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商议要事

江风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吹拂着林浅散落的发丝,也吹不散她心头的寒意与方才生死一线的惊悸。她靠在李乾身侧,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衣衫下紧绷的肌肉和尚未平息的杀伐之气。他的手依旧紧紧握着她的,力道大得甚至有些发疼,却奇异地给了她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定感。

官兵们正在迅速清理战场,收缴兵器,捆绑俘虏,救治伤员。亲卫统领快步走来,抱拳禀报:“王爷,匪徒共计三十七人,毙二十一人,俘九人,余者溃逃入芦苇荡,已派人追击。我方……阵亡三人,伤十一人。”

李乾面色冷凝如铁,目光扫过地上伤亡的官兵,最终落在那被制住穴道、瘫软在地的匪徒头目身上。

“将他单独看管,严加审讯。”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务必撬开他的嘴,本王倒要看看,是他的嘴硬还是本王的手段硬。”

“是!”

回到官船时,天色已近黎明。船上的混乱基本平息,破损之处正在加紧修补,水手和兵士们脸上都带着疲惫与劫后余生的庆幸。见到李乾和林浅平安归来,众人明显松了一口气。

李乾并未多言,径直带着林浅回到她位于船舱二层的客房。房间内还残留着之前打斗的痕迹,桌椅翻倒,瓷器碎片散落一地,但好在并未被严重破坏。

“先在此休息,莫要随意走动。”李乾将她安置在唯一还算完好的矮榻上,沉声吩咐,“本王需去处理后续事宜,安排行程。门外会加派守卫。”

他说完,转身欲走。

“李乾。”林浅忽然开口叫住他。

李乾脚步一顿,回过头来。

林浅看着他被血迹和江水浸染、显得有些狼狈却依旧挺拔的背影,以及手臂上重新渗出的殷红,轻声道:“伤……还是让随行大夫处理一下吧。”

李乾目光在她担忧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情绪飞快掠过,最终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便大步离开了房间。

房门关上,室内只剩下林浅一人。她蜷缩在榻上,抱着膝盖,这才允许自己彻底放松下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穿越至今,她虽经历过阴谋算计,她总是心态颇好的应对,从前不知,人心险恶,是要要出性命的,如今看来,还是当“牛马”强些,如此直面血腥的厮杀、真切地感受到死亡威胁,还是第一次。

那个匪徒头目绝望的呐喊、冰冷的刀锋划过胸前的触感、李乾在刀光剑影中如同杀神般的身影……一幕幕在脑海中反复回放。

她真的是那个养在深闺、只知风花雪月的侯府千金林浅吗?还是来自另一个世界、拥有着完全不同记忆的丁柔?那些突然涌现的、属于“林浅”与李乾的过往,甜蜜又心酸,真实得让她心口发闷。可若那是真的,李乾对她这般维护,甚至不惜以命相护,又是因为那个“林浅”,还是因为……现在的她?

思绪纷乱如麻。

不知过了多久,舱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和守卫的问安声。随即,房门被推开,李乾走了进来。

他已换了一身干净的墨色常服,湿发随意束在脑后,脸上带着沐浴后的清爽,但眉宇间的疲惫却难以掩饰。华服掩盖了他手臂上的伤口。可华服之下,她知道他伤在哪,伤多深,血流成什么样,她记得。

她不知道自己是林浅还是丁柔,但她记得李乾以命相救。

李乾待她,不是假的。

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和几样清淡的点心。

“喝点姜汤,驱驱寒。”他将托盘放在林浅面前的矮几上,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浅抬起头,看着他。烛光下,他褪去了战场上的凌厉杀伐,恢复了平日那般矜贵慵懒的模样,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谢谢。”她低声道,端起姜汤,小口啜饮着。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驱散了部分寒意,也让她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

李乾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并未看她,而是望着舷窗外渐亮的天色,缓缓开口:“审讯有了初步结果。”

林浅立刻放下碗,凝神倾听。

“那伙匪人,是盘踞在这一带流民。昨日袭击官船,确实是受人指使。”李乾的声音冷静而清晰,“指使他们的人,出手阔绰,先付了重金,并承诺事成之后,安排他们及其家眷远离此地,隐姓埋名,另给安家费用。”

“果然如此。”林浅并不意外,“那……可问出指使之人的身份?或者联络方式?”

李乾摇了摇头:“对方很谨慎,每次联络都用不同的人,且蒙面,声音也做过处理。只知道是个男子,身形中等。唯一确定的,是对方提供了官船的详细行程、防卫布置,以及……”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林浅,带着一丝复杂,“你的画像。指令明确,首要目标,取你性命。若有机会,可制造混乱,对本王……不必留情。”

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证实,林浅的心还是沉了下去。夏诗诗和李承礼,为了除掉她,真是煞费苦心,甚至不惜连李乾也一并算计。

“他们算准了我们会认为匪徒已溃散,放松警惕,所以在回船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林浅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若非王爷武艺高强,我们恐怕……”

“没有若非。”李乾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有本王在,绝不会让你有事。”

他的目光深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直直地望进林浅眼里。那一瞬间,林浅仿佛又看到了记忆中那个在雪夜里固执等待的少年,听到了他霸道的宣言。

她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耳根有些发烫。为了掩饰失态,她连忙将话题引回正轨:“如今我们行踪已经暴露,对方一击不成,恐怕还会有后手。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李乾见她躲闪,眸色微暗,但并未追问,顺着她的话道:“已派快马加急向京城和沿途州府送信。为防万一,行程需做调整。原计划在三河镇停靠补给,现下改为直下江北州。江北知府是本王母族旧部,可信。到了江北,汇合当地驻军,再继续南下,更为稳妥。”

他思路清晰,安排周密,显然早已深思熟虑。

林浅点头赞同,又想起一事:“那被抓的匪徒头目,王爷打算如何处置?他既是流民,恐怕不会知道更多内情,或者……可以作为人证?”

李乾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自然要物尽其用。他已写下供状,画押确认。此人,连同供状,会由一队精锐亲卫秘密押送,走陆路,绕道送往京城,直接呈交父皇。至于其他人……”他眼中寒光一闪,“按律处置。”

他语气中的杀伐果断,让林浅微微心悸,她是个现代“魂”,从未见过血光之灾,不曾体会性命威胁,连宠物店的猫猫狗狗少吃一口粮她都不忍心,不是说她“圣母”,她能想到的所有手段只是尊严,金钱之类,不曾想害人性命。这是正常现代人的思维,可眼下,她在书中古代,她做不了“圣母”,救不了任何人。原来真到面临生死存亡之时,她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她明白李乾选择了眼下最稳妥的做法。将人证物证直接送到皇帝面前,才能最大程度避免被二皇子一党中途截获或破坏。

“如此……你决定便是。”林浅沉吟道,“只是,经此一事,我们的行程已然耽搁。对方在暗,我们在明,前往江北州这一路,恐怕也不会太平。”

“以为在京中就能高枕无忧,那他们可大错特错,”李乾语气淡漠,却带着强大的自信,“本王倒要看看,他们还有多少手段。”

天色已大亮,晨曦透过舷窗,洒在两人身上。经历了一夜的惊心动魄,此刻船舱内暂时获得了短暂的宁静。

李乾看着林浅依旧有些苍白的脸色,以及眼底淡淡的青黑,放缓了语气:“折腾了一夜,你好好休息。到了用膳时辰,自会有人送来。外面有守卫,安全无虞。”

他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

“王爷。”林浅再次叫住他。

李乾回头,眉梢微挑,似在询问。

林浅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她之前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的伤药瓷瓶,递到他面前:“这个……治疗外伤效果尚可。您手臂的伤,还需多留意换药。”

她记得,在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里,他似乎总是这般,将自己的伤痛隐忍下来,先去顾及旁人。

李乾看着她递过来的瓷瓶,微微一怔,随即眼底漾开一丝极淡的、真实的笑意。他伸手接过,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掌心,带来一阵微麻的触感。

“好。”他应了一声,将瓷瓶收入怀中,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关上,林浅看着自己方才被他触碰过的掌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她缓缓握紧手掌,靠在门板上,听着他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心中五味杂陈。

那些属于“林浅”的记忆,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她的认知。而李乾的态度,时而疏离,时而维护,时而流露出与记忆中重叠的关切与霸道,让她越发迷惑。

她究竟是谁?而李乾眼中的,又究竟是谁?

船身微微晃动,开始重新起航,朝着江北州的方向驶去。前方的水路依旧未知,暗流汹涌。但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走下去,不仅要活下去,还要弄清楚这纠缠不清的真相。

林浅深吸一口气,眼中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与坚定。无论她是林浅还是丁柔,此刻,她需要应对的,是眼前的危机四伏。这场漩涡中,唯一可以暂时依靠的只有李乾,以及她自己。

她走到窗边,推开舷窗,望着外面浩渺的江面和初升的朝阳,江风拂面,带着水汽的清新。

可水汽之下,满是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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