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曲之厌点着盲杖,第一次在没有任何人陪同的情况下,行走在别墅院中的小路上。

与之前的浑浑噩噩,万事不放心上不同,他这一次,目标相当明确。

他要逃离,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别墅。

他在这里,呼吸是沉重的,行动是沉重的,就连手中的盲杖,都是比它原本的分量还要沉重的。

曲之厌不知道这种沉重之感到底从何而来,他只知道,再不逃出去,他就要死了。

很奇怪的,明明之前对死神的到来无比渴望,现在却又像个懦夫一样,迫不及待地逃离死亡的威胁。

人类真是一种很矛盾的动物。

凭着他从护工嘴里套出的那些信息的记忆,曲之厌居然也成功来到了别墅的大门口,就是那个他第一次进入别墅的正经大门,司机把他下放到门口的那一个。

护工说过,仅供人通行的那道小门旁边有个按钮,按一下,门就会开了。

于是曲之厌旧摸索着,按下按钮,打开这道小小的门,第一次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一个人,正式踏出了别墅的大门。

记忆中,出门左拐,就能走到大路上。

左拐沿着别墅的外墙往前走,盲杖“嗒嗒嗒”的点地,其实听上去就能知道,操控盲杖的主人,对这个辅助器械的运用,并不是那么的熟练。

曲之厌记得,前方应该是个T字路口,只要到达路口,拐去与别墅相反的方向,就能——

刹车声在前方不远处响起。

曲之厌猛地停下了脚步,第六感告诉他,这台突如其来的车,已经将路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随即传来的,就是曲之厌噩梦里才会出现的声音。

“宝贝儿,你是知道我今天回来,才特意出来接我的吗?”

曲竞舒的话依旧听起来十分的欠揍,时隔几个月,两人再一次面对面,却是在这样糟糕的情况之下。

所以曲之厌也就没听出来,曲竞舒隐藏在欠揍声音中的那抹微妙的不对劲。

身后,护工气喘吁吁地赶来,看到曲竞舒的第一眼,便开始道歉。

“对不起老板!是我没有照顾好曲先生!是我的错才造成了现在的这个局面,请您原谅!”

“呵。”曲竞舒冷笑一声,对此不置可否。

护工内心忐忑,几乎要汗流浃背。

曲之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僵持片刻,曲竞舒终于再次开口,是比之前冷了不知多少倍的语气,“欢迎仪式可以结束了,现在上车,跟我回去。”

听上去是不容置喙的命令,护工也十分乖觉,从后面推着曲之厌,强行将他推上了车的后座,曲竞舒的旁边。

司机踩下油门,汽车直奔地下车库而去。

护工目送着车子远去,抹一把额头上没敢滴落的冷汗。

至此,曲之厌的逃跑计划,宣告全面失败。

.

让司机离开后,地下车库的汽车里,现在就只剩下了曲之厌和曲竞舒两个人。

气氛是不用眼睛看也能感受到的凝重。

可曲之厌完全无暇顾及这份凝重,他只是陷入到了自己的绝望里。

并且不停地复盘之前逃离别墅的过程。

明明过了这个路口就行了。

明明再往前走几步就行了。

明明早一点跨出那个门就行了。

明明……

无数个“明明”堆叠在一起,却最终变成了无数个“偏偏”。

偏偏选在今天逃离。

偏偏逃离的时候有辆车堵在了路口。

偏偏那辆车上,坐着曲竞舒。

偏偏……

这无数个偏偏缠绕成网,将曲之厌困在了眼前的情形之下。

他坐在汽车的后座上,却觉得整个人沉入了泥沼,无法呼吸,又动弹不得,将十指死死地纠缠在一起,才不会克制不住地双手掐上自己的脖子。

关节发白,指甲在手背上印下深深的掐痕,仿佛只要再稍微用点力气,指骨就能被他彻底掰断。

恐惧像深渊,将曲之厌裹挟其中。

可到底在恐惧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突然,一只大手覆上了曲之厌紧紧握在一起的两个拳头,带着点力道的掐着,让人应激似的猛地一抖。

曲竞舒终于开口,声音如果仔细听去,就能听出某些隐忍克制的情绪。

“你迫不及待见我的心意我领了,接下来的,就都是我给你的奖励。”

什……

还没等曲之厌彻底反应过来,手上的温度就消失了,紧随其后的就是开启车门的声音。

右边一声,左边一声。

左胳膊又很快传来一股大力的拉扯,他被从车里拖了出去。

似乎曲竞舒的情绪已经有了失控的苗头,而曲之厌却陷入到自己的情绪之中,对此一无所觉。

一阵天旋地转,曲竞舒直接将他扛了起来。

小腹抵在对方的肩膀,以一个十分屈辱的姿势,大头朝下。

大脑充血,曲之厌也就没有余裕去思考,曲竞舒这前所未有的强势,到底意味着什么。

但总之,他就这么被扛回了三楼,那个拼命想要逃离的起点。

曲竞舒一脚踹开了厕所门,带着曲之厌都能感受得出的暴躁。

被放下,被死死攥住手腕,被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弄得心烦意乱,却仿佛又忘了应该开口说话,应该向对方表达自己的不满。

曲之厌站在原地,发呆,走神,保持沉默。

猛然失去平衡向后跌倒,小腿撞上浴缸的边缘,在即将挫伤尾椎磕破后脑的瞬间,被及时揪住领子,慢慢放进浴缸。

脚上的鞋子被脱掉了。

“咔哒。咔哒。”

两声轻响,一副内衬柔软的手铐,将曲之厌的两条胳膊锁在了镶嵌于墙面的辅助把手上。

原本这个把手应该是为了让行动不便的人能抓着它助力,进而从浴缸里站起来的,现在却成了绝妙的束缚装置,能确保不论浴缸里的水有多深,都不可能将曲之厌淹死。

他听见有人拿起莲蓬头,将水阀打开。

那人试好水温,就让温水劈头盖脸地淋下。

曲之厌浑身上下都湿了个透。

咔嚓。

咔嚓。

咔嚓。

锋利的剪刀,锋利的声响,锋利地在曲之厌全身上下游走。

剪刀离开,曲竞舒的双手接续,很快,全部的破布就都被丢到了一边去。

花洒一直没停,却被随意地放在浴缸里。

曲竞舒似乎一直站在他旁边,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看了许久,才伸出手来,将他湿漉漉的头发,全都抹到了脑后去。

露出他光洁的额头,以及几个月的锦衣玉食,小心照料之后,重新焕发迷人光彩的容颜。

命运苛待曲之厌,可岁月却正相反。

那原本带刺的玫瑰,在经历了长达十四年的磋磨与打压之后,却仿若久盘的串珠,陈酿的酒,散发出了更加迷人的光彩。

柔软的毛巾落在曲之厌脸上,仔细地擦干水珠,动作轻柔至极。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奖励’?”曲竞舒这一下暴力一下温柔的行为让曲之厌满心腻歪,他难得主动挑衅。

曲竞舒却置若罔闻,只一心给他擦脸,仔仔细细。

“想离开别墅去散步,可以,但你必须带上林桐。”

放下毛巾,他终于开口,语气依旧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曲之厌听了他的话,方才的挑衅就变作某种烦躁的情绪,打心底升起。

“哦?如果我不带,又会怎么样?”他开口,语气是过去十几年中从未有过的带刺。

“你得听话。”

曲竞舒的声音听起来阴恻恻的,停顿片刻,曲之厌耳畔传来炸响。

“啪!”

听着像是□□手套弹上了皮肤,曲之厌的脑子里莫名就出现了一个准备进行解剖的法医形象。

他瞬间就觉得自己后背上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对于未知的恐惧,忐忑,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开始应激似的挣扎,挣脱不开,就拼了命地往后缩,拽得扶手咣咣作响,肩关节几近脱臼。

“别动!”

曲竞舒冷声呵斥,曲之厌置若罔闻,继续挣扎。

挣扎中翻过身去,试图调整姿势,踩着浴缸的防滑底站起来,却在跪直身子的这第一步就惨遭失败。

一只带着橡胶手套的大手,牢牢地按住了他的后颈。

“我说了,别动。”

曲竞舒更加阴恻恻的声音在曲之厌的耳畔响起,像索命的恶鬼,当即就让曲之厌脑子里的某根弦断了。

崩溃之下,他破口大骂。

“操!凭什么!你几把算老几说什么就是什么!”

愤怒裹挟着曲之厌,他顺着声音的方向回头就咬。

牙关狠狠磕在一起,他咬了个空。

“你不乖。”曲竞舒的语气,像个冷酷的神父。

“乖你妈逼!”从底层学来的下流话,此刻尽数被曲之厌倾泻在了对方身上。

“你得乖。你得听话。你不可以一个人出门。你不可以离开我的视线。你不可以不经我的允许去做任何事!明白吗!”

曲竞舒开口,刚开始是冷静的,克制的,随着他越说越多,也越说越快,越来越神经质,声调越变越高,直至最后,几近爆喝。

而曲之厌却只是冷笑一声,“明白个屁。”

声音听起来是不屑的,是无所吊谓的,可他浑身上下的肢体语言却都能说明,并不是这样的。

竭力克制住双臂的颤抖,头也不回,只把后背对着曲竞舒,像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刺猬,最后的手段就是竖起浑身的尖刺,并死死团成一团。

“你不乖。”曲竞舒又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并补充强调,“所以你得接受惩罚。”

“操。惩罚个屁。”

明明心脏像悬在深渊之上一点底都没有,空落落的恐惧袭来,曲之厌却依旧在嘴上挑衅,仿佛脱口而出的话完全不受大脑控制,“你要潮湿我不成?”

曲之厌闷哼一声,做梦都没想到他的挑衅居然会换来这样的结果。

曲竞舒打开水阀,让温热的水流毫不留情地喷涌,依旧掐住曲之厌开始沁出涔涔冷汗的后颈,再次凑到他耳边,如恶魔般低语。

“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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