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灯会,都城十二街的商铺全部提前歇业。
四条主街串联,沿街全部挂上彩绸,各家商户,各户人家都拿出自家最好的花灯,选好位置挂上去。
孔妙禾与晏子展坐在同一辆马车上,她探出脑袋,欣赏着沿街的热闹景象。
心情似乎也被此感染,消弭了她心中的一丝丝紧张。
她时不时惊呼一声,对于那些化腐朽为神奇的匠人手艺,真切地惊叹着。
晏子展看在眼里,全程只是端坐着,阖上双眼,一副他人勿扰他清闲之意。
沿街也有小商小贩拿着货物叫卖。
眼见着马车要行驶过一个拿着草把子卖冰糖葫芦的小贩。
道路逼仄,孔妙禾的头还探在窗外。
晏子展一言不发,忽地伸手揽住她的腰身,收力往回。
这动作突然,她不禁撞上了晏子展,双手还贴在他胸膛前。
她来不及伪装,真真切切感觉到自己一颗心在狂跳,脸也不自觉红了几分。
她迅速闪开,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多谢王爷。”她冷静下来,淡然出声。
晏子展将她的惊慌失措都看在眼里。
原来,她也会真心实意地羞赧,也会有这样真切的反应。
他忽然来了兴趣,欺身向前,捏住孔妙禾的下巴,逼着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他戏谑着说:“怎么?才刚说要将一颗心献给本王——”
“这就收回去了?”
孔妙禾看出他眼里的打趣,也顺从他的意思。
接他的话:“阿禾只是有些……”
“不好意思。”
这话半真半假,可却与刚刚那个鲜活了一瞬间的孔妙禾不一样了。
晏子展没了兴趣,松开她的下颌,坐回原位。
继续闭目养神。
马车就停在最繁华的街道上,孔妙禾跟在晏子展身后下车。
整条长街被各式各样的花灯映衬着,璀璨夺目,暖黄色的灯光也将每个人的脸上都打上了温暖的光晕。
食物浓郁的香味,胭脂水粉的清香,灯烛燃烧的气味交融在一起,孔妙禾的心情也跟着愉悦了起来。
她第一次有机会出王府门,得以见到这样的盛况。
太子殿下晏齐礼从东宫悄然出发,顺道去把方府的方婉宁一道接过来。
许是路上耽误了一些时辰,晏子展二人并未在约定的位置瞧见他们二人的身影。
因是私下相会,又是热闹的人头攒动的大街,晏子展并未像平日那样装扮。
而是像一介平民,穿着月白色的交领长袍。
头发不再用玉冠全部高高束起,而是用一个木簪子束起一半的头发,披着后半部分的头发。
晏子展拿着一枚玉柄骨扇,徐徐展开,在手中把玩着。
这样一身衣裳的他,少了点王爷的威严,多了一丝书生气,更显得他的五官俊逸十分。
在街道旁站着,就已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孔妙禾也偷偷多看了几眼,似乎这样的平民装扮更适合他,能压住他的锋利五官,更显潇洒飘逸。
她听着来来往往的吆喝声,倒是有心思去真的逛一逛。
偏偏主要人物一个都还未到场,她等着有些无聊。
晏子展也不与她搭话,瞧都不瞧她一眼。
她起了小心思,忽地踮起脚尖来,用手去拨弄晏子展头顶的木簪子。
还振振有词:“王爷,您的簪子有些歪了,阿禾给您扶一扶。”
孔妙禾比晏子展要矮上许多,因此为了做到这个动作,她近乎是贴在晏子展身上,费力地伸长了手。
晏子展闻到她身上的馨香。
垂下眼,又正好对上她微仰着的脸庞。
路人经过,带起一阵风来。
她的面纱缓缓飘动,面纱下灵动的容颜也随之若隐若现。
晏子展分了神,倒真的让孔妙禾得手,攥住他的发簪尾柄。
他回过神来才觉荒唐,连忙捉住她纤细的手腕。
“不必。”他淡淡出声,却没有呵斥的意思。
“子展兄!”
不远处,一身玄色衣袍的星目少年,身后跟着一个藕色衣裙的少女,以及一位书生装扮的男子。
正是当朝太子晏齐礼。
而那位藕色衣裙的温婉少女,自然就是让晏子展心心念念记挂着的白月光,方婉宁。
几人赶到的时候,孔妙禾的手还不安分地握着晏子展头上的发簪,而晏子展的手也恰好捉住她的手腕。
这一切都入了他人眼。
晏子展在看见方婉宁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随后,他抓着孔妙禾的那只手,也在不自觉地收力。
孔妙禾反应快,早已站直,将晏子展捉住自己的那只手也带下来,垂在身侧。
晏子展陡然用力,她惊呼一声:“痛,王爷。”
她故意喊了这一声,也精妙地捕捉到了方婉宁眼里的一丝诧异与不悦。
晏子展只看了方婉宁一眼,就匆匆收回眼,像是不敢再看。
也随着孔妙禾的这一声惊呼,他终于恢复常态,也松开了孔妙禾的手。
几人一一行过礼。
晏齐礼性格最为豁达,问晏子展:“这位是子展兄的……”
孔妙禾抢先开口:“回太子殿下,属下是王爷的暗卫之一。”
“花灯会鱼龙混杂,带韩尧兄他们出来太过引人耳目,所以由我出面,保护王爷周全。”
孔妙禾一席话说得有理有据,简洁明了。
颇有风范。
晏齐礼有些惊讶:“没想到子展兄身边还有这样一位亭亭玉立的女暗卫,果然王府中藏龙卧虎。”
……
客套话既已说完,一行人也不能一直挡在人流之中,阻碍行人观灯。
五人边走边谈笑,孔妙禾默默落在最后。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果然还有一群人在暗中跟着他们。
应当是太子的贴身护卫,因不想引人耳目而躲在暗处。
三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难得相聚,自然有许多话要说。
慢慢的,那位叫做贺兴的谋士也渐渐落于人后。
孔妙禾一点点靠近贺兴,同时还注意着前行的晏子展三人会不会陡然回过头。
她眼见着是最适合开口的时机。
偏偏毫无预兆的,晏子展回过头来,直直对上她的眼睛。
两人在万家灯火间对望,孔妙禾注意到晏子展头顶上的一顶兔子灯,上面还有似孩童所书的稚嫩笔迹。
与他周身的气度有些不吻合。
他遥遥看着她,倏忽向她招了招手。
人流攒动,她没听清他的声音。
却看得清他的口型。
他说着:“过来。”
孔妙禾微怔,晏齐礼和方婉宁也随之注意到晏子展的动静,各个转回头来,看着孔妙禾。
方婉宁一双细烟眉蹙在一起,双瞳间是抑制不住的不耐。
虽有面纱遮掩,但孔妙禾还是看清了方婉宁的模样。
其实她们并不很相似,除了鼻子与嘴唇有些状似以外,遮去下半张脸,两人的眉眼全然是两个人。
虽都是小家碧玉型,可方婉宁天生沾点愁思,眉头似乎永远似蹙非蹙,那双眼眸也永远有些楚楚可怜的哀思。
而孔妙禾不一样,就像她身上鹅黄色的衣裙,她是热烈的、明媚的,像七月里的向日葵,永远散发着光芒。
孔妙禾静静向晏子展走去。
她与他并肩,微微错开,淡淡说:“王爷有何吩咐?”
晏齐礼见到二人低语,自然与方婉宁说话,以免她受冷落。
一时之间,两两错开。
成了两排并行的人。
晏子展眉梢微挑,凑在孔妙禾耳边,低语问她:“为何要说自己是暗卫?”
孔妙禾微嗔:“那王爷要阿禾怎么说?说阿禾是方姑娘的替身?”
晏子展对她这有恃无恐、突发的小脾气有些惊诧,眼里也多了一丝玩味。
“还耍起小姐脾气了?”
孔妙禾干脆做戏做全套,将脸侧过另一边去,佯装微怒。
一边酸溜溜地说:“王爷还是别和阿禾搭话了,趁机会好好看看方姑娘吧,回去可就只能对着我这个赝品了。”
“哎哟。”
晏子展来不及回答,忽地听见前方一声惊呼。
原是方婉宁不小心扭到了脚。
孔妙禾还未开口,身侧的晏子展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加快了向前的脚步,十分自然地弯下腰,扶住了方婉宁。
孔妙禾看着两个姓晏的少年,一边一个,紧张兮兮地扶着明显看起来崴伤并不严重的方婉宁,关切问候。
她朝天空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呵,男人。
好在,如此小插曲一来。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闹的时候。
她正好站在贺兴先生外侧。
她明白,是书中剧情,盗匪出现了。
在盗匪沿街奔跑逃窜的途中。
周围反应过来的人群,四下大乱。
你撞了我,我踩了你。
一时之间人潮就将他们五人分成了两拨。
孔妙禾趁机拉着贺兴先生的袖子,将他拉着往晏子展他们的反方向跑。
一边跑,听着人群的哭喊声,听着风的呼啸声。
她也对贺兴先生说着:“先生,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要记住了。”
“回去以后给孙侍郎写一封手书,告诉他,明哲保身,明日朝堂之上切莫出声。”
“原因我不可说,但请先生务必将话带到。”
“这关乎孙侍郎全族的性命,不可耽误。”
……
护城军的动作很快,且作为大俞都城的守卫者,他们各个都是顶尖高手。
不出半个时辰,盗匪落网,护城军全军沿街站哨,护卫百姓安全离去。
晏子展找到孔妙禾的时候,正是护城军巡城的时刻。
人群四散开来,主街没有人群阻拦。
他一人骑着一匹马,在街道上穿梭着。
他看见孔妙禾的一瞬间,脸上的表情松动了,眸光却更为深沉。
他翻身下马,上前抓住孔妙禾的手腕。
孔妙禾却在笑:“王爷是担心阿禾逃跑了?”
“不会的,阿禾早就跟王爷保证过,阿禾愿意留在王爷身边。”
他漆黑的双眸有深不见底的,浓浓的情绪。
他瞥了一眼孔妙禾身后的贺兴先生,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上前一步,紧紧攥住孔妙禾的下颌,逼迫她抬起头来看着他。
“孔妙禾,需不需要本王提醒你——”
“你是颐亲王府的人,是本王的人。”
怎么可以。
在危险突发的一瞬间,拉着别的男人当街疾跑。
嘶,某王爷酸溜溜的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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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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