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众人的目光聚集在东曦身上,只见那面容清俊的少女松松抬了抬眸,声音泠泠:“恐怕要让杨场主失望了。”
“我如今年方十八,并未有什么延年益寿之法。”
兰时重重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地拍了拍胸口:“我就说扶光总不可能真是一百一十八岁的老前辈吧。”
许徊看着少女平静无波的神情,分辨不出她这话几分真假,指尖虚虚叩了叩怀中抱着的剑袋。
“那真是太可惜了。”杨场主脸上笑意敛了敛,语气颇为遗憾,“扶光姑娘年仅十八便练得如此一身好功夫,若是没有被废掉经脉,恐怕也是一方天才。”
东曦面色自然,丝毫没有被他看似惜才实则句句戳心窝子的话触动。
“我一身经脉出生时便受损,于一般剑道走不长远,便投机取巧专修重剑。”她说,“练了十多年到这种程度,算不上什么天才。”
杨场主闻言眸光一闪。
他是注意到东曦挑选武器时略过了长剑的,入剑道者大多会选择轻剑,只有经脉不全的人才会退而求其次修更偏向体修的重剑。
思及此,他对东曦的话多了几分相信。
他这下是真有些可惜了,但可惜的不是东曦的修道之路,而是自己没能从她身上获得延年益寿的方法。
“可惜杨某这里没有善于修复经脉的医师,不然杨某愿尽微薄之力。”他客套了几句,东曦也没当真,便就此揭过了。
见过场主后,负责人便领着他们继续下一个流程——去别院见见他们的同僚,也就是角斗场的其他老人们。
别院与他们之前暂居的后院截然不同,尤其是空间上能赶十个后院大。
此时才刚刚辰时,众多修士都已经聚集在了院子里,有的人在捧着碗用膳,随着他们的进来抬一抬眼皮,见是群没什么威胁的小崽子便又垂了下去。
院子中央是一个巨大的修炼台,东曦辨认出修炼台四周画着的阵法符文是用于聚灵的,而且品阶较高,夸张点说,在这个修炼台上修炼可以一日千里。
奇怪的是,除去两三个在修炼台上闭目养神的修士之外,其他修士都在修炼台周围的角落里零零碎碎散布着,大多数都是在单独修炼。
负责人把他们领进来便颇为忌惮的准备离开,东曦拉住他,又吓得他一个激灵。
东曦一时间有些无语,她看起来很凶吗?
“那个修炼台,是每个人都可以上的吗?”她问。
负责人不自然地梗了梗脖子,回道:“当然是了。”
见东曦仍冷冷盯着他,他瑟缩了下,低声说:“不过你们上不上得去,就不是我说了算了。”
说罢,他趁东曦走神思考这话的意思,挣开她的手便逃之夭夭了。
“要不要把他抓回来问清楚?”兰时眺望他离开的方向,蠢蠢欲动,“他如果不说,我们就——”
他合并一只手的手指,横在脖颈间比了个嘎脖子的动作:“做了他!”
东曦蹙眉看向许徊,眼神中写着“他又从哪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许徊抽了抽嘴角,眼神真诚:“不知道。”
“你们俩又在眉目传情什么呀!”俩人视线的交汇被兰时发觉,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发疯文学。
东曦无奈地看着少年皱巴巴的包子脸,深感不是所有小孩都像孟阳一样乖巧懂事好糊弄。
想起孟阳,她眸色暗了暗,不知道小孩现在怎么样了。
“飒——”
颊边的碎发轻轻飘动,摩挲得脸侧有些微微酥痒,东曦敏锐抬眸,探寻这无端骤起的风。
侧眼对上许徊视线,显然他也注意到了不对劲。
周遭安静非常,只听得见兰时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四下修炼的修士分明还在各自活动,却没有丁点声音传入耳中。
两人无暇顾及兰时没心没肺的嘟嘟囔囔,一前一后作保护状站在他周围。
见他二人突然同时移动,不约而同的无视了自己,兰时小嘴一扁,痛道:“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有阵法。”东曦敲了敲他毛茸茸的脑袋,不知道这孩子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什么。
兰时被敲得捂住脑壳,也意识到了周遭的过分安静,他四下看了看,刚挂起点警惕的神色微微放松。
“找到阵眼了。”他说着,朝前走了几步,脚尖看似随意在地上一点,周围好像突然破开一个隐形的屏障,一时间嘈杂声音灌入过分安静的空间。
本以为这就结束了,未曾想兰时一抬眼,迎上一把寒光凛凛的大刀。
三人皆是一凛,许徊和东曦一前一后飞身向前,兰时脚下快于大脑先作出了反应,瞬息之间朝后飞出几米。
“吭嚓——”
大刀对上长剑,发出刺耳的重响,许徊压低身体死死撑着头顶劈下的大刀,而东曦紧接着飞起一脚踹向持刀者脆弱的腹部。
本以为对方会收刀闪躲,未曾想脚下踩了个结结实实。
东曦这一脚没留手,奈何她无法调动灵气,再结实也只是踹得对方稍稍后退几步。
不过好歹是为许徊争取了个脱身的机会,趁对手被踢了个措手不及,大刀微微一松,他也抓住机会收剑弹出一段距离。
方才情况危急他没来得及把剑从剑袋中取出,直接带着剑袋去接了这一刀,现在低头一看,用特殊耐磨材料炼制的剑袋已经破开个口子,露出内里青色的剑身。
东曦滞空一瞬,见他脱身,便也随之闪躲开对手换了个方向朝她而来的大刀,并以刀面为踏板,落回后方,警惕地看着对手。
只见大刀尽头是一只粗粝的大掌,再往上看,是一个刀疤纵横的成年男子的脸。
这张脸东曦隐约有点印象,是方才在修炼台上闭目养神的几人之一。
见三人警惕地看着自己,刀疤脸倒也没有乘胜追击,他将大刀反手扛到了肩膀上,不太友善地冲他们抬了抬下巴:“谁再吵,我就直接剁掉他的舌头。”
兰时舌根一麻,只觉针对性过强。
放完狠话,刀疤脸便慢步走回了修炼台上,重新闭上了眼。
后院其他因为刀疤脸下台而注意到这边的人也收回了视线,独留三人作待战状立在院门口,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都怪我话太多了。”兰时小声自责,“我下意识就躲开了,害你们跟他对上。”
“无妨。”东曦站直身子,“不管你能不能躲开,我们都会上的。”
兰时一脸感动地看向她,东曦歪了歪脑袋:“朋友之间互帮互助而已。”
许徊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真的吗?”兰时眼睛一亮,声音差点又大起来,好在他被刀疤脸一瞟,险险放低了音量,但话中激动不减,“我们是朋友吗?”
“怎么不算呢。”东曦挑眉。
“是。”许徊言简意赅。
兰时螺旋升天。
……
“朋友之间互帮互助而已。”三人朝修炼台走去的路上,东曦耳朵里充斥着某人怪里怪气的鹦鹉学舌。
“你们才认识多久就成朋友了。”江玄度嘀嘀咕咕,“你忘了他们俩身份可疑了吗。”
“那又如何?”东曦轻飘飘回他。
“万一他们是坏人呢!故意装成良善模样骗你!”江玄度张牙舞爪恐吓她。
东曦不动声色地弹了一下藏在腰间的玉牌,江玄度声音一止。
“清醒一点吧我的少庄主,你快被嫉妒冲昏头脑了。”她压抑着喉咙里的低笑。
江玄度闷闷不乐地闭上了嘴。
“我是怕你被欺骗感情。”他忍不住还是加了一句。
东曦抬眼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兰时和许徊,许徊似有所觉侧了侧脸,只来得及看到少女垂下的睫羽。
他脚步慢了一瞬,又转过头恢复了正常。
东曦垂首勾了勾玉牌的挂绳:“我被欺骗感情还少吗?”
她声音中没什么异样的情绪,仿佛提起的只是什么家常便饭的小事。
江玄度却是从她梦中知道了她百年前经历的事情的,他听到这话不知该说些什么,想安慰她又怕勾起不好的回忆,便保持沉默。
东曦却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声音淡淡:“你为了激我重新修道,让我梦见过多少次那时的事情,现在倒怕我难过了?”
她分明不是怪罪的语气,江玄度却觉得她好像一瞬间把自己推远了。
他鼻头有些发酸,想解释那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下下策,却又忽得想起她离开村子那天的话,还是什么都没说。
于她而言,自己始终是个居心叵测不知来历的魔修,是个靠吞噬他人修为侥幸存活的邪魔歪道。
甚至比不得这几个她刚刚相处不久、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指尖深深陷进手掌里的皮肉,直到一阵刺痛,他恍然回神,才发觉掌心留下了几个月牙状的血痕。
“……对不起。”他最后说。
“没什么对不起的。”东曦平静回他,“各取所需罢了。”
修炼台到了,她跟着前面两人顿住步子,不等少年想再说些什么,切断了耳中传音。
“江玄度……”她轻轻舒出口气,却不似刚才冷淡,眉眼间甚至有些怜惜,“现在还不是时候,别陷进去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