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大寿

柳言初看着宥连珏把手收回去,才发现两人离得极近。

他眼睫下垂,低声道:“好像我总是在跟你说谢谢,但不管怎样,谢谢宥哥哥。”

他好像听到了一声叹息,也可能是没有。总之,他说完这这句话后,宥连珏就走了。

这日池塘中泛起的微小涟漪,终究是悄无声息地沉了下去,再无痕迹。

柳言初的日子,又变回了原先的摸样。每日里,不过是学堂与家两点一线,偶与好友于街市闲逛,几人谈论些诗书闲话,或抱怨几句博士布置的繁重文章。

只是文书院,再无理由踏足了,宥连珏自然又变回了原来的青玉公子。

只是,青玉公子的名号在京中依旧响亮,关于他的消息,总会不经意地飘入耳中。

说得最多的,自然是他与柳言瑾之间日益深厚的情谊。

有人说,瞧见他们二人月下泛舟,夜色微凉之际,青玉公子拿了件外衫披在了柳言瑾的肩上。那人还说青玉公子动作是如何的轻柔,柳言瑾也是眸中含笑。说的就像他当时站在两人旁边一样。

也有人说,午后两人经常聚在号舍里,一个伏案写文章,一个便在旁静静研墨,端的是琴瑟和鸣,羡煞旁人。

连宥连珏的好友都开始抱怨,如今想邀他出门饮酒是愈发难了。而宥连珏本人更是直言,诸如凝香楼那般的场所,此后决计不再踏足。

一时间,京中人们皆感慨唏嘘,看来青玉公子此番是觅得了良缘,动了真情。那些家中有待嫁女儿的,也只能把这两人排除在外了。

柳言初听到这些,心中到是安定了许多,宥连珏是真的把他兄长放在心上的。

他把精力更多的放在了学问上,连一向对他要求严苛的兄长,在某一日检查他文章时,都难得地夸了一句:“近日心静下来了。”

日子便这般流水似的淌过。转眼,柳言初外祖母的七十大寿将至。

外祖母常年居于柳夫人兄长府上,寿宴自然也在他府里操办。柳夫人为此早早便开始忙碌起来,既要精心挑选献给母亲的寿礼,亦要打点一家人赴宴时的穿戴。

这日,窗外天光晴好,柳言初像个偶人般站着,任由母亲将那些或浓或淡的苏锦在他身上比试,他神思却有些飘忽,盯着窗外的鸟雀发呆。

家里的柳侍郎和柳言瑾父子二人,一个是在朝为官多年,穿着均以稳重为主;另一个是丝毫不在意打扮,有什么穿什么,但也绝不肯让柳夫人在他身上比划这么久。

于是,柳夫人便把精力都用在了柳言初身上。

“这雨过天青的颜色最是衬你,清雅。”柳夫人拿着一匹料子在他身前比着,又换了一匹云山蓝的,“这匹也好,如今你也大了,看着稳重些,你外祖母看了必定喜欢。”

如此试了许久,直到府中的灯都点上了,柳夫人才满意的放柳言初回去。

寿宴那日,他们一家皆告了假,一早便乘车前往京郊的舅父府邸。舅父陶仁城虽无官职在身,但做生意是一把好手,如今陶家也是有些底蕴在的,就看柳夫人出嫁时的嫁妆就能体现出来。

所以陶府虽在京郊,但占地极广,远远望去,只见屋宇连绵。

柳言初对这里的记忆已十分模糊,上一次来,还是他7岁的时候,印象中只有迂回曲折的抄手游廊,以及许多不认识的人。

等他们入了府,就先去拜见外祖母。

陶老夫人居于上座,正靠着一个锦绣靠垫。她穿着簇新的绛紫色衣裳,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头上带的发饰不多,但那只钗上镶着的青金石,却是不可多得的物件。

柳侍郎与夫人紧走几步,上前行大礼。陶老夫人忙连连摆手:“快起来,快起来!自家人,不兴这些虚礼。”

柳言初与兄长跟着行了礼,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

陶老夫人对柳夫人招了招手:“我的儿,到母亲跟前来,让母亲好好瞧瞧。”

柳夫人依言上前,陶老夫人一把握住女儿,轻轻摩挲着她的手,又打量了她保养得宜的脸庞,便知其在柳府过得很好,于是欣慰的拍了拍她。

“劳母亲挂心,我在柳府一切都好。官人知道母亲大寿,早早就向上面递了状,就怕耽误了日子。”柳夫人轻声答着,她在家中是说一不二的主母,此刻在母亲面前,却又变回了那个未出阁的娇女。

“他惦记着我的寿辰,那也是因为重视你。”陶老夫人絮絮地说着,“朝中诸事繁忙,两个公子又在国子监,如今家里你还得多上心。后院的那些姨娘和庶子,万不可苛待,落人口实。”

柳夫人一一应答着。

正说着,陶老夫人的目光看向旁边站着柳言初和柳言瑾兄弟二人,眼睛一亮,“言初,好孩子,快,到外祖母跟前来,让我仔细瞧瞧。”

柳言初应了声“是”,走上前去,在一步远的地方停下,又行了一礼。

方才进门时匆匆一撇,此刻陶老夫人细细打量着他,只见他眉眼低垂,神色恭谨,配上云山蓝长衫,自带一股疏离又干净的少年气,立在珠光宝气人堆里,便如一位误入凡尘的谪仙。

陶老夫人伸将他稍稍拉近些,她越看越是欢喜,转头对对满屋子的人笑道:“瞧瞧!这才多久没见,哥儿竟是这般模样了!”

“可不是吗!我看呐,咱们言初不比那青玉公子差,这要是出去了,怕也要招多少小姐们惦记呢。”柳言初的舅母在一旁打趣着。

屋里的人都笑开了,陶老夫人问道:“可有心仪的人了?”

柳言初回道:“没有呢,外祖母,如今还是以学业为主。”

陶老夫人握著他的手,看向旁边的柳言瑾,“我看你哥哥与宥连珏两人就挺好的,也没耽误了学业。言瑾啊,等明年科举后,是不是就要吃你们的席了,啊?”

“此事还不急,文安候还在外云游,万事都等科举后再说。”柳言瑾恭谨的回答。

“嗯,嗯。等你高中之时,你们两人再成亲,那是双喜临门呐!”陶老夫人对这事十分看中,毕竟家里有人在朝为官,他们的生意才能稳当。

柳夫人听着身边的人都恭喜着她,嘴上谦虚着说:“这事还没定下来呢。”心里却也是如此计划的。

男宾们都聚在前厅里,跟陶老夫人问完安后,他们便去了前厅。

几人刚踏入前厅,就被人发现了,陶仁城跟陶世昌两兄弟围了上去。

“柳侍郎,近日可都还好?”陶仁城长得是一副忠厚之相,许是做生意的,脸上总挂着笑,让人感觉亲切不少。

柳侍郎回道:“都挺好的。我听说陶家又新开了一间绸缎铺子,生意也是不错吧?”

“我们这是小打小闹,生意再好,万不及科举好啊!你们家两位公子,如今都在国子监读书,这可不是谁都能进的。“陶世昌羡慕的说。谁都想让自己家孩子参加科举,一举高中。只是他们也只能花钱请夫子在家教导,不过这夫子定是赶不上国子监里的。

柳言瑾道:“府中的夫子也是京中有名的,只要勤勉于学业,自然能在榜上有名。”

陶仁诚摆了摆手,无奈道:“我这长子,却是随了我,只对生意有兴趣,如今跟着我身边,已经在学管理铺子了。倒是他下面的弟弟和你二舅舅的两个小子,还在跟着夫子。”

他们聊了几句,一些远方的叔伯长辈,也都围来了,想跟柳侍郎和柳言瑾打好关系。

他们问了柳言瑾的学业,又探讨时政,众人都言笑晏晏。柳言瑾从容应对,举止得体,引得众人频频颔首,显然极受欢迎。

柳言初也只得一开始的一句问候,之后的话题尽围绕在他兄长身上。他看着无人在意自己,就悄悄溜走,准备去后花园寻片刻清净。

他走到一处假山前,就看到旁边的凉亭里,正聚着几位年纪相仿的公子小姐,他甫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目光。

一位年纪稍长的表哥率先认出他,朗声笑着迎上来,熟稔地拍他的肩膀:“言初!可还认得我?”

柳言初认真的想了一下,道:“可是陶兴表哥?”

“正是,难得你还记得。”

柳言初记得他可是有原因的。

“你也不问问,人家为何记得你?”旁边一位红衣姑娘斜了他一眼,“言初当初来府里的时候,你捉了只草蜢往他身上放,把人气的之后再也不肯出屋了。”

“好妹妹,可别再说了,父亲当日已经责罚过我了。”陶兴最怕他这个伶牙俐齿的妹妹。

“若南姐姐。”柳言初也想起来了面前的这个表姐。

陶若南小时候见了柳言初便喜欢得紧,小小的一个,顶着一张粉团子的脸,偏偏还要装大人,好玩的让她惦记了好几年。

“那时也不知你这么爱干净,扔了草蜢在你身上后,你气得泪珠都在眼眶里打转,偏偏咬着牙没发作。还故作镇定,冷着一张脸,扭头就回房去了。听说你里里外外洗漱换衣,折腾了足足一个时辰!”陶若南也第一次见到这么讲究的人,简直比女孩子都夸张。

柳言初也无奈的笑着道:“好姐姐,往事可别再提了。”

这旧事重提,让在场的几位小姐都捂着嘴偷笑,她们没想到这般清雅俊秀的玉面郎君,在小时候,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其中一位穿着浅粉衣裙的妹妹,性子最是羞怯,听人提起他幼年趣事,又见他如今风姿,脸颊早已飞上红云,下意识地躲到众人身后,只敢借着人缝,怯怯地、一下下地偷眼瞧他。

这情状却被另一个姑娘瞧在眼里。只见那姑娘嘴角一撇,语带讥讽,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人听见:“嗤,躲什么呀?再瞧,那样的人物,也是你能妄想的?” 话里带着明显的酸意与轻视。

那妹妹脸一下子就红透了,见众人都看向自己,手指搅着自己的衣袖,一副不知所措的摸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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