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9点，西川律师事务所，叶繁端着茶水回办公室，律师助理陈亚婷已经等在门口，叶繁向她点头，陈亚婷关上门，打开记事本开始汇报工作。

“叶律师，昨天我已经到政务服务中心市场监督管理局窗口查询了周春华的名下企业，只有1家餐饮公司；在不动产中心查询到房产3处：2个套房、1个别墅。我们的当事人刘珍说他经常出境去澳门，每次都待一个多星期，花费不菲，怀疑他是去赌博。”

“嗯。”叶繁脸色不太好看，她早上空腹喝了一大碗酸酸苦苦、外冰内烫的中药，现在有些想吐。

“叶律师？”陈亚婷战战兢兢的，生怕自己哪里说错了，惹得师父不高兴。

“没事，你继续说。”

“我们可以据此主张女方多分财产吗？”

“当然可以，但是我们不能只是怀疑，得讲证据。”

“好的，我会努力去找。还有，文心公司问他们发的两份合同审好了没有？”

叶繁喝下一口茶水，“审好了，一会儿发给你，修改了几处不通顺的地方，确定了履行时间、违约金比例，把依据《合同法》修改为《民法典》，仲裁机构改为江城市。不知他们是不是在网上抄的，要约定到深圳去仲裁。”

陈亚婷笑了一下，露出两颗虎牙。

“叶律师，我听说您代理了一个刑事案件。您不是一直负责民事吗？”

“怎么，有人说我不能做刑事代理吗？”

陈亚婷急得在胸前摆摆手，“不是不是。我想什么领域都学习一下，您下次可不可以带上我？”

“行。”叶繁抬手看表，已经9点半了，约好9点见面的客人还没来。

“亚婷，我现在出去有事，当事人要是来了，你通知其他律师接待。”

“那这个案源到时算谁的？”

“谁接了算谁的。”

叶繁披上黑色大衣，戴上灰色羊绒围巾，拿上黑色信封包，拉开门说：“我走了。”

陈亚婷赶紧加快语速，“袁主任让我转告您，今天中午12点鑫达公司金总请吃饭，合伙人律师都要去，金总点名要你作陪，在江城大饭店桃源厅。”

“我没空。”

“袁主任为了陪金总喝酒，今天车都没开。”

“你就说我在吃药，不能喝酒。”说完，叶繁蹬着高跟鞋走了。

陈亚婷看她远去的背影，轻叹一声：“我什么时候才能这么硬气。”

叶繁打车去了一趟超市，买了新的燃气灶具、煎药锅，还采购了一些食材。师傅和她约好晚上上门安装灶具，作为独居女性，她很不情愿，但她没有选择，因为急等着明火煎药。在等待的时间里，她学习了各种药材的煎药技术规范，还看了几个煎药的视频，做足了准备。

晚上8点多，装灶具的师傅按响门铃，叶繁打开门，师傅问：“叶先生呢？我来给他送货。”

“我爸……在房间里看电视。”

“哦，那我进去了。”师傅套好鞋套开始干活。

师傅找到原来连接燃气灶的气管，“咦？这根气管怎么剪断了？”

“我外婆怕我用天燃气危险，让我改用电磁炉。”

师傅一副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着她，“你很听你外婆的话嘛，那现在怎么敢用燃气灶呢？”

“因为我要煎药。”

“煎药可以用电煎药锅啊，有全自动的，不用人守着。”

叶繁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她不敢违抗教授的意思。

师傅麻利地换了一根新的气管，装好灶具，收钱走人。

叶繁拿出中药，跃跃欲试。第一步，药材分类浸泡。人参水浸1小时、草药水浸半小时、全虫酒泡半小时，浸泡全虫的时候，她没出息地被蝎子吓了一跳，酒洒了出来，她捞起台面上的抹布擦净。

意外出现在第二步，炒制。计时器一响，叶繁把铁锅擦干，点火加热，倒入泡好的全虫。轰的一声，锅里火苗乱窜，直冲抽油烟机。她心中默念冷静，关火、盖锅盖一气呵成，火倒是灭了，但全虫已经烧成了焦炭。

叶繁不甘心地盯着那口锅，这全虫还能入药吗？她在百度上搜索，没有答案。正一筹莫展，手机信息声响起。

桑老师：睡了吗？

叶繁：没有。

桑老师：今晚的药喝了吗？

叶繁：没有。

桑老师：煎好了吗？

叶繁：没有。

桑老师：需要我帮你煎吗？

叶繁迟迟没有回复，她想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开问：桑老师，全虫炒焦了还能入药吗？

桑老师：焦成什么样？

叶繁发过去一张照片，虫和锅的区别不明显。

“对方正在输入”闪了又闪，一分钟后回了一句：“等我回来，半小时。”

叶繁看看表，现在是22:13，她懊恼地坐在沙发上，想象着桑老师来了之后会说什么话，自己又该怎么拆招。

门铃按时响起，叶繁走到门前，透过猫眼看见桑梓背着双肩包站在门外，看起来有些疲惫。她低头拧开门，叫了一声：“桑老师。”

对方惊了一下，问：“你的脸怎么了？”

叶繁对着门旁边的穿衣镜照了照，脸上有一小团墨黑，额前还有一小绺烧得卷曲的头发，幸运的是没毁容。

桑梓撑着拐进来，循着烟味的来源来到厨房，现场比他想象的要好很多，不过是烧焦了一锅虫。他把双拐靠在墙边，单手拿起铁锅，环视左右找到垃圾桶，就要往里倒。

叶繁问他：“桑老师，这不能要了吗？”

桑梓干脆利落地倒进去：“肯定不能啊。”

“那我的药怎么办呢？”

“下次再放。”

桑梓放好锅，找到抹布，拿起来闻着不对劲，浓浓的酒味，他把抹布拿到水龙头下使劲投了投，拧干后擦净台面，再洗净挂好。

“煎药进行到哪一步了？”

“药泡好了，准备煎。”

料理台上一排白色大瓷碗，很是壮观。桑梓把碗里的药材连同水一起倒进煎药锅里，盖上盖，打开火，把火调到最大。做完这一系列的工作，桑梓一只手撑着台面，揉了一下膝盖。

叶繁搬来一条带靠背的餐椅，让桑梓坐下。

他扶着台面坐下来，背上还背着双肩包。

“桑老师，你的包，我帮你放到客厅去吧。”

“哦，好。”桑梓侧身把包拿下来递给她，“小心，包有点重。”

叶繁欠身接过，她穿的是一双软底的地板拖鞋，站直的时候脚底不稳，一个趔趄，右手手肘落在桑梓的大腿上。桑梓条件反射地搂住她的背，两人目光相接，同时开口，叶繁说“对不起”，桑梓说的是“你没事吧？”

叶繁垂着眼站起来，桑梓放开手，看着她抱着包走出厨房，又搬了条椅子坐在他旁边。

中药苦涩的气味散发出来，叶繁看了看身边的桑梓，他盯着灶，火光在他眼里闪烁。

几分钟后，锅盖磕磕作响，大量白汽喷出，桑梓撑着餐椅扶手站起来，取了湿抹布揭开锅盖，把火调到水刚好能开，让叶繁计时15分钟。

“15分钟后放砂仁，再煎15分钟停火。这是化湿的药，易挥发，不能煎太久。”

“桑老师，您真是行家。”

“没什么，久病成医。”

“您是什么病？”叶繁随口而出。

他顿了一秒，“我的腿伤。”

叶繁下意识地低头看他的左腿，当她意识到这样做不太礼貌的时候，发现桑梓也在看着她。

她转开头，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现在好多了吗？”

“时好时坏。”

“是意外吗？”

“算是吧。”

叶繁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她拍拍他撑在台面的手臂，说：“放心吧，现在医学发展得很快，一定会好的。”

桑梓看着她的手，粉嫩白皙，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和他的手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平静的说：“没关系，快十年了，我也习惯了，好不好无所谓。”

“那时候你在上学吗？”

“不，我在部队当兵。”

厨房的空间不大，煎药的蒸汽升腾起来，四周烟雾缭绕，叶繁透过雾气看桑梓，他身材高大、肩宽腰窄，站着的时候挺胸拔背，灰色的休闲服已是很好看，如果换上一套军装，一定英姿勃发。

桑梓抬手打开抽油烟机，风扇呼呼作响，和煎药的咕嘟声交织在一起。

“现在不用看火了，我们出去吧。”桑梓扶着台面走到墙边拿起拐杖往外走。

桑梓坐在沙发上，双手轻放在膝盖，拐杖并拢靠在沙发边上，叶繁坐在对面的贵妃座，抬头看他。

“叶繁，我想跟你谈谈消防安全问题。”

叶繁点头。

“酒精是易燃物品，不能随意抛洒，刚才那条抹布要是遇见明火，后果不堪设想。”

“那是白酒，不是酒精，桑老师。”

“度数这么高的白酒，跟酒精有什么区别？”

“桑老师，你很懂酒吗？”

桑梓目光一冷，叹了口气，“我在说正事呢，别打岔。”

“好了好了，我知道啦，以后我会小心的，让桑老师费心了。”

“你要放在心上，这关系到整栋楼住户的生命安全。”

原来是关心整栋楼的人，叶繁轻咬下唇，低头看着手，不说话。

“叶繁，你是生气了吗？”

她抬头，挤出一个笑容，“没有。”

“我只是有点担心。”

“我知道，担心整栋楼，包括你自己。放心吧！我不会连累任何人。”她起身进了厨房，计时器一响，咔嗒一声关火，拿出2个卡通印花的瓷碗准备盛药。

身后响起深浅不一的脚步声，叶繁知道桑梓进来了，她故意不回头，专注地干着活。

桑梓从后面轻拍她的肩，说：“放着我来。”

叶繁让到一旁，看他双手拿起锅柄缓缓把药汤倒进两个碗里，然后倒掉药材、洗锅、洗碗、擦灶台、洗抹布，都干完了才转过身来看她。

她双手抱在胸前，靠在移门上。

“不生气了好吗？”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橙色的袋子递给她，“我中午在学校超市买的，想着给你喝药的时候吃。”．

叶繁接过一看，原来是果汁软糖，她不自觉地笑了一下，眉眼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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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