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再见紫鹃

“姑娘的面皮白皙透嫩,若能撕下来,定能制出最美的皮鼓。”

“……”

黛玉从梦中惊醒。

梦中的声音嘶哑,贪婪,一双粗糙的手在她面颊摩挲,宛如一只满是疙瘩的癞头蛇爬过她的脸,让她浑身发麻。

“姑娘做噩梦了?”

窗上一人随意的倚着,一只腿垂下来轻松的晃。

听到他的声音,黛玉抹了一把额间冷汗,心静下来。

“确实做了个怪梦。”

“姑娘心思细腻敏感,更有天河共生的灵气,你若做了怪梦,只怕会预示未来呢。”悟空翻身从窗台跳下,为她斟一杯茶,递到床边。

“才过三更,再睡一会吧。”猴子温声道。

“预示未来?我才不要预示未来。”黛玉接过茶杯轻抿一口,又躺回去。

离开大观园,她的睡眠变好了很多,以前一年三百六十日,能有十日好睡便可谢天谢地了。而如今,她能从太阳落山睡到第二天大亮。

紫鹃若看到,不知怎么惊诧呢。

想到紫鹃,黛玉闷闷的看天花板。

“姑娘可是想家了?”悟空问道。

“我父母早逝,外祖母也不在了,哪里还有家呢。”黛玉轻叹一声,随后秀眉微蹙,“我想到紫鹃,不知她如今怎样。”

“这也忒好办。姑娘想她,俺带你去见她便是。”悟空笑道。

黛玉眼睛亮起来,一把抱住悟空。

“太好了太好了!”

片刻后才意识到什么,松开手,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从未后悔跟大圣一起离开,前尘往事忘却也就忘却了,只是紫鹃……”

“姑娘无需解释,俺明白。”悟空笑道。

……

二人第二天便回到南赡部洲,多年未还,京城一如当年热闹繁华,只是从前门庭如市的荣国府宁国府,却换了曾经模样。

“什么真家贾家,早都没啦。”

“传言那贾家小公子,剃度当了和尚喽。”

“……”

黛玉毕竟在这里长大,对大观园感情还很深厚,闻言不由得红了眼眶。

悟空见她如此,将路边小厮拽远。

“那……北静王呢?”

“自贾府败落,北静王也失了势,迁出城里喽。”

“你倒知道的清楚。”悟空道。

“哼…”那小厮见他好奇,将悟空拉到路边,搓搓手指头,“小人曾在王爷府上做事,对府上人事变动清清楚楚。”

接着又挤眉弄眼。

悟空嘿嘿一笑,从袖中拿出一块玉。

西牛贺洲多珠玉,悟空黛玉一路走来,替人解忧除难,也得了些。

小厮眼光大亮。

“大爷,您有什么想问的想知道的,尽管提,小人必定知无不言。”

“俺只问一人。”悟空将紫鹃形貌描述大概。

“哦!哦哦哦!您说紫鹃姐姐啊。”

黛玉闻声走来。

小厮收住声。

“紫鹃在哪里?”黛玉问道。

“咳……当年紫鹃姐姐随贾老太太孙女林姑娘入北静王府,没曾想啊,这林姑娘半夜化成了一摊泥水。小人猜是贾府将灭,那林姑娘神仙似的人儿……”

“俺问紫鹃,你扯这些旁的做甚?”悟空打断他。

“小人收了大爷东西,当然要讲明前因后果,让大爷物超所值啊!”小厮不解道。

旁人听了这等新嫁娘新婚夜消失的戏码,肯定要追根究底,怎的这猴子毫不关心。

“讲话讲重点。”悟空道。

“好好好。林姑娘消失后,王爷大病一场,随后圣上赐了新人,这才好些。因在府里见到紫鹃让他难过,总让王爷想起林姑娘。王爷干脆将她许了人,迁出府了。”

“许了什么人,现在何处?”黛玉追问道。

“姑娘莫急。王爷清风芥月似的人儿,心念林姑娘,自不会亏了紫鹃姐姐。”

“紫鹃被许给城郊名士何其光何公子做妾,那何公子家中颇有家资,只是……”

“只是什么?”黛玉问道。

“他们家,最近也出了点怪事呢。”小厮摸摸嘴,左右环顾一周,压低了声音道,“他们家从去年开始,每月十五都有一人莫名被剥去脸皮。”

黛玉心中一惊,不等追问,就听小厮继续说道。

“官府查不出来,佛院道观也破不明白。而这不是最奇怪的。最怪的是,据被剥脸的人说,他们不疼不痒,也没出血,还能继续办事儿呢!”

“紫鹃呢?!”

“这位姑娘莫不是紫鹃姐姐的熟人?”小厮上下打量黛玉。

自黛玉离去有七八年的光景,这期间黛玉相貌几乎没有变化,还是二八妙龄的模样。小厮以为她是紫鹃的远方小妹或是侄女,只是看相貌气度,却又不像。

“关你甚事,继续讲。”悟空道。

“紫鹃姐姐无事,但那位何公子,在上月十五被剥了脸皮,不知道现在怎样了。”

悟空不再追问,将何家地址要来,辞别了小厮。

……

“大圣可曾听过这类奇事?”黛玉疑道。

悟空摇摇头,换上笑容:“再奇再怪的事,剥去外壳,内里无非那几样。”

“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悟空眯起眼。

“具体如何,我们去一看便知。”

二人按小厮给的地址来到城郊,又走了几里路。

这里一条小路郁郁葱葱,两侧种满竹子,悟空带着黛玉弯腰走过,见到一个别致的院子。

上面书着“潇湘别院”。

从别院过去又走了一段,才看到正门两个大字。

“何府”

虽比不了当年荣国府这类小皇亲国戚,比起平民百姓也确实是颇有家资。

黛玉一阵目眩。

“姑娘看到什么啦?”悟空扶住她,问道。

“未曾看到什么,只是有些头晕。”黛玉阖眼,在路边稍稍歇了会,

悟空看看府中,不用金睛,都能感受到几分森森鬼气。

“阎王老儿不中用,任孤魂野鬼做大喽。”悟空笑道。

“有鬼?!”黛玉惊道。

“莫慌莫慌,有俺在,没鬼怪能近得姑娘身。”悟空带着黛玉来到府门前,想了想,一个转身变幻。

一位眉清目秀的小道士抱着只眉目含情的兔子出现了。

“大圣,为何每次都是兔子?”黛玉前爪不满的扒拉扒拉。

“何府平常人多,而且不知鬼物意图,我们还是隐藏身份的好。”悟空将兔子抱紧,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

兔子黛玉埋头,不说话。

悟空上前,轻叩何府大门。

他敲了很久,大门才开一道缝,一个穿着大黑袍子遮住口鼻的人探出来,警惕的看他。

“小道师从飞凤山补面大仙,今得知此地犯太岁神,受师命来贵府破解。”

“飞凤山?补面大仙?”来人似乎没有听过,但补面二字引起他的注意,“听道长意思,我们这里犯太岁?可年初老爷就找人算了每个人的八字,无人犯太岁啊。”

“此太岁非彼太岁。每个人生辰八字对应的太岁神乃是保护神,小道所说的太岁,是害人的凶神,是剥皮的怪物。”

来人一哆嗦,将门大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将衣袍褪去,只见他脸皮不在,整张脸呈现一种暗红色,鼻子嘴只剩下三个洞,十分可怖。

“……”兔子黛玉闭上眼不敢看。

悟空眼睛微张,晃了晃脑袋,露出一切尽在掌控中的笑容:“你的脸皮被凶神剥了,只要找回这张脸皮,小道能帮你装好。”

“可是……小人该去哪里找呢?”他哭丧着血肉模糊的脸,十分沮丧,“虽说不痛不痒,但着实影响外观,小人的妻子已经大半年不愿看我了。”

“最近看她和隔壁王五眉来眼去。”

“再这么下去,只怕小人要当活王八。”

“道爷,求您救救我吧!”

这人名叫何子,在何府当管家当了很多年,一直风平浪静,谁想到今年丢了脸皮,生活被搅和的一塌糊涂。

“你们家何公子呢?”悟空走进府里,左顾右盼。

“公子最近不大着家,大小家务都是紫鹃夫人料理。”何子答道。

兔子黛玉听到紫鹃名字,探出头来。

看到何子血肉模糊的脸,又埋回头,

“夫人可在家?”悟空问道。

“在的在的,夫人最近爱待在潇湘别院。”何子在前面带路。

“潇湘别院?”悟空转了转眼珠。

“夫人起的名,在里面种了很多竹子,是个躲暑的清雅地。”何子又蒙住脸。

一路走来,黑黢黢的,此时太阳将落,两边的房子里没有一人点灯,但又能听见,房里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府里有一半人被剥了脸,他们现在都不爱出来,就藏房里干活。即便出来,也跟小人一样。”何子道。

“是谁剥的脸,你有记忆吗?”悟空问道。

何子苦涩摇头,表示自己是一夜之间丢了脸皮,一觉睡醒就是这样了。

“你们夫人……如何?”猴子提出黛玉关注的问题。

“说到紫鹃夫人,那可是一等一的贤惠。其实老爷本有个大夫人,可在去年出现弟一起剥脸事时,她就不见了。”

“在哪里都找不到。”

“还是紫鹃夫人挺身而出,将府中事务料理的明明白白。”

“不见了?”悟空捕捉到重点。

“嗯,大夫人娘家找不到人还来府上问过,也报官了,但就是没半分踪迹。”

“估计是跟相好的跑了。”何子压低声音。

悟空咂咂嘴,不置可否。

很快,二人一兔来到潇湘别院,何子在前轻叩院门。

“谁呀?”

熟悉的声音,兔子黛玉眼睛更红。

紫鹃打开院门,见何子身后跟着陌生道人,不由生疑。

兔子黛玉趴出来。

只见紫鹃绾起头发,妆容素淡,圆圆的眼睛比从前多了几分疲累,随着年月增长,她却生得更秀气了。一身素色袄裙,衬的倒也清秀出众。

虽不知是何人,紫鹃仍走出来轻施礼。

“何管家怎的来了,这位道长是?”紫鹃问道。

“这位道爷是修脸大仙的高徒,能救咱家的!”何子激动道。

“修脸大仙?”紫鹃疑惑。

“是补面大仙,补面。”悟空纠正道。

紫鹃不留痕迹的瞪他一眼,仍露出笑容将悟空请进门,斟一盏茶。

兔子黛玉盯着她看。

一晃多年过去,紫鹃相貌依旧,但青涩不在,多了几分干练,颇有当家主母的风范了,只是她眉眼间带了些忧愁。

兔子黛玉轻轻叹气。

紫鹃没有察觉,她将手蜷在膝前,反复的转着一张丝绢,好一会才开口问道:“道长是大仙高徒,怎会路过我何府?”

“修仙修经历,一味枯坐山中不可取,还得游历人间。小道漫游路过此地,见府中黑气森森,便知有异。”悟空一摆手指,笑面上眼睛闪着金光。

紫鹃睁大眼,愣神好一会。

她想起当年林姑娘说的话,林姑娘说东土大唐的孙长老,有一双火眼金睛,能识一切真实。

“道长……”紫鹃欲说还休。

“何子,你先下去吧。”紫鹃挥挥手。

何子一心想着悟空能帮他找回自己的脸皮,不愿离开。直到紫鹃狠狠瞪他一眼,这才恋恋不舍离开。

“夫人有话说?”悟空笑道。

紫鹃紧咬嘴唇,好一会才开口:“道长可认识西天取经的孙悟空,孙长老?”

“认得如何,不认得,又如何?”悟空摸摸下巴,笑意盈盈。

紫鹃一甩裙摆,郑重的起身就要下跪。

悟空拦住她。

“夫人这是何意?”

“我与盐课林老爷家小姐林黛玉一同入北静王府,新婚当夜,林姑娘化为泥水。”

“王爷惊的大病。”

“旁人不知,我却知道。”

“泥人是分身,林姑娘应该是随孙长老离去了。”

“我与林姑娘名为主仆,林姑娘待我却如姐妹。我也想知道,林姑娘这些年过得如何,可曾遂愿?”

紫鹃情深意切,说着说着,一滴眼泪就掉下来。

兔子黛玉也眼泪汪汪,盯着她不移。

“二位姐妹情深,再装模作样,就是俺老孙的不对了。”悟空哈哈一笑,再一挥手,兔子黛玉金光大作,林黛玉站起身来,悟空也显了原样。

紫鹃瞪大眼。

只见林黛玉年龄相貌几乎没变,少了些病弱多愁,多了点仙气飘飘。

布衣荆钗,也难挡国色。

“林姑娘?!”紫鹃上前一步,握住黛玉的手,她不可置信的上下打量,不等再说话,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

“紫鹃……”黛玉也掉眼泪。

二人相拥而泣。

“……”

“见姑娘如此,可知与孙长老一道必是对的。”紫鹃与黛玉坐在一处,好容易擦干净眼泪,又湿了眼眶。

“打断一下。”

“何府到底发生何事,何家主人又去了哪里?”悟空突然开口。

何府人多嘴杂,黛玉与紫鹃相见是好事,但不宜过度,若是被旁人听了去,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端。

悟空不怕事,但也不会自己找事。

紫鹃抹了抹眼泪,缓缓道来。

何家这一辈有两个儿子,同一天出生,只错了几个时辰,只是一个儿子是大房所出,一个儿子是通房丫头生的,嫡庶上有了差别。

何老爷信奉道教,秉持和其光同其尘,所以给先出生的嫡子起名何其光,庶子起名何其尘。

光尘光尘,在名字上,就有了分别。

后来二人长大,相貌气度又反了过来。何其尘气度不凡,生得一副好相貌,而何其光呢,虽不算丑,却跟帅搭不上边。

二人一起出门办事,偶尔被认错嫡庶。

其实也无伤大雅,因为何府基业终究是落在何其光手上,只是他从小外貌比不了何其尘,所以生出心病。

只要跟何其尘站在一起,他就怀疑有人在背后对他俩指指点点。

后来,何其尘因意外死亡。

何其光便继承了全部家业。

紫鹃面有疑色,顿了一会才继续讲道:“我到何府一直服侍老爷,距今有七年了。我发现,他似乎一直在怕什么东西。”

“有时晨起,他噩梦惊醒,总是先将自己的脸摸一遍,确认没缺损才安心。”

“他怕被人剥去脸皮吗?”黛玉问道。

紫鹃摇摇头,表示不知。

“去年开始,每月府上都有人被剥去脸皮。是在一夜之间,一觉睡醒,脸皮就凭空消失,不流血也不疼痛。”

“怪异的紧。”紫鹃道。

“公子上月被剥了脸,自那之后,他便躲进府后面的一座小庙里,日日让我偷偷送饭,让对外人说,他出门不在。”

“其实这话很容易被拆穿。”紫鹃苦笑一声。

“从去年开始,就没人再能离开何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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