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小年,凡人城镇灯火未央,街头巷尾溢满欢声笑语。
平安街一处名唤“梧桐居”的茶寮里,南新酒皱眉看向腰间玉牌,玉牌中央现出了一条裂痕——
他在出云居布下的阵法被人破了。
将将坐下的南新酒霍然起身。
对面的萧池南见他面色有异,道: “南师兄,出了何事?”
顿了顿,他又道: “师兄尽可相信池南。”
正这时,两封剑书同时破空而来,飞至南新酒手中。南新酒将剑书贴向眉心,片刻后,他看向萧池南,神色晦涩难明,隐有警惕之意。
“家中出事,今日恐不能与萧师弟详聊,只能来日再约。”
说完也不待萧池南回话,掐断手中传送符,身影顷刻消失在茶寮。
萧池南眸色微动,望着南新酒消失的方向,取出一个传音符,道: “去查查南家出了何事?”
半刻钟后,那传音符响起一道沙哑的声音: “南怀生与客居在南家的万仞峰弟子黎辞婴,一刻钟前被人掳走。”
萧池南皱眉: “可知是何人所为?”
“不知,但听说那人去了桃木林。”
桃木林?
萧池南微怔,半晌方回过神来,道: “继续盯着南家祖地。”
传音符一中断,他身后的影子立起一个模糊的人形,道: “少族长,我们可要跟去?”
萧池南沉吟道: “我前脚刚把师兄叫来,后脚师兄的女儿便被人掳走。这时机……跟四年前一样微妙。若不去把人救回来,师兄怕是再不会信我。”
右手一翻,一柄雪白长刀出现在他手中,他道: “朱运,你随我一同去桃木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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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木林与乾坤镜的交界处,南家每日都有修士驻守。今日自然也有数名南家修士在,可惜那几人只有筑基境修为,三两下功夫便被斗篷人杀了,连示警用的玉牌都来不及捏碎。
这一路颠簸,怀生晕过去三次。
斗篷人似乎怕她会死,只要她一晕,便会停下来喂她几口丹药水。
与她相比,辞婴的状况要好许多。斗篷人只封了他的灵力,叫他说不出话也使不了万仞剑,只能干瞪着眼看怀生晕过去。
斗篷人用掉好几张瞬移符,不过一刻钟的光景,三人便出了结界,进入桃木林。
桃木林里的异兽多如牛毛,黑雾稠粘得连白雪都覆不住。饶是身上的斗篷能隐匿气息,让他与桃木林的气息融为一体,斗篷人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辞婴环顾四野,不知为何,这里的气息总叫他觉得熟悉。
当初他便是在西洲的桃木林被云杪真君捡到的,是因这缘故方会觉着这里的气息熟悉?
思忖间,斗篷人已经穿过一片浓密的树林,来到一条干涸的河床边。河床对面是一大片风干的矮屋,屋子四周插一圈篱笆,附近有干涸皲裂的池塘与农田。
矮屋前头立着块石碑,上刻“落霞寨”三字。
这落霞寨乃是一处被桃木林侵蚀的村落。原先的灰瓦白墙早就被黑雾晕成乌墨之色,屋里头毫无人气,偶有几只长着血红眼珠的异兽出没。
斗篷人轻身一提,身影如鬼魅,掠过河床,闪进一间寂静的屋子里,将两个小豆丁丢入花厅。
怀生便是在这时醒了。今夜一番折腾,本以为她状况不妙,不想精神头竟能撑住,料想是斗篷人喂的丹药水起的作用。
他似是很清楚何种丹药水能吊住怀生的命。
怀生默默打量一下四周,接着便看了看地面,然后才看向斗篷人。
斗篷人手里亮起一点转瞬即逝的灵光,怀生认出那灵光的气息,是传音符。
他在与人传音。
察觉到她醒来,斗篷人扭头看了过来。他戴着一张薄如蝉翼的武将军面具,整张脸藏于兜帽,站在这间阴森森的屋子里,瞧着跟只鬼没什么区别。
辞婴挣扎着挡在怀生身前,面具人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信步朝他们走来。怀生立即从辞婴身后探出一个头,认真道: “小年,不得,杀生。”
小年不得杀生。
这是中土这万年来新形成的风俗,为的是在祭祖这一日多攒些阴德,好叫祖宗保佑子孙后代能顺利挺过苍琅界的劫数。
这是在用小年的风俗劝他莫要杀生,顺道炸一炸他的来历?
面具人眼中掠过一丝很淡的笑意。
都说南新酒的女儿身中阴毒,一岁方开眼,两岁方吐字,素日昏睡不醒,宛若痴儿。瞧瞧她现下的模样,机灵得很,哪像个痴儿?
他一贯喜欢机灵的孩子。可惜那位难得醒来一次,竟又点名要抓她。再加之南新酒非要追查四年前的事,只好将南怀生掳走,好一石二鸟,把南新酒一并解决了。
面具人行至他们两步开外便停下脚步,手掌往地面一按,黑漆漆的石地顿时浮现一个银白的法阵纹印。
那纹印呈圆形,直径约有三米长,甫一现出便有一股禁锢之力同时摄住怀生与辞婴。
“不想死便乖乖待在这里。”
两个小娃都没说话,只静静看着面具人,看起来颇为配合。
面具人很满意,手中传音符再度亮起,他将传音符贴向眉心,随即眉头一皱,快步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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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人一走,怀生便看向辞婴,道: “你,跟来,作甚。危险,笨。”
辞婴凉凉看她一眼: “闭嘴,把力气攒起来。”
说完他盯着法阵外一点,在灵台里默念: “出来。”
屋内无灯,唯独一点雪光从门缝斜入,添了点光亮。就在这稀薄的光晕里,一只毛绒绒的爪子撕开空气,缓缓走出一只毛发蓬松的白狐狸,站在法阵外与辞婴对望。
辞婴继续在灵台里道: “你不说你是个什么超级厉害的狐狸精吗?展现你实力的时候到了,快把我们送回南家!”
白狐狸胖乎乎的脸露出一个不满的神情,气愤道: “都说了我是九尾天狐,是神仙!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记住?你这破脑袋什么时候才能把记忆找回来?”
说是九尾天狐,可它却只有一条尾巴。
辞婴道: “行吧,九条尾,你这么厉害,能不能把我们送回南家?”
白狐狸道: “不能,我只剩下一个魂魄,且一身魂力全寄在你灵台里,你灵台破碎,我自然也动用不了魂力。”
辞婴冷笑一声: “那你除了在我灵台里睡觉,还能做什么?”
“……”
白狐狸心虚地举举爪子: “我能把禁锢你法力的咒法解开。”说罢爪子往前一抓,从辞婴身上抓出一条漆黑咒文捏碎。
咒文一碎,辞婴便觉被封印的灵力回来了。
他胸口藏着一块能定位的行息符,这玉符在他追面具人时便已激发,应御真人便是不能赶来,也能将他们的位置告诉南新酒。
怕就怕这屋子能断绝行息符的气息,叫南新酒寻不过来。
那面具人手里一直拿着传音符,显然是在等同伙过来,得赶在那些同伙抵达前离开这里。
辞婴又望向白狐狸, “地上的法阵你有办法吗?”
白狐狸傲娇地摇了下毛茸茸的尾巴, “区区一个下界咒阵怎可能难得了我?就算我神力没了,也能撕开一道口子让你们出来。放心,我撕开的这道口子外面那人觉察不到。”
辞婴眯了下眼: “那外面那人你杀得了吗?”
“吾乃九尾灵狐一族,要是你灵台没破,就算只剩下一个魂魄——”
“行了,撕口子。”
“……”
辞婴懒得听它吹牛,想了想便将胸口的行息符摘下,挂上怀生脖颈藏于衣物内,对她比了个口型,道: “一会抓紧我,别出声。万一有危险,你就自己跑,找个地方躲起来。”
这里阴气浓郁,她的气息跟个死物一样,桃木林里的东西多半不会攻击她。
白狐狸已经找着纹印的薄弱处,爪子一抓便撕开那处咒纹。
辞婴背起怀生钻出去,从破开的墙洞逃出屋子。跟在他身后的白狐狸周身灵光一黯,化作一道白光飞回辞婴祖窍。
夜色苍茫,一道细瘦的身影在幢幢树影里拔足狂奔。
怀生死死扒住辞婴的脖子,忽觉头皮生寒,连忙道: “左前。”
辞婴肩膀一斜,急忙把怀生从背上甩入怀里,同时就地一滚,躲过左前方挥来的一根妖藤。
那妖藤足有二人合抱之粗,一鞭下来,还不知要受多重的伤。
这一路过来,他们一个负责跑,一个负责示警,已经躲过了数十次妖藤的袭击。
辞婴不敢使用灵力,连御剑都不敢,一旦动用灵力,且不说马上就能追踪而来的面具人,单单是这附近的异兽妖植便够他们喝一壶了。
桃木林里的异兽妖植最喜欢的食物便是修士这一身灵力饱满的血肉。
辞婴跑了数十里,身体已有乏意,动作也越来越迟缓,方才那妖藤虽没击中他,但掀起的劲风还是叫他喉头涌出一股腥甜的血气。
“又来了。你身后,是只鸡。”
怀里的小鬼话说得越来越利索,辞婴莫名感到安慰,将怀生往前轻轻一推,起身的瞬间便已拔出万仞剑,身法如风,往身后的异兽猛力刺去。
那异兽原是只家鸡,被秽气侵蚀多年,早就成了凶猛的兽禽,足有八尺高,浑身像是在墨水里滚过一遭,遍体乌黑,唯独一双斗鸡眼泛着血色。
辞婴刺去的这一剑虽没灵力,但疾如风快如雷,竟一剑得手,在鸡兽的翅膀刺出一个窟窿。
墨色血液滴滴答答落下,鸡兽痛叫一声,猛然张开翅膀,朝辞婴狠狠一煽。
妖风汹涌袭来,辞婴被煽得倒飞出去,将万仞剑狠狠刺入地面方止住身形,躲在他身后的怀生同样没能躲过这阵妖风,身子往后一飞便撞上一棵巨树,差点儿没疼晕过去。
那巨树本是在沉眠,被怀生硬生生撞醒,当即一根乌漆嘛黑的树枝抽了过来。怀生急忙握住藏在衣裳下的长命锁,谁知这妖树抽的不是怀生,而是与鸡兽缠斗在一块的辞婴。
鸡兽双翅挟着辞婴,鸡喙啄米似地啄向辞婴祖窍。辞婴一面挥剑削它翅膀,一面左支右绌躲那细长尖嘴,看起来颇为狼狈。
眼见着树枝马上便要抽来,那鸡兽突然刹住双翅,像是失魂之人突然回魂一般,一双斗鸡眼傻愣愣看着辞婴,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与惧怕。
那双红通通的斗鸡眼一愣过后,很快又扫了眼怀生以及她身后的巨树。下一瞬,便见那鸡兽狠狠闭上眼,猛地越过辞婴,一头撞向老树妖抽来的树条。
只听“轰”的一声。鸡兽被那树妖狠狠抽飞,没一会儿便在半空炸成一蓬乌血。
这一变故把辞婴和怀生都看懵了。
怀生莫名觉得,鸡兽在撞向树妖前看辞婴和她的那一眼,似乎带着……歉意。
树妖一击即中,却没结束,枝条如巨蟒,在空中摆了个尾,又朝辞婴抽来。
这老树妖的实力比那鸡兽厉害许多。鸡兽虽异化成兽,到底没养出妖力,除了身形大力气大,杀伤力并不强。
老树妖却不然。
辞婴神色凝重,终于发觉一丝不对劲。
妖藤追到这处便果断收回藤蔓,想来这里就是老树妖的领域,除了那些未启智的异兽,旁的妖物根本不敢闯入。
脸颊被鸡喙刮出数道血痕,萦绕着淡淡的煞气。辞婴无暇兼顾,立剑起身,心知此时不得不动用灵力了。
若是要动用灵力,便不能再带着那小鬼,太危险。只能先用万仞剑斩断这树妖的枝条,再用瞬移符将那小鬼带离此处,给她寻个地方躲起来。
他在心中飞快盘算着,粗壮的枝条已带起阵阵阴风闪电般袭来,电光石火间,一道瘦弱的身影忽然冲了出来,挡在辞婴身前。
辞婴瞳孔骤缩,心跳在这一刹那停了下,他大吼: “快躲开!”
怀生没躲,而是捏紧了衣裳下的长命锁。预料中的凌厉攻势却久未落下,唯有枝条带起的风在耳边拂过。
怀生掀眼,便见那比她还宽的枝条仿佛定住了一般,悬在她头顶。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一步步后退,直到一只带着薄茧的手扣住她手腕方停下。
桃木枝条停顿片刻方又开始动,像条盘旋在虬枝上的蟒蛇,朝下缓缓探去,在怀生鼻尖一寸外停下。
这老树妖分明没有眼睛,可怀生感受到了一道视线。这道视线没有杀意。
“啪”的一下。一团雪花从树上掉落在怀生头顶,叫她直愣愣打了个寒颤。
她一动不敢动,老树妖仿佛是知晓她被冻到了,枝条往上一挑,温柔拨走她头顶的雪团,随即慢慢抽了回去。
怀生已经惊出一身冷汗。
虽不知是什么状况,但这老树妖看起来对她并无恶意,不仅放过了她,还放过了辞婴。
二人悬着的心刚落下,数十里外忽然爆出一阵灵光。那灵光出自一柄圆月弯刀,先前面具人便是用这刀杀死驻地里的南家修士。
怀生再度握紧了胸口的长命锁,道: “鸡把他,引来了。走?”
鸡兽引来的可不仅仅是面具人。能将面具人逼得在桃木林动用灵力,只可能是有妖力的煞兽也出现了。
辞婴皱眉,望向前头的老桃树。
这老树足有数十人合抱粗,粗粝的躯干散着好几眼树洞,树洞掩在层层叠叠的枝须里,人藏在里头,很难被发觉。
“我走你不走。”他冷静道, “这妖树对你没有敌意,你的气息在这里很难被探寻到。但我不同,那面具人定然有什么法宝或手段能探到活人的气息。”
“不要。”
怀生没同意,可辞婴压根不管她同不同意,运转灵力,抱起怀生便往十丈高的树洞飞去。
那树洞与怀生差不多高,不算很深,但藏起两个小孩儿却是绰绰有余。
辞婴在树洞外停了片刻,见树妖没有任何动静,似是默允了他的举动,方弯腰把怀生抱进去。
一股腐臭味迎面扑来,怀生本就快要晕过去,被这臭味儿一熏,脑袋突突生疼。
辞婴用万仞剑扫走树洞里的枯骨和腐叶泥,从芥子戒摸出两套道袍,一套铺在树洞底面,一套罩着怀生。
做好这一切,他又掏出一颗丹药,掰开怀生的嘴,道: “用你那十颗乳牙把这丹药咬碎吞下去。”
怀生知他要走,把药一吞便牵住他袖摆,指着胸膛道: “你留下。我有,护身器。”
辞婴难得笑了一声: “我知道,这是南叔给你寻来的护心锁,能挡元婴修士致命一击。但那人不是为了杀你,而是另有图谋,你不能落他手里。至于我——”
他扬起下颌,臭屁道: “我是万仞峰的下一任剑主,杀了我,就是在与一整个涯剑山为敌,谁敢杀我?”
怀生才不信他的大话,攥他衣袖的手始终不肯松开。
“不要。”她重复了一遍, “我们,不分开。”
树洞口结着一层霜,小女娃的脸被清淡的雪光照出一层颓败的惨白色调。她是在睡梦中被掳走的,束发的布帛早已摘下,此时披头散发,好不狼狈。
可她面上没有半点惧色,那双明亮的眼静静看着辞婴,坚定道: “我不怕。我不要,一个人。”
“我知道你不怕。”辞婴抽回自己的袖摆,给她擦去脸上的尘污,又细细替她穿好宽大的道袍, “你若是累便睡一觉,醒来时南叔就来了。假如他不来,我会来。”
说着抬手用力按住怀生的头顶,认真道: “记住了南怀生,你永远都不会是一个人。我一定会回来。”
怀生还欲再说,小少年已经毅然决然往后一倒,万仞剑化作一道清光,载着他冲向落霞寨。
乌浊的浓雾里,那道清光跟星辰一般耀人眼。不远处的圆月弯刀立即调转方向,飞速追去,与此同时,一只阴气化成的大手穿过密密麻麻的飘雪抓向辞婴。
就在那只大手即将抓住辞婴时,一阵刺目的灵光在万仞剑上空遽然绽开,数百张符箓同时爆裂,璀璨得如同黑夜里炸开的焰火。
“轰!” ——
怀生定定望着那一团渐渐熄灭的焰火,身体终于承不住,双目一黑,再度晕了过去。昏过去的那一刹那,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别死,活下去。
她最讨厌别人为她而死了。
-
大地在震动,似有地龙翻身,不过刹那,平整的雪地现出无数只大小不一的兽印。
两名身披斗篷的修士立在干涸的河床边,回头望向密林深处。
其中一名斗篷人道: “桃木林深处的煞兽被惊动了。那里头的煞兽跟落霞寨附近的煞兽不一样,妖力强横。一刻钟后,若还是找不到南怀生,今夜的行动只能作罢。”
若是怀生在这,便会认出说话的斗篷人便是那面具人。
另一名斗篷人没戴面具,藏在兜帽里的脸遍布狰狞可怖的伤疤。
便见这疤面人沉下目色,道: “那位既然点名要见南怀生,今夜一旦作罢,我们如何同他复命?也不知那位这次会醒来多久……老三还没找到南怀生?”
面具人道: “老三那法宝只能寻活人的气息,南怀生一身阴毒,躲在桃木林里就像水入了海,要寻到她恐非易事。那位每次清醒的时间多不过三日,今日错过良机,那便等他下次醒来再说。到得那时,他兴许不想再见南怀生了。至于南新酒,过两日我寻个机会搜他魂,顺道杀了便是。”
疤面人冷哼一声: “南新酒一旦回了涯剑山,要杀他谈何容易?你当涯剑山那几柄剑是吃素的?还有,此处既是你定下的地点,又布下了咒阵,南怀生与涯剑山那小子究竟是如何逃走的?堂堂丹境大圆满,你便只有这等水平?”
修士寻人的手段花样百出,最常见的便是在对方身上落个禁制。偏南怀生是个体弱凡人,禁制一落,立即就会毙命。他们不敢冒险,只能将人悄悄掳走。有三名丹境圆满的修士在,又是在桃木林这样的地方,本以为是十拿九稳,结果还是叫她逃了。
别说疤面人,就连面具人自己也很诧异。
那两个小娃娃一个修为低下灵力被禁,一个体弱濒死屡屡昏倒,竟能悄无声息地从咒阵里消失,真是怪哉。
面具人对疤面人的质问并不在意,云淡风轻道: “我亦很好奇,咒阵没破的情形下,他们究竟是如何逃出去的。我的咒阵连你们都破不了。”
疤面人阴冷的目光又望向河床对面,血肉模糊的右手尚在滴血。方才便是那可恶的小子朝他撒出数百张符箓,破了他的云阴掌。
那小子撒完符箓后便消失了。但桃木林不能设传送阵,就连瞬移符也只能瞬移十里,疤面人猜他定然还在这附近。
他杀意腾腾道: “捉住那小子搜一搜魂便知道了,南怀生说不得也是他藏起来的。”
面具人似笑非笑: “那可是云杪真君的唯一传人,你确定要搜他魂?我是不敢招惹云杪真君的,你若是敢,悉随尊便。”
面具人这一路连辞婴一根头发都没伤,便是不想对上一整个涯剑山,尤其是云杪那疯子。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云杪能疯到何种程度。
听见“云杪”二字,疤面人眸中露出一丝忌惮,改口道: “哼,他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连桃木林深处的煞兽都被他惊动了,活不活得下去都成问题,何须我出手。”
桃木林的高阶煞兽连他们都觉棘手,一个尚不足七岁的小儿他不信还能逃出生天。
面具人不置可否,抬眸望向西南方向,淡淡道: “他闹出这些动静,可不是为了引来桃木林的妖兽,乾坤镜内有人正在过来。”
疤面人顺着他目光望去: “涯剑山的人?”
“嗯,来了两柄剑,不确定是哪两柄。”
涯剑山丹境以上的每一把剑都不好对付。
面具人心中已生退意,腰间的传讯符忽而一亮,他点开,听见一道阴冷的声音道: “南新酒出现了,他似乎知晓南怀生的藏身处。”
这人正是疤面人先前所说的“老三”。老三一说完,疤面人当即道: “我们马上过去。”
话音刚落,他后背陡然一寒,连掐诀都来不及,猛地往后一掠。
只听“轰隆”一声,他原先站立的地方被炸出一个大坑,热浪翻涌,浓烟腾腾,前头的河床受波及皲裂出一道道裂痕。
“混雷珠?”
混雷珠乃地阶法宝,出其不意之下,一颗便能炸死一个丹境。疤面人躲得不算及时,左腿断裂,腰侧被炸出个窟窿。面具人相较之下要幸运得多,只受了点轻伤。
二人望向河床对面。
纷纷扬扬的雪幕里,烟尘渐敛,小少年以万仞剑撑地,冷冷盯着他们,身上的衣裳破碎不堪,沾满了血迹。
“你不是说你能无声无息把混雷珠放他们脚下么?怎么还是叫他们发觉了?”辞婴在灵台里问白狐狸, “他们伤得不够重,你快把我带离这里。”
“你嫌弃个麒麟屁!知道帮你破除那咒阵耗了我多少魂力吗?能偷袭成功已经很了不得了!”白狐狸面色恹恹,破罐子破摔道, “我这次真的要睡了,你自己想法子逃离!堂堂上仙,就算没了记忆,也断不可能连这点小喽啰都收拾不了。记得看好你的灵台,莫要再震醒我!”
白狐狸破掉面具人的咒阵就已经用掉攒了许久的魂力,本想到辞婴烂成筛子的灵台睡一觉补点魂力,结果这厮竟然同时引爆数百张符箓,不仅把自个儿炸掉半条命,还把它从灵台里炸了出来。
要不是它及时匿去辞婴的气息,这小破孩早不知死多少次了。
“你睡呗,”辞婴咳出一大口血,凉凉道, “反正我死了你也活不了。干脆和我一起等着,对面那丑八怪马上就要送杀招过来了。”
白狐狸: “……”
疤面人的确是被辞婴激得杀意再起,再顾不得其他,双手掐诀,一个火红葫芦现于掌心,丹境大圆满的威压如洪水般涌向对岸。
“既然你非要找死,那便去死!”
辞婴被这突如其来的威压震得七窍流血,灵台里仿佛有无数把飞剑在切割他的灵识。他痛得浑身发颤,眼前再度闪过那两轮旭日。
“黎辞婴!”
白狐狸急忙往他祖窍注入一丝魂力,辞婴无力地转了下眼珠,气若悬丝道: “别让他们……通过搜魂……找到她。”
说完两眼一闭,彻底昏了过去。失去意识的瞬间,他胸口蓦地一亮,一口青玉小碗及时飞出, “铛”一下抗住疤面人潮水般的威压,将他护在阵内。
“有天阶护身法宝也无用,今日你必须死!”疤面人将葫芦抛向空中,喝道, “去!”
巨大的火龙从葫芦嘴咆哮而出,直奔辞婴而去。
火龙将一整片落霞寨照亮,疤面人盯着辞婴,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笑意。
就在这时,他身旁的面具人忽然动了,左手贴住他后背,右手双指一并,刺入疤面人祖窍,藏在指尖的剑光骤然射出,刹那间便将疤面人的灵台搅碎。
疤面人双目怒睁,眸中犹带惊惧,却是再无一点生机。空中的火龙如烛火遇风, “呼”一下灭了。
“都说了我不想招惹崔云杪。”
面具人将手中鲜血擦在疤面人斗篷,动作慵懒轻慢。他盯着罩住辞婴的玉碗,神色复杂。面具下那双始终含笑的眼,已然没了笑意。
“折腰碗……她竟是将它给了你。”
丢开斗篷,面具人单手掐诀,一个黑色咒印从他掌心飘起飞向辞婴,咒印一碰上玉碗便入地化作一圈黑色咒阵,将玉碗的灵光牢牢封禁住。
“本座日行一善,你乖乖在这咒阵里待着,莫要捣乱,免得小命又不保。”
面具人收回目光,身影一晃,消失在落霞寨。与他一同消失的,还有疤面人的尸体以及那个悬在半空的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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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便说一下,女二的名字是许初宿(xiu四声,星宿的宿),初版男二的名字叫白宿(su),给女二定下这个名字后,男二的名字换成了白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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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赴苍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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