
话说一半,他突然停顿下来。
陈晚榆见他神色无奈,大抵又是一些她不太想听的话,她仰起头往前,声音很轻的引诱着:“跟我交朋友吗。”
许淮川微怔,他唇角的笑容收敛两分:“陈晚榆,你真的,很煞风景。”
“同意不同意?”
“哪种朋友。”许淮川看她,一字一句的问,“能接吻的那种吗?”
陈晚榆唇角的笑容停滞,而后很不留情的一把将他推开,这举动毫无防备,许淮川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他嘴角挂着几分不羁的笑,想着,你动作还挺大,用了九分力吧,无情至极。
陈晚榆白他一眼,转身就走,只留下一个字:“滚。”
许淮川用手背擦了擦唇角,亲到她手了,这怎么不算是一种进步。
今晚夜色真好。
跟春天来了一样。
陈晚榆走几步,听见跟在身后的脚步声,她目光斜了斜,经过一栋教学楼,玻璃窗户闪过身后的街景。
那片微光昏景里,他的身影被灯光拉得老长,他心情看起来很不错,唇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
刚刚那么用力,又严肃的喊他滚了,他怎么好像越来越欣喜,他变态吗,他有喜欢被人虐待的癖好吗。
陈晚榆满腹疑惑,回过头看他,他们的目光在暮色沉沉的夜景里对上,他三两步走到她旁边。
“带我去哪?”许淮川问。
陈晚榆别回头,继续看路,漫不经心的留下一句:“去校医室借一点酒精给你擦擦。”
许淮川眼睛亮了起来:“你果然还是在意的。”
他到底在急于求证什么,陈晚榆狐疑的扫他两眼,回着:“我只是不舍得为你花钱买创可贴,毕竟你又不是我朋友,你又不是——”
“嗯。”许淮川浅笑,“你完全可以不理我的。”
顿了顿,他低着头,一双眼睛尽是欢喜,“但你不仅理我,你还为我省钱去蹭校医室的酒精,你对我真好。”
陈晚榆:“………??”
你他妈的,我给你一拳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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