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呦和庄大夫在隔壁屋子里处理伤口, 正屋里只剩下高彻和康大夫两人。zuowenbolan

康大夫虽然方才还有些惊魂未定，但真正开始给高彻治疗后, 顿时一门心思都在医治上了。

“好了。”小心翼翼替高彻施完针后，康大夫后退一步，抹了把额头的汗水，脸上紧绷的表情终于松懈下来。

“今天只是第一回。殿下先前情况不算太好，起码要用针半个月，再配合内服药物以及外敷眼睛的药包，这样半个月之后, 肯定就没问题了。”康大夫声音里满是自信。

高彻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什么。

倒是处理好额头上的伤, 从外边走进来的鹿呦听到这话, 脸上不由露出高兴的笑容，朝康大夫连声道谢。

“这段时间, 还要多麻烦康大夫了。”

送走康大夫之后, 鹿呦重新回到屋子里，她刚想问问高彻感觉怎么样, 却被他抢了先。

“你额头上的伤怎么样了？”

鹿呦下意识想要去摸涂了药的额头, 回过神来后, 她声音带笑，朝高彻安慰道：“不严重。庄大夫医术高超, 他说只要好好用他那种药, 连疤都不会留下。”

高彻微微握紧的手缓缓松开，脸上却仍是面无表情, “那就好。”

鹿呦见状，知晓方才的事肯定对他情绪有些影响，看上去似乎让他更加颓丧了。她略一思忖, 主动提起方才的事，想要宽慰高彻。

“殿下，方才真算不了什么。只要您的眼睛能够治好，对我来说就值了。”

高彻面上神情不变，摆在膝盖上的手却忍不住握紧。只要治好，你就高兴吗？

……

为了配合康大夫的治疗，鹿呦索性带着高彻在别院里住了下来。

这次林科的事，皇帝同样不知晓。和上回霍嗣成那件事不同，这回是高彻主动提出不用去告诉陛下。

自从林科来过之后，高彻肉眼可见地比先前更加消沉。因此他难道主动提出要求，鹿呦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反正她也清楚，就算派人去告诉皇帝，也可能和上回一样，继续被人拦下来。

“康大夫早。”

杏林大会不久之前已经结束了，鹿呦索性直接邀请了康大夫在别院住下来。和往常一样，这天用过早膳之后，康大夫就带着医药箱来到高彻屋子。

“鹿姑娘今天真早。”康大夫一进屋，就见鹿呦已经站在高彻身边了。

鹿呦忍不住抿唇笑了下，今天毕竟是治疗最后一天。

康大夫很了解鹿呦的心情，毕竟连他自己都很期待今天这一天。他洗干净手，快步走到高彻跟前。

针灸十天之后，高彻的双眼就已经被白纱布遮了起来，不能再见光。

康大夫刚想动手取下蒙着高彻双眼的白纱布，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鹿姑娘，劳烦你把窗帘先放下来，殿下的眼睛刚刚恢复，还不能见到过于强烈的光。”

屏住呼吸站在一边的鹿呦，连忙吐出胸口那口气，快步走到窗前放下帷幔。

房间里一时间昏暗起来。不论是康大夫还是鹿呦，全都下意识神情严肃，绷紧那根线，精神紧张不已。

蒙在眼睛上的白布被一层层取下，康大夫的声音在耳旁紧张地响起，“殿下，慢慢来，慢慢睁眼，千万不要太快！”

高彻慢慢睁开眼，一点点光亮透进来，接着是一片昏暗。熟悉这一片昏暗之后，他终于能够看清屋子里的事物了。

“殿下？怎么样？”寒冬腊月，康大夫紧张得额头上冒出汗珠。

“殿下，能看到吗？”另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他左侧响起。

高彻缓缓往左看去，竟然有几分近乡情怯的畏惧。一点点，站在他左侧的少女终于映入他眼帘。

原来，这就是鹿呦。

望着穿着一身藕荷色袄子，面容俊俏柔美，生着一双明亮眼眸的俏丽姑娘，高彻心尖微微一动，心思恍惚了一下。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真正的鹿呦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柔弱，她更像春日枝条俏生生的杏花，柔美可爱之余，更富有生机活力。

“殿下，能看到吗？”久等不到高彻的回答，鹿呦实在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高彻将那张俏脸上的担忧焦灼看得一清二楚。他明白，鹿呦有多希望他眼睛能够复明。

然而……

坐在椅子上的年轻男人睁着一双乌黑的凤眸，慢慢摇头，“看不见。”

“怎么可能？！”

最先惊呼出声的是康大夫。他对自己的医术十分有自信，“怎么可能？！这不可能！”康大夫满脸不敢置信，就差直接上手扒开高彻的眼皮，仔仔细细瞧了。

站在康大夫后边的鹿呦下意识抿了唇瓣，很快又松开。她拉住康大夫的衣服，脸上是强装出来的笑，“康大夫，你先前也说了可能失败。”

被鹿呦一提醒，康大夫想起了自己先前说的话。他不甘心地望着高彻，长长地叹了口气，实在无心留在房间里。丢下一句，“老夫先告辞了”，便甩袖出门，连医药箱都忘记拿了。

鹿呦留在房间里，她看着高彻那双仍旧空洞无神的眼眸，眼眶忽然间酸涩起来。然而，她清楚，此刻的高彻肯定比她更难过。

“殿下，一次不行，我们还能尝试第二次。”她蹲在高彻跟前，唇边尽力带上笑容，声音故意放得轻快，仿佛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高彻微微垂眸，一双乌黑的眸子，看似空洞无目标，实际却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到了鹿呦身上。

鹿呦唇边竭力勾起的笑和她泛红闪着水色的眼睛，在他眼里形成强烈对比。

他一颗心陡然间也酸涩起来，像是被人浸泡在了苦水中一般。看着鹿呦这幅模样，他差一点就想把真相告诉她。

最终，他还是将话咽了下去，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装出不甚在意的模样，轻声应了一声。

“殿下，我再去问问康大夫。”鹿呦扭过头，一滴止不住的泪从眼角滑落。

“阿呦！”

鹿呦转过脸，“殿下，怎么了？”

高彻猛地握紧手掌，强迫着自己摇了摇头，“无事。你去吧。”

鹿呦嗯了一声，不敢多说话，生怕一开口就会暴露自己声音中的哽咽。

鹿呦离开之后，高彻忍不住起身走到窗前。他凝视着鹿呦远去的背影，心痛如绞。

阿呦，不要怪他。他接下来要做的一切，凶险万分，她只有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当天下午，高彻便和鹿呦提议打算回京。

考虑到高彻在别院住了十多天，却还是没有治好眼睛，鹿呦什么都没说，便同意了。傍晚的时候，高彻一行人便回了京城。

以往高彻眼睛看不见，鹿呦往往是在他院子里陪他用过晚膳，沐浴洗漱完毕之后，还要再念一会儿书，然后才会离开。

用完晚膳后，鹿呦刚想向之前那样留下来，却听到高彻难得开口。

“今日我想早一点休息。”

鹿呦抚在书页上的手指一顿。她合上书，柔声道：“好。那今晚，殿下早些休息。”

她吹灭了房间里的灯，缓步走出房间，转身关上房门。

高彻一直不喜欢宫人近身伺候，哪怕是瞎了眼睛之后，他房间里的守夜宫人也是守在外间的。

他静静等了一会儿，听到外边声音渐渐小下去后，过了好一会儿才走下床，换好衣服，随后走到桌子边，故意摔碎了房间的茶壶。

“殿下，您没事吧？”守在外边的宫人原有的几丝朦胧睡意，一下子全被吓跑了。

“茶壶摔碎了。去重新拿壶茶来。”门里边传出高彻的声音。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宫人还是应了声是，快步朝后厨走去。

一听到宫人脚步声远去，高彻立刻开门出去。

……

更深夜静，京城街道上静悄悄的。

一道孤零零的身影时不时出现在月光下。

虞府里，披着外衣，显然刚从床上爬起来的虞太傅匆匆走进大堂。看到站在大堂里的那道身影时，虞太傅脚步猛地一顿。

“殿下？”

虽然受到下人递进来的玉印时，虞太傅心里已经有了几分揣测。但真正看到站在跟前的这个人时，他还是忍不住惊讶起来。

站在大堂里的，身着黑衣，白玉冠束发的年轻男人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一张英俊清朗的面容，朝着虞太傅抬手，弯腰一拜，“老师。”

虞太傅脸上的惊讶之色收敛得极快，他神情严肃，朝着高彻一抬手，“殿下，请随我来。”

将高彻引入书房之后，虞太傅才有心思询问高彻状况。

他想问高彻深夜到访所为何事，开口前却忽地想起另一件事，“殿下的眼睛？”他望着那双凤眸，微微震惊。

高彻的眼睛已经好了，但这个京城却没有丝毫消息传出来。

高彻神情淡淡，仿佛治好眼睛并不值得一提，“正如老师所见，学生的眼睛已经治好了。”

虞太傅深深吸了口气，望着高彻的眼里多了几分凝重。高彻的眼睛治好了，却没有向陛下禀报。高彻想做什么，他已经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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