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棉到的时候,闻昭还在写卷宗。昨日那两个汉子都已经招供,连带着供出了以前拐卖过的小孩的信息。
闻昭将那些孩童的信息连同买家的信息全都收集起来,交给县中的衙差,要他们去寻找这些被拐卖的孩子。
同时,他也了解到,像张虎和王大壮这种都是收了买家的前后才挑选孩子进行拐卖的,那么在这件事情上没有这些买家的需求,就不会有拐卖孩子的交易情况存在。换句话说,买家便应该与凶犯同罪。
因此,他打算同李县令说明情况,看看县令大人能否写个折子,禀明事情原委,并奏请圣上,希望买卖同刑,买家与卖家一同获罪,如此,才能减少拐卖孩童事件的发生。
但平阳县到底是个小地方,人微言轻,想要促成此事恐怕有些困难。所以这几日他还需要拜访镇北王一趟,希望在这件事情上能获得他的支持。
忙碌了一个上午,刚刚放下笔,便听说红棉在外面找他,同方如萱相处这么久,他自然知道这是方姑娘身边的丫鬟,于是立刻请人进来。
他唤衙差搬来凳子,“红棉姑娘,请坐。”
红棉记得自己是有任务在身的,不是来说话拉家常的,因此只道,“不必了,小姐还在家中等我,我不能在此久留。”她问,“闻大人,小姐派我来问问,今天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她好在聚香楼订位子。”
闻昭看了看堆积如山的公务,略一沉吟,“晚上吧,戍时左右我便没有事情了。”
其实不是没有事情了,只不过事情有轻重缓急,寻找被拐卖的小孩子的事情已经安排下去了,其余的事情便是推上一天,也是不碍事的。
“好,那今天晚上我们就在聚香楼恭候大人,告辞!”红棉问清楚了,也不在此久待,忙回去了。
红棉回到家中的时候,方如萱还正在摆弄她那些珠钗首饰。她爱美,光是以前买下的那些首饰便有整整一盒子,当初看起来都是喜欢的紧,但带了这么久,早就腻歪了。
她将盒子中的首饰都倒出来,一个个在头上比划,今日是要宴请闻大人的,自然不能穿得太过简陋了,更何况……
方如萱想到闻昭那冷淡的眉眼,咬了咬唇,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她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头发全都被挽成一个髻,发间垂下的丝涤搭在肩上,脸蛋圆圆的,颊边有些婴儿肥,眉毛很淡,两只眼睛不大不小,瞳孔泛琥珀色。
镜中人的脸突然皱成一团,像个小包子一样,方如萱捂着自己的脸,苦苦思索,闻大人到底喜不喜欢她呢?
红棉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样子,小姐趴在梳妆台上,脸望向一侧,唉声叹气,两根细眉皱着,仿佛有什么天大的烦心事一般。
红棉走上前去,唤了声,“小姐。”
方如萱便立刻从椅子上弹坐起来,腰挺得直直的,看着她,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怎么样?闻大人今日什么时候有时间?”
“小姐,闻大人说他晚上才有时间嘞。”
“晚上啊?”方如萱眼中的亮光又倏地暗下去,肩膀一松,整个人都有些萎靡不振的样子,“这么晚吗?”
她本来以为等会儿便可以见到闻大人了呢?没想到还要等这么久。
见她满脸失落,红棉不解,但还是贴心劝慰道,“小姐,闻大人忙点是好事啊?闻大人平时管着县衙的事情,他越忙,为我们老百姓做的事情越多,我们的日子才会越好过,不是吗?”
做官的不忙谁忙?他们不忙,百姓可就要忙起来了。但好在闻大人是个勤勉的,抓了这些人贩子,平阳县就会越来越太平了。
方如萱心中万般纠结,于公,红棉说得是对的,于私,她又希望能快点见到闻大人。
心中像是藏了一个小猫爪子一样,整日挠挠的,让她不得安生。
罢了,既然闻大人要晚上才有时间,方如萱也就不必这么着急梳妆打扮了,她除了发钗首饰,脱了外衣,躺倒床上,四仰八叉的,拿起红棉刚给她买的解闷的话本子看起来了。
到了晚间,闻昭忙完后,已经是酉时三刻了,他本想直接去聚香楼,但出门时看到自己这副样子,却又顿住脚步。
他昨日抓完人后就紧急回县衙了,连着审问了那些犯人一个通宵,才把那些被拐卖的孩子的信息全都拿到手,直到天亮才眯了一会儿。
今日又连着一直忙到现在,身上的衣服都还未换,他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已经有些破旧的官服,调转脚步,临时回了一趟家。
因为原来的宅子在那场大火中烧毁了,李县令怕他睹物思人,就又在东街给他找了一处宅子。
一个两进的小宅,不算大,但住他一个人是完全够的了。
闻昭烧水沐浴,却在穿什么衣服时犯了难。
平日里他整日呆在衙门,免不了与那些犯人打交道,因此身上经常沾染上一些污迹,为了省事,他的衣服大多买的都是深色的。
柜子里挂着清一色的黑色衣服,偶尔夹着几个青色的,实在是没有一个能用于赴宴时穿的。
若是放在平常,闻昭不会讲究这么多,实在是他也没有什么赴宴的场合,便是去了,也是以闻大人的身份去的。
但今日去赴方姑娘的宴,他还是希望自己能打扮的好看一点,至少让她看了不会心生讨厌。
柜子角落里放着一个月白色的稠衫,那是及冠时,李县令送给他的。
想到方姑娘看着乔公子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闻昭心中蓦地一动,他记得方姑娘喜欢的乔公子平日里便是最爱穿白衫。
犹豫了半晌,他还是缓缓伸出手,将那件衣服拿了出来。
一件月白色的稠衫袍子,上面绣着大片大片的团纹花,领口是圆的,闻昭将那衣服换上了。
他在镜中照了照自己,只觉得怪异。平日里他习惯了穿黑色衣服,今日突然换上这件白色的,还有些不习惯,行走之间都颇为小心,就怕自己一个不注意给弄脏了。
更何况这件白色衣服放在有些厚,放在春秋穿在身上是最合适的,但这是盛夏,穿在身上有些捂得慌。
他沉沉吐出一口气,压抑内心的躁动,心中默念心静自然凉……以此来躲避酷暑。
闻昭想着乔公子的样子,也试探地拿着一个扇子在胸前扇扇,但更觉得奇怪了,好像看到一个拿着扇子的猴子,他忙把扇子放下了,还是转而拿起了自己的剑。
他虽然觉得难受,但想着方姑娘或许会喜欢,于是便压住心底的别扭,转身出了门。
闻昭到的时候,方姑娘还没来。小二把他引到要去方如萱订的雅间。
方如萱订得是个豪华包间,进屋的时候两侧有个高高的木架子,上面摆了几盆花。屋内还设有屏风,矮塌,供人休息。
伺候的小二将汗巾搭到肩上,“客官您先坐,我去给您上壶茶。”
闻昭点了点头,坐在正对着窗户的一边。
方如萱订得是个临街的房间,此刻窗户开着,外面的风涌入,吹得人周身凉爽。
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闻昭回头去看,就见小二去而复返,手中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放了一壶茶和一盘瓜果还有几个干净的青瓷杯。
小二将东西放到桌上,又往杯中斟了一杯茶放到闻昭面前,笑道,“客官慢慢吃,等待会儿人来了你再喊我。”
闻昭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这装潢,这布置,光是这订这一个位子恐怕都要不少钱。
他唤住小二,“你们这里定一间这样的位子要多少钱?”
小二看着他,笑道,“咱们酒楼的席位是分三种,最上等的席位在三楼,一间屋子十两银子,二等的就是这样的了,一间屋子六两银子,最次等的就是大堂了,每次一两银子。”他问,“客官可要预定?”
闻昭摇了摇头,他以往没有来过聚香楼的二楼,以为这里的饭菜和其他的都一样,没想到今日了解了才知道,居然这么贵。
既然如此,就不能让方姑娘出钱了,方姑娘请他吃一顿饭要破费这么多,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平日里花钱的地方极少,衣服一年也买不了几次,吃食也都是在路边摊解决了,一次也就花个几文钱,平日里俸禄都没地方花,便都存起来了,请一顿的饭钱还是有的。
方姑娘和他不一样,她身上的钗环首饰,胭脂水粉,还有衣服鞋子,样样都要钱,若是连吃饭都还要她出钱,那真是万万不应该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荷包,上面修了一个萱草,针脚歪歪扭扭的,针线还有些新,看样子是刚绣的。
闻昭掏出几粒碎银交给小二,温声道,“这次我先付了,等方姑娘来了我会给她说的。”
小二一怔,但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于是笑道,“好嘞,那小的就先出去了,客官您有事喊我。”
闻昭点了头。
时间一点点流逝,等到闻昭面前的那杯茶放凉的时候,外面才又传来声音。
“快快快!等会儿闻大人该等急了。”
闻昭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
下一秒,门被推开,闻昭回头,看到来人后,微微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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