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没有维持3秒钟就冷了下来。
桑梓倚着料理台看着她，她穿着一套浅粉色的家居服，脚下是一双小熊图案的浅蓝色拖鞋。
“吃药之后身体好些了吗？”
“好些了。”
“昨晚睡得好吗？”
“好。”
“教授让我告诉你，如果吃下1剂药后症状缓解，就再吃3剂。”
“好。”
桑梓对她这么简短的回答很无语，但他很有耐性，又找到新的话茬，“新买的煎药装备？”
“嗯。”
“那个全虫，以后不用酒炒。”
“嗯？”叶繁抬头看他。
“教授以为是我在帮你煎药，才教你这么复杂的方法。”
“哦。你跟教授很熟？”
“算熟吧，我都做了他7年的病人了。”桑梓苦笑了一下。
“那他的医术也算不上高明。”她微偏着头看着他。
“如果我说在受伤的前5年，这条腿都没有知觉，大部分时间都是坐轮椅呢？”他站得不太舒服，低头捋了一下腿，抬头笑着看她。
“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他向她伸出手。
叶繁不明白他的意图，呆呆地看着他。
他说：“丫头，扶我一下。”
叶繁不好意思地“哦”了一声，放下糖，跑到他身边，双手抱着他的左手臂。桑梓高过她许多，两个人别别扭扭地走着，他的手掌悄悄地包过她的肩头，直到他拿起拐杖站好。
“丫头。”
“嗯？”
“以后你每天晩上喝完药，都发个信息给我报个平安，好吗？”
“好。”
“药凉了就喝，早点睡。”桑梓背上包，开门出去，在门外转身向她挥手，再把门轻轻磕上。
叶繁站在门口，半天回不过神来，刚才他叫自己什么，“丫头”，小女孩儿的意思，可是她已经27岁了呀？还有那袋糖果，平时嫌弃极了，今天怎么还没吃就觉得甜？自己的人设是从什么时候变成了喜爱吃糖的小女孩儿？她摸摸自己的额头，有点发烫，一定是病了，她一口气喝下一大碗药，洗了个热水澡，关灯睡觉。
这个星期叶繁主要在忙刘珍的离婚案，虽然有证据证明男方周春华经常出入澳门，但每次的消费只有几千块人民币，远达不到赌场的入门线，也没有收集到任何男方参与赌博的照片、视频，女方想要尽快离婚并且主张财产分割倾斜的希望可能要落空。
华灯初上，会客室里灯火通明，刘珍双手捧着热茶，一脸的平静。她和周春华结婚20年，做了18年的全职妈妈，这个月刚找了新工作，她不想请假。今天她穿着一身藏青色西服套裙，举手投足尽显优雅。和叶繁的几次见面，她从来没有过流泪、咒骂，没有面目狰狞，也没有歇斯底里，她说着他们的故事：
“他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毕业以后就结婚了，一开始生活得很幸福，我们一起做饭、看电影、旅游，什么都很合拍。他对我和孩子还好，没有出轨也没有家庭暴力，但我们之间已经很少交流。家里经常是他在书房玩手机，我在做着各种家务。我也想过跟他一起将就下去，很多结了婚的人都说时间长了都一样，生活终将归于平淡，两个人没有爱情也没有激情，只有亲情。前年我遭遇了一场车祸，在医院住了两个月，这段时间都是父母照顾我，他隔几天来一次，抱着手机不放手。我开始回顾自己的人生，好像从大学毕业以后就失去了自我，有时自欺欺人说是为了孩子，现在孩子上大学了，再也找不到理由跟他再这样过下去。他很喜欢赌钱，开始是在网上买球，后来不让买了，消停了一段时间。大约从去年开始，他经常去澳门，说是去交流业务，可是从来没有带回来什么资料、拍过什么照片。有一次大学同学聚会喝醉了，跟同学炫耀自己一把赚了多少。我们已经没有感情，没必要继续捆绑在一起，我只想给我和孩子多争取一些物质，今后能生活得更从容。”
叶繁准备好的纸巾、拥抱、安慰话术都没有派上用场，两个人的对话简洁又高效。
“刘女士，我们会努力为您争取最大的利益。关于对方当事人长期参与赌博的证据，我们还需要继续调查，但请你理解我们能力有限，任何的主张都需要证据的支持，如果最终没有达到你的预期，请你接受现实。”
“叶律师，我明白。”
谈完话，助理袁亚婷把刘珍送了出去。
晚上熄灯之前，叶繁给叶宇飞打了个电话，宇飞已经改成了住校。
“姐？”
“宇飞，今天下午我转了3万块到你的银行卡，是奶奶定期存折上的钱，奶奶的遗嘱说要留给你。”
“姐，谢谢你。”
“早点睡吧，别学习的太晚。”
“好，我先洗漱，一会儿罗老师要来查房。”
“罗老师？桑老师不来吗？”
“桑老师可能不来吧，从今天开始他不做我们班主任了。”
“为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听说有的家长反映桑老师腿不方便，不能和学生一起晨跑。”
“这重要吗？”
“我觉得不重要，桑老师每天都按时来和我们一起出操。要一个腿不好的残疾军人和学生一起晨跑，也太苛刻了。”
“桑老师是残疾军人？”
“对啊，姐你不知道？我们全校都知道。我同学还说他立过功呢。姐，罗老师来了，不说了，我挂了。”
“好。”
叶繁打开和桑梓的对话框，这3天她每天都给他发信息报平安，每次他都回一个OK的手势，只有今天回的是:丫头，我们明晚7点一起吃饭，在我家1603.”
叶繁一直不知道怎么回复，现在她发出去2个字：“好的。”
星期六，叶繁到方曜的理发店理了发，他出差还没回，店员都对她很客气，帮她剪好以后还给她吹了一个温柔的内卷造型。
她回家洗了个澡，挑了一件红色连衣裙，套上一件深蓝色大衣，踩着黑色丝绒猫跟鞋来到桑梓家门口。
“叮咚”一声门铃响了，门滴的一声向内开启，桑梓出现在门口，他穿着花灰色的宽松毛衣、卡其色的裤子，坐在轮椅上。
“请进。”桑梓拿出一双崭新的粉色毛拖鞋给她，图案也是小熊，只是和她家的造型不同。
叶繁换上鞋，和桑梓一起来到饭厅。
“丫头，坐吧。”桑梓帮她拉开一条餐椅，等她坐好再转动轮椅坐到对面。
桌上摆了三菜一汤，卖相很好，菜的中央围着一只小小的水晶玻璃杯，里面插着一朵鲜艳欲滴的红玫瑰。
桑梓盛了一碗汤，放在叶繁面前的托盘里，“尝尝木耳心肺汤，我炖了3个小时，润肺。”
叶繁拿起小勺，有些拘谨地小口小口的喝完。
桑梓拿起醒酒器要给她的高脚杯倒上红酒，被叶繁用手挡住了杯口。
桑梓换了一瓶橙汁，问：“果汁可以吗？”
叶繁点点头。
桑梓帮她斟满，又给自己倒了半杯红酒。
他举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对叶繁说：“丫头吃菜，别客气。”
叶繁闷头吃菜，糖醋排骨、虾仁烩豆腐、香菇菜心，味道都不错，这气氛太雅致，她不敢放开了吃。
桑梓不怎么动筷子，他喝完一杯酒，又给自己加了一杯。
看叶繁吃得太斯文，他拿起公筷，给她夹了点虾仁，“是菜不合胃口？还是哪里不舒服？”
冬天刚到，桑梓家的暖气开得太大，叶繁的脸红扑扑的，浑身燥热，她拉了拉领口，不好意思地说：“桑老师，实在太闷了，我觉得喘不过气来，可以把窗户打开吗？”她脱下大衣，挂在椅背上。
桑梓到窗边推开窗户，回来的时候，看到叶繁自己满上一杯红酒，一口干掉。
他不动声色地划动轮椅到她身旁。
“丫头，我们出去走走？”
叶繁点点头。
桑梓叫了个代驾，拿上一件黑色短款棉服，和叶繁一起乘电梯到地下室，代驾师傅已经等在楼下。桑梓把轮椅划到右后座门边，拉着车门上方的拉手顺利坐进去，师傅把轮椅放进后备箱。他的轮椅看起来不是太重，师傅轻而易举就放好了。叶繁见一切都准备停当，才打开车门坐到驾驶座后方。
代驾师傅是个很健谈的人，把车开出地下室就开始聊个不停。
“你俩谁是车主？”
“我。”桑梓答得爽快。
“兄弟，虽然你坐轮椅，但我一看你就是车主。”
叶繁心想，我到底是什么地方让你看出来不会开车。
师傅又说：“这椅子调的这么远，后面这个妹妹脚都够不着。”
桑梓大笑起来，叶繁竖着眉狠踢他一脚，他轻轻拍拍裤腿，脸上憋着笑。
“兄弟，腿是受伤了吗？”师傅问。
叶繁才想起来，刚才踢的是桑梓的伤腿。
这时桑梓低头把腿摆正，云淡风轻地说：“不是，大哥，这是条假腿。”
师傅愣了半天，说：“兄弟，咱要往好处想，好歹没的是左腿，要是右腿，车还要改装不是？现在房子、车子、媳妇儿都有了，人生也不缺啥。”
叶繁：“……”
桑梓看着叶繁说：“是啊，也不缺什么了。”
叶繁：桑梓，你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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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