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门把在掌心下旋转，发出一声干涩的‘咔哒’声，铰链随之转动。
走廊金灿灿的灯光立即从缓缓开启的缝隙中刺了进来，像一道冰冷的刀锋，割开了身后办公室内凝滞的、令人窒息的空气。
原嘉玉也同时拨响了报警电话。
“嘟——嘟——”
“叮————”
然后就在他电话拨出去的刹那，走廊尽头，那部刚刚送他们上来的电梯，如同猝不及防闯入了凶案现场的钓鱼佬，发出了一声急促的提醒。
原嘉玉一愣，电梯门在他眼前缓缓滑开了。
光，并不强烈，却戴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从电梯轿厢里倾泻出来。
从那光晕中走出七八个身影，他们穿着统一的灰蓝色制服，行走间好似一团沉甸甸的铅云。最刺眼的是他们左臂上佩戴的袖标——暗红底衬上是一个巨大、方正、毫无花俏的黑色‘检’字。
整齐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异常清晰，为首那人摘下头顶的帽子，露出一张线条冷硬，久经风霜的脸。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瞬间锁定在了原嘉玉的身上。
后者想了想挂断了电话。
“嘉玉？”来人显然是认识原嘉玉的，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力极强，锐利的目光在接触到后者时明显柔软了下来，“原来你在这里上班，那正好，你知道你们台长在哪儿吗？”
完了...
原嘉玉的心脏猛的下沉，该不会是已经开始要走清算流程了吧？
来人是任职穿越局清算部的唐吉坷德，为人雷厉风行，刚正不阿，所有由他经手的清算项目完成率都是100%，同样的，能递交到唐吉坷德手上的项目都是高难项目。
“她...”原嘉玉扯动嘴角，试图挤出一个笑，却只尝到了满嘴的苦涩，“王台长跑路了...”
唐吉坷德的眉头即刻拧紧，他点开手上通讯器快速翻阅，越看脸色越凝重。
今早还在电台账上的资金此时竟然全没了，还有几笔本应处于封存状态的预付款竟然也凭空消失。
然而以上这些还都不是最令他惊心的，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了最后一页的右下角，唐吉坷德扫到那几个字的瞬间周身的气压都低了亮度，在反复看了两遍，确认不是自己眼花后，他猛的抬起头。
“原嘉玉！”唐吉坷德的声音突然拔高，“你TM的又随便签了什么文件？！现在这傻逼电台的负责人怎么变成你了！”
原嘉玉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生效了？
为什么这么快？
“不可能...”原嘉玉喃喃道，“半个小时前她才刚控制住我，在那本奇怪的书上按了个手印...”
“什么书？！”
原嘉玉立马回身，从拉克克的身上迈过，走到里间捡起了那本正不断往门口方向蠕动的契约之书。
“SHIT！SHIT！”接过书的唐吉坷德似乎立马就认出了这玩意儿是啥，烦躁地抓乱了头发，开始在原地转起了圈圈。
“你已经成了电台的唯一法人代表和实际控制人了你知道吗？！”
“可我是被控制着按下的手印！”原嘉玉反驳。
“但这TM的是契约之书！”唐吉坷德失控到尖叫。
跟在他身后的几位手下全都被长官的失态所震惊，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
唐吉坷德烦躁地朝他们挥挥手，“你们先下去，分组执行封锁和搜查。”
等停靠在本层的电梯终于降了下去之后，唐吉坷德才把那本书脊上不断用表情包吱哇乱叫的契约之书重重塞回原嘉玉的怀里。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了两秒才慢慢吐出，像是在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等他重新开口时气果然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这本书的问题先放一遍，晚点聊，重要的是现在电台的债务全都被转嫁到了你身上！贷款、设备租金、跨位面技术服务费、拖欠的员工工资...林林总总加起来保守估计也超过了八位数！而且...”说到这里，唐吉坷德加重了语气，“已经有不止一家供货商和债主申请了强制执行！程序都已经走到了我这里了！”
原嘉玉张了张口，但没能说出一个字。
恢复过来的唐吉坷德目光锐利，戴着一种近乎怜悯的冷酷，一字一句地宣判，“接下来，你个人名下的所有账户、不动产、车辆...都会被立即封存！这栋电台大楼...”他抬手指了指他们头顶奢华的天花板，“也将进入司法拍卖程序，用来清偿债务。”
查封？冻结？拍卖？
每一个陌生的词语都像是淬了毒的冰锥般狠狠扎进了原嘉玉的心脏。
“等等！”原嘉玉尔康手，“我是被骗的啊！是被控制后才签署的！”
唐吉坷德沉默地注视着原嘉玉，眼神中没有丝毫波动，“现在事实就是你已经是电台台长了，债务是你的债务，责任是你的责任。”他停顿一下，目光快速扫过还半趴在地上的小助理拉克克，又快速落回原嘉玉身上，“另外，由于涉案金额巨大且存在恶意规避执行的操作，你现在已经被采取了最高限制令，并列入失信被执行人名单，从此刻起，你无法乘坐任何交通工具，不能进行高消费，所有账户和通话都会被监控...换句话说...你，无法离开云端了。”
失信人！限高！无法离开！
原嘉玉感到一阵晕眩，连指尖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终于意识到哪怕自己是无辜的，是王听白那个混蛋卷走了全部的钱，但这些足以压死人的烂摊子和未来的那副手铐，都已经死死地被锁定在了他身上。
他很可能会被债主联合着投进监禁列阵，在那个炼狱中度过自己未来的余生...
“原...台...嘉玉...”
就在原嘉玉彻底陷入绝望之时，一丝颤抖的、带着些许哭腔的呼唤像一根细弱的丝线般，在凝固的空气中颤抖着，拉回了原嘉玉的神志。
是拉克克。
他看上去比原嘉玉还要糟糕，满是泪痕的脸上，两只眼睛红肿的像是桃子，几缕头发被泪水黏在了脸侧，随着他身体的颤抖而不断抖动，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求求你，救救电台吧...”
但他说出来的话还是那老三样，原嘉玉听的耳朵都要出茧子了。
他忽然很想反问对方，到底是谁给他的错觉让他以为他会有能力挽救这里？
是他那顶愚蠢的帽子吗？还是他空空如也这么多年来也没有丝毫长进的工作技巧？
“我...我相信，你一定会有办法的...”拉克克颤抖着抓住了原嘉玉的裤脚，再一次的。
而这次原嘉玉甚至都有点懒的躲了。
他觉得拉克克疯了，又或者是被谁灌了什么**汤，不然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为什么还要这么执着于挽救电台呢？
拉克克只是个助理而已，直接拍拍屁股走人不好吗？
他虽然可能会失去几个月的工资，但好歹不用坐牢不是吗？
可就在下一秒，让所有人惊愕的事情发生了。
“我相信你...”拉克克看着原嘉玉，忽然绽放一抹笑。
他脸上原本的惊恐和绝望在一瞬间被一种近乎虔诚的决绝所取代。
这反常的一幕吸引到了原嘉玉和唐吉坷德的全部实现。
他们看着他闭上了眼睛，然后身体忽然开始发出微弱的、柔和的白色光芒，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纯粹感，如同月华初绽。一股难以言喻的能量波动以拉克克为中心，无声地震荡看来，让空气都仿佛微微扭曲。
原嘉玉下意识地想要上前阻止，但拉克克的动作显然更快。
他双手在胸前虚合，仿佛捧住了一件无形的珍宝。
所有的光芒，所有的能量，都疯狂地向他虚合的掌心坍塌、凝聚...
光芒越来越亮，也越来越凝实...
“呃！”一声压抑的痛苦闷哼从拉克克的唇瓣间溢出，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如同白纸，几乎透明。
最终所有的光芒骤然收敛！
一枚金币。一枚古朴、厚重、边缘流淌着单单灵韵的金币，静静地躺在了他摊开的、微微颤抖的掌心中。
拉克克睁开眼，朝着原嘉玉露出一个极其虚弱，却又异常坚定的笑。
他的声音轻得像是一阵随时会消散的风，越过原嘉玉，吹到了唐吉坷德的耳边，“这个...够不够？用它...换电台...两个月的时间...可以吗？”
刚一说完，拉克克的身体就晃了晃，几乎连坐都要坐不住了，原嘉玉赶紧半蹲下来扶住了他。
前者缓缓拉过原嘉玉的手，将那枚金币轻轻放在了他的手心。
这是什么？
原嘉玉刚想这么问，唐吉坷德的声音就猛地盖过了他。
“你！”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那枚突然出现，似乎蕴含着某种奇异力量的金币。那双经历过大风大浪，早已淬炼得坚如磐石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松动。
唐吉坷德显然是认识那枚金币的，也更清楚它所代表的意义——那是生命的本源，是低阶管理者的根基，也是云端最为通行的货币。
“用你的一切，换六十天？值得吗？”唐吉坷德问。
拉克克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得透明，如同晨曦中即将消散的薄雾。
听到清算部王牌队长的问话，拉克克脸上的那抹虚弱的笑容却愈发明亮了。
“值得...”他的声音轻若耳语，却清晰地烙印在了在场的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只要...电台还在...就值得的。”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他的身体忽然仿佛再也无法维持形状般，像吹散的沙画那样开始消散。
无数柔和的光点从他变得透明的身躯中升腾而起，盘旋着，依依不舍地绕着原嘉玉转了一圈，然后无声无息地向上飘散...
原嘉玉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他的脑子完全要被这些过量的信息给搞疯了。
怎么忽然之间一切都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他平静的生活在1秒内直接从0狂飙到了9.6 马赫。
背锅、负债、监狱、冻结...还有现在似乎马上就要消失的拉克克？
悬疑的氤氲渐渐将他笼罩，让原嘉玉失去了对前路的判断。
心神剧震间，他没能发现那些将要消散的光点凝滞在了半空，唐吉坷德伸出的手臂也诡异的悬停在了一个并不稳定的姿势，而那本快要从他怀中掉落的契约之书正悄然发出了七彩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