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从刚刚开始就震动个没完，这种频率，不用看也知道是俞瑞洋他们打来的。

然而气氛依旧处于一种凝滞的状态。

林尧抱着腿，眼睛眨也不眨的冷冷注视着付清川，然后用手背抹了下眼睛。

他像是一根绷紧的弦，随时都要爆发。

付清川则是站在原地没动。他沉默地皱着眉，刚想说些什么：“你……”

这点动静直接扯崩了林尧脑袋里的那根弦，他‘刷’的一下站了起来，一把揪住了付清川的衣领，语气又急又凶狠：“你敢说出去试试？”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就拉近了好些。

付清川得以更加清晰地看见少年此刻的神情。明明眼角的泪不断涌出，却还能强撑着一股狠劲，像是在暗处舔舐伤口的小兽，狼狈地伸出尖锐的爪牙。

可所有的威慑都被暴露出来的伤口所覆盖，反而透出几分可怜。

付清川皱着的眉很快又舒展开，他先是看了一眼揪着自己衣领的双手，才垂眸迎视上林尧的目光：“嗯。”

付清川的语气一如既往，可林尧却从那双深邃的眉眼里探知到了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

又轻飘飘地接了一句：

“你要不要把眼泪先擦擦再说话？”

林尧直接炸了。

他推了付清川一把，本意是想将人推墙上吓唬吓唬。但他却忽略了自己腿上还有伤，这会稍一用力扯动伤口，非但没有将人推动，反而整个撞到了付清川的身上。

一股清爽的冷木香味涌入鼻腔。

他一抬头就是男生微微凸起的喉结，以及衣领上几片可疑的湿润。

艹了。

林尧眼前直接一黑。

多少年了，他合海一霸多少年没遇到这么丢人的事情了，这是耻辱，奇耻大辱。

而付清川还是没什么反应，他也没有一点打算去扶林尧的意思，左手甚至还保持着搭在行李箱上的动作。

林尧就没见过这么爱推着行李箱在大马路上乱窜的人。

“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走了。”

“……”

林尧这会烦的要死，又觉得很丢人，同时还有种自暴自弃的疯狂。他挥挥手示意付清川赶紧滚，担心这人要是继续再待下去，他是真的要忍不住灭口了。

直到行李箱轮在地上滑动的声音渐渐远去后，林尧才又重新慢吞吞地蹲了回去。

可能真的是今天出门的方式不太对，倒霉事一件接一件。林尧用手电筒看了小腿上的伤口，刚刚扯的有点狠，流出来的血已经顺着小腿落进了脚踝深处。

可能是疼过头了，也有可能是被付清川的出现刺激的，这会反而不觉得有多疼了。

巷子里的路灯显然是年久失修了，这一次灭了就再也没亮起，原先聚在灯泡下的飞蛾又往林尧的手电筒飞来。

“晦气。”

林尧臭着脸一巴掌将飞蛾拍到一边，继而手腕在地上一撑，打算离开这个伤心地。

可他才刚刚动作，‘咕噜咕噜’轮子滑动的刺耳声再一次传来。

林尧已经不想做表情管理了，满脸不耐烦地抬头。

就见付清川去而复返。身形高大的男生推着行李箱停在他身前，他垂着眼，手上多了一把伞。

“又回来找揍吗？”

林尧很不爽被人俯视，重新站了起来。

付清川没接着话，只是淡声道：“你自己一个人能回去吗？”

林尧没理他，巷子外走了几步，冷着声：“你猜。”

付清川半步跟上了他，撇了一眼林尧的小腿，说：“上来吧，等会可能要下雨。”

林尧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付清川是打算背他，刚想嘲讽这人在抽哪门子的疯。但话还没说出口，见付清川也没打算蹲下来的意思，直到顺着对方的目光，看见了他手上的行李箱。

林尧脸上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古怪，脱口：“你让我坐这上面？”

“我还背着书包，没办法背你。”付清川言简意赅，看了眼手表：“不早了。”

他这么平铺直叙的一句话让林尧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有了亟待汹涌的迹象。

林尧深吸了一口气：“谁要你背了？”

付清川：“那就上来。”

林尧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气疯了，没等顺明白其中的逻辑，屁股已经坐在了付清川的行李箱上。

走确实能走，但必然会牵扯到伤口。但是比起泪流满面的在路上走，坐行李箱也没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

三十寸的行李箱相当结实，林尧坐上去也没觉得多不稳，他两只手抓着拉杆。见付清川推着他往巷外走，这会倒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

“等下，走小路。”

他习惯性地拍了一下付清川的手臂，指了一条相反的道。

如果从大路出去的话，铁定要经过那个烧烤摊，俞瑞洋和高桑桑这会肯定在那儿，这一幕要是被看见了，两人必定是要拍照留念。

坐行李箱跟坐婴儿车有什么区别？

今天脸已经丢的够多了。

思及此，生怕付清川拒绝，林尧又扯了一下他的衣袖，随后谨慎地为自己找补：“你不是说要下雨了吗，走小路近一些。”

付清川脚步顿了一下，在黑暗的光线下，他的唇角极不易察觉地勾起了一点弧度。

林尧倒是没注意到付清川脸上这点细微的变化。说实话，他这会还是有一些混乱，满脑子都是刚刚被付清川撞破自己流眼泪的画面。

他极力想着要和付清川解释，但一时半会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幸运的是，付清川似乎没有一点好奇的意思。

林尧以前挺看不惯付清川这种书呆子作风，但这会却有些欣赏他，对除了学习以外的所有事情都不好奇，多少的品质啊。

如果能不知不觉的哑巴了，那就更加完美了。

刚刚坏了的路灯简直有病，这会倒是又亮了起来，晚风吹来了些许凉意，细密的雨雾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柔和。

付清川的步伐不快也不慢。因为行李箱上多了一个他的缘故，在推箱子的时候，小臂的肌肉微微鼓起，清晰的线条很有力量感。

林尧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看。雨又大了一些，付清川的头发也落上了一层绒毛似的水汽，额前细碎的发被风一吹，深邃的眉骨下一双眉眼清隽，他不算是那种很有攻击性的五官，但却给人一种疏离淡漠的气质。

书呆子长得还不赖。

“看什么？”

注意到了林尧的目光，付清川目光往下扫来，然后将伞撑开。

林尧：“看你长的像头……”忽然想到宣慈平时的念叨，剩下的话又生生地拐了个弯：“身材不错。”

雨水让他冷静了一些，林尧想着或许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和付清川缓和一下关系，顺便再找个机会忽悠一下对方。

“风挺大。”他活动着肩膀，又摁了下眼皮：“刚刚迷了眼。”

付清川“嗯”了一声，并没有很想和他对话的意思。

如果不是情况特殊，搁平时林尧直接就选择武力镇压了。

还得忍。

回家的路实在太过漫长，可是又必须要在回家前解决掉。林尧正犹豫着不知道怎么提，付清川却在这时突然开口：“你刚刚为什么哭？”

没想到这人问的这么直接，林尧反而卡了一下。

付清川随即又开口说：“不想说也没关系。”

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好像是真的一点都不好奇。

但林尧却矛盾得觉得自己必须要解释。

否则今日过后，他可能再也没办法在付清川面前抬起头。

林尧道：“没什么不想说的。”

付清川：“打架打输了吗？”

“我打架输过吗？”林尧气笑了，他活动了下肩膀，眉梢眼角的神色一下子就危险了起来。

但付清川却不为所动，他单手推着行李箱绕开一个水坑，平静地问他：“打赢了也要哭吗？”

“你他妈……”林尧有点被他气到头直转，就着这会的精神状态，他张口就来：“被你气的。”

付清川眉毛倏地一挑：“什么？”说着，他停了下来。

伞下，付清川垂眸看向林尧，惯常平静的目光中终于浮现起了几分讶异。

林尧：“你不给我抄作业。”

闻言，付清川眉毛又蹙了起来，仿佛是在确定什么，他重复了一遍林尧的话。

“因为我没给你抄作业，”付清川说：“你气哭了？”

“不行吗？”

林尧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掏出手机点开提示早已超过‘99’的微信：“你说你多小气啊，作业都舍不得给人抄。”

微信里，俞瑞洋和高桑桑一直在@问他在什么地方，又说后来警察来了把那几个混子带走了，他们现在都在警局里。

高桑桑最后还发了个视频。

林尧随手点开。下一秒，俞瑞洋满是戏剧性的声音撕裂了安静的小巷。

“是的警察叔叔，这个见义勇为的帅哥就是我兄弟！”

“他可是咱合海一中的优秀学子，您看看，连吃烧烤都不忘写作业啊！！！”

“警察叔叔。我可以给他领一面见义勇为的旗子回去吗？！”

骂了声傻逼，林尧连忙将视频退出，一手圈着行李箱拉杆，刚想在群里说自己没事，倏地一道低低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对不起。”

“什么？”

林尧怀疑自己幻听了，他莫名其妙的抬头，看见了付清川脸上一闪而过的淡笑。

“我说，没给你抄作业。”

“对不起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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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