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离开何府?”悟空挑眉。
紫鹃凝重的点点头:“外面的人能进来,里面的人出不去。我尝试过出门,发现一出门就被浓雾包裹,分不清方向,找不到出路。”
“不论往哪里走,最终又走回府门口。”
“有不少人接受不了……”
紫鹃眼神一暗。
府中每月有人被剥脸,却逃不出这地方,生生困着,只怕有些人就疯掉了。
发疯的人……
林黛玉想起以前话本里看到的疯人,心底毛毛的人。
悟空没追问。
疯掉的人,又出不去,要么自杀,要么私刑处理,大宅院会这样。
这样的环境下,紫鹃真扛得住。
黛玉心疼的握住她的手。
紫鹃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犹豫了一瞬,开口道:“这事玄乎,林姑娘,你们还是早些想法子离开吧。”
黛玉看向悟空,悟空含笑点点头。
“夫人忘了老孙的本事啦?当年除虎妖灭巨蛇,你不都看在眼里吗?”悟空道。
“只是林姑娘…”紫鹃秀眉微蹙。
她知道孙悟空神通广大,只是现在黛玉与他一道,关心则乱,紫鹃不希望黛玉搅进这趟浑水。
“你林姑娘仙子投生,灾难近不得她半分。”悟空挠挠头,转转眼珠,“方才听夫人说,你们出不了何府,那日常的吃喝营生如何?”
“唉,这也是我的一块心病。”紫鹃长长叹气。
几年不见,黛玉感觉紫鹃这一天内叹的气比以前一年叹的气都多。
按紫鹃的说法,府中只有何其光能出府,但他坚守何府,只在外面遣人隔一段时间送来食物。
何府就像脱离人群的孤岛,被外人议论,却再难联系。
自上月何其光被剥脸,他大受打击,藏在庙里抱着面镜子,想照又不敢照。
紫鹃抹了抹眼泪,哽咽道:“公子遭此大劫,最近吃得少睡得少,不知还能扛多久。”
“镜子?”悟空问道。
“嗯,是以前老爷留下的一件古董,叫什么……共工水镜。”
“其实大家都说……”紫鹃迟疑了一会,继续道,“说二公子的死不是意外,是投井自杀。”
“听老管家说,二公子有一天早上脸生出恶疮,他痛不欲生,非说是前一天晚上和公子一起喝酒吃饭,被公子害的。”
“但前一天公子被老爷派去收货,三天后才回来,随从小厮都跟着,万万是做不了假的。”
自此何家老二何其尘浑身长出恶疮,每天痛的要死,遍寻名医也治不好,他日日夜夜咒骂何其光。
何老爷见心爱的儿子如此,也是悲怒难忍,最后干脆也不见他了。
没过多久,何其尘消失了。
再次见到他是因为后院古井发出恶臭。
人们才发现何其尘已经坠井身亡了,不知是意外还是自杀。
儿子惨死,对何老爷打击很大,没多久也一命呜呼,随儿子去了,何家的基业从此就由何其光接了。
虽然何府对外宣称何其尘是意外坠井,下面人却偷传着何其尘自杀身亡的说法。
因为他在死前一直咒骂何其光,说自己即便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他死前毁了容,所以要剥掉大家的脸。
大家都认为,何府闹的事,就是何其尘的鬼魂。
“他死了多久?”悟空问道。
“十三年。”紫鹃道。
“十二年不曾报复,怎的在去年开始剥脸皮?”
“……”
“二公子投的井在后院,以前用的人少,他死后公子便让人填了井。”
“去年另一口井水枯竭,公子又让人在后院开了井。大家都说,新井惊扰了二公子的鬼魂,所以才……”
“哈哈哈哈。”悟空没忍住,笑出声。
“咳…”黛玉轻咳一声,眼中带着嗔怪。
“唉,对不住,俺想起取经途中,遇到的事,那是一口八角琉璃井,井底藏着乌鸡国王的尸身。”
“俺师弟下井探寻,发现井底有一座水晶宫,还有井龙王哩。”
“大圣的意思是,何府后院井底有龙王,因为填井扰了龙王,所以才招来这等厄运?”
悟空摇摇头,笑道:“具体如何,待俺老孙去探查一番便是。”
黛玉瞪着眼,看看他,又看看紫鹃,想跟一起,又想陪着紫鹃。
“姑娘留下吧。”悟空嘿嘿一笑,转了转手指,黛玉又变成了兔子。
何府中人被困一年,心智发生了变化,谁知道其中有何妖异,若被人发现黛玉,只怕会生出事端。
黛玉心知,也没说什么,跳到紫鹃膝上,与她闲话家常。
……
悟空详细询问了紫鹃何府构造,便离开了潇湘别院。
夜已深,何府安静的像没有活人一般。
悟空化身小道士,轻手轻脚的来到府后小庙。
这座庙很小,十来步就可以到头。
正对门是一个神殿,原本的殿名被黑墨涂抹掉,新写上三个字。
兵主殿。
悟空眉头一挑。
兵主乃蚩尤,主兵之神,当年与黄帝的逐鹿之战震动天地,神人相继参战,死伤不计其数。传闻他头有犄角,耳鬓如剑戟,八手八脚,相貌十分不讲道理。但他战力非凡,让黄帝都束手无策,还得玄女送来兵法才能赢,可谓是古往今来战神第一人。
只是蚩尤凶悍,是魔神的代表。
寻常府里怎么会供奉一尊魔神呢?
而且,还是新供奉的。
悟空悄无声息的走进殿里,正中一尊小小的蚩尤像,他怪模怪样,一双猩红眼睛瞪着悟空,似乎在质问他为何不下跪。
“俺老孙的跪你受不得,哪怕是魔神始祖,如今也不过尔尔。”悟空嘿嘿一笑。
魔神却无反应。
石胎神像,纵使有灵,也不过是孤魂野鬼。
“咯吱咯吱咯吱……”
一旁偏殿传来异声。
悟空闪身来到窗边,用手指扎出一个小洞,窥探其中。
一个身材瘦削的男人佝偻着背,僵硬的雕着手上的一个木头人,那木头人大小眼,塌鼻子,覆舟嘴,看着一脸霉运的样子。
只是那身衣服,与裹着袍子的管家三分像。
是何其光,他怎么在雕刻何子?
难道与剥脸有什么联系?
悟空思索半晌,想到紫鹃所说的兄弟相争,心生一计。
“呜……呜呜呜……”
悟空一施法,一个哭嚎的黑影推门而入。
“呜……呜呜呜,我死的好惨啊……”
黑影飘在半空,双脚晃晃荡荡。
“你?!你怎么回来了?!”
“我来向你索命!你害死了我!”悟空捏着嗓子唤道,将男人吓得瑟瑟发抖。
“不是我,不是我啊!”
“夫…夫人,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怎会害你?”
夫人?悟空眉头一跳。他记得何府大夫人不久前失踪了,怎的听何其光的说法,是被他害死的呢?
“夫君,你害的我好苦,好苦啊!”
悟空一弹手指,又出现一道黑影,与前一个黑影并列飘在空中。
“大哥,我死的好惨,好惨啊!”
没想到,何其光蓦的起立,指着黑影便骂:“不忠不孝之人,怎配姓何,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敢自杀!”
“……还不是你害我!”
“我曾厌恶过你,但后来想开了便罢了,何曾害你?”何其光怒道。
嗯?活人不至于在鬼魂面前说谎,难道何府发生的一切另有隐情?悟空思索片刻,推门而入,他一袭道袍,虽然面容显小,却也有几分仙风道骨。
悟空双手掐诀,扔出几张黄符,符咒像长了翅膀般直扑鬼影去,瞬间将鬼影制服,趴在地上,一时间一片鬼哭狼嚎。
“呼……”见有人出现,何其光瘫倒在地,手中的木雕滚到地面。
悟空捡起何子的木雕。
“你是何人?”何其光问道,他蒙着脸,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悟空。
“救你命的人。”
“你与妖邪为伍,残害活人,再不回头,九天神仙下凡也救不得你了。”
悟空一甩拂尘,冷声道。
“就面前二位,都饶不得你。”
何其光瞪着他,袍子没遮住的面上,隐隐能看见血肉模糊。
“若是夫人,我的确心存愧疚,可若是他。”何其光愤愤不平的起身,伸手指着第二个鬼影,“他凭什么饶不得我,我又凭什么需要他饶?”
“吾乃飞凤山补面大仙徒弟,来此游历,观你府上鬼气森森,本以为只是鬼怪作祟,没想到,竟有人供奉魔神。”悟空眼神一凛,盯着何其光,“你的脸皮被剥,你的心知也失了吗?”
闻言,何其光大骇。
他将衣袍扯下,咚的一下跪倒在地,使劲的磕头:“仙长救命,仙长救命。”
他的脸虽然血肉模糊,却不是被剥皮,反倒是一张皮被安在他脸上,脸上有很多条缝补的痕迹。
“你偷别人的脸?”悟空诧异。
“不,不,不是…”何其光垂着头,细眯眼紧张万分的左右转动,似乎在恐惧什么东西。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快点说。否则…”悟空一抬手,黄符飘起来,伪装成何其光夫人的鬼影嘶吼着就要扑向他。
何其光一哆嗦,翻身跌坐在地上,蹭着蹭着躲鬼影,后背撞墙了也不停。
“我讲,我讲,我全都讲…”
原来,何家兄弟名为兄弟,实为仇人。何其光是原配夫人儿子,也是嫡子,享有继承权。而何其尘风度翩翩,长相英俊,很得何老爷喜欢。
何其光嫉妒弟弟的相貌和父亲的宠爱,何其尘嫉妒哥哥是嫡子有继承权。他二人互相使绊子,互相盯着对方,想找出对方的岔子。时间长了,逐渐仇深似海。
而何老爷秉持弱肉强食的心态,乐于看他们二人斗来斗去,有时候看他们斗的不够劲,他还会添一把火。他会偷偷的让何其光听到,家业不一定传给嫡子,也会在无意中提点何其尘,家业只会是嫡子的。
以前兄弟俩见面还虚伪的打招呼,后来二人见面都是横眉冷对,恨不得掐起来。
“好好的兄弟,竟成如此。”何其光深深叹息,眼中满是悲哀。
何其光说,那会他每天汲汲营营的想找方法坑弟弟,经他派去的眼线回来反馈,说何其尘有时会变卖何老爷收藏的古董。
他觉得机会来了。
何其光回忆起那天,嘴唇有点颤抖。
他探听到何其尘发卖古董的时间,偷偷躲进古董库房,想抓他一个人赃俱获。何其光藏在古董架之间,屏息等待。
突然,一道反光照在他脸上。
何其光本以为是被发现了,正想打个哈哈走出去,没想到一个回身,与一面镜子对上眼。
他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表情阴森恐怖,他感觉自己如同被冰水浇灌,透心凉。之后他像丢了魂一样,迷迷瞪瞪的从库房离开,回到房间。
这时候才发现,那面镜子被自己拿回来了。
他本想去捉何其尘偷古董的证据,没曾想自己竟偷了古董回来。
何其光恐惧万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假如有一个人看到他抱着镜子回来,再去告诉何老爷。
只怕自己继承权就要被剥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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