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如醒听见扶憬的这个问题，抿了抿唇，开始思考。

扶憬撑着脑袋，眼睫微垂，就这般安静地看着他。

扶憬说用什么换，师如醒自认哪怕是朋友也没白拿朋友东西的道理。

仙人如何下界的办法想来格外重要，很是隐秘。

可是想了半天，师如醒发现自己想不出来。

他并不知道扶憬缺一些什么。

“你想要什么？”想不明白，师如醒便笑着直问。

他向来如此。

不解不懂之处便直言相问。

这或许比自己凭空猜想要清晰得多。

扶憬定定瞧了他几眼，随后道：“如醒不如先欠着？”

师如醒听了，不由笑了笑：“我还并未欠过他人的东西。”

“这种感觉，有些奇特。”师如醒长睫颤着，笑容温柔。

“凡事都有第一次。”扶憬道，“若是哪天我想要报酬了，如醒可不能拒绝。”

明明扶憬的话是正常的，但是师如醒听了，心头却弥漫出一种比刚刚还要奇特的情绪。

他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对，熟悉。

扶憬这话好生熟悉。

他是不是哪里听见过。

扶憬见到师如醒不自觉地皱起眉头，轻声唤道：“如醒？”

隐隐带着几分担忧。

师如醒没有回应扶憬。

他脑海里好像一闪即逝过了什么画面。

那画面里面，他好像听见有人在说话。

“师如醒。”那个人开口。

师如醒回应了一声：“怎么了？”

“你说，你这是不是算欠我好几次了？”那个人似乎在笑。

师如醒好像回答了一句：“嗯，你想我怎么还？”

那个人张开了嘴，说了些什么。

但是师如醒没听见了。

明明他在说话，他为什么会听不见？

扶憬见师如醒一直没有反应，连伸出手来，搭在师如醒的手腕上，输入仙力为他探查。

扶憬的仙力化作暖流，师如醒也感觉到了来自于外界的什么东西，进入了他体内。

“如醒，不要抵抗。”扶憬沉声说，眼底带着几分疑惑。

如醒他……

自从得到传承后，他们二人还只在接收前段，并未深入修行。

扶憬的仙力偏暖，师如醒的偏寒。

二人仙力交汇的那一刻，两个人修行的功法莫名地有了颤动，并且互相呼应。

功法开始自动运转起来。

扶憬面色微变，似乎也没有预料到这一点。

师如醒此刻豁然睁开了眼睛。

不知不觉间，他额头冒出一层薄薄的汗水。

师如醒还未来得及反应接下来的事，就已经感觉到体内的功法自动运转起来。

“还难受吗？”扶憬并未在意这个，只是问师如醒这个问题。

师如醒察觉到扶憬的关切，摇头笑了笑：“没事。”

只是他感觉，是不是自己忘了些什么事。

刚刚的那副场景，很熟悉，就像是他本人在跟那个人说话。

但是师如醒的确不记得了。

他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个片段，也没有那个看着很熟悉的人。

他失去过记忆吗？

师如醒不知道。

师如醒感受着功法的运转，又看了一眼扶憬正在探查他情况的手。

忽然间，他笑道：“不如趁此机会，修行一番这功法？”

他们最开始在调节感应，还未修行，如今倒是撞上了。

扶憬凝视着师如醒，瞧见他已经没有异常，面色也松缓了些。

“也好。”他答应。

不过，如醒刚刚到底如何了？

扶憬若有所思。

这种功法并非一定要互相接触，而是要气息感应。

两个人面对面盘膝而坐，开始主动运行。

师如醒体内朔雪决在他主动运转的那一刻，他便感受到了这本功法森冷的寒意。

幸好扶憬就在对面，气息靠近，几分融合。

缓解了这种寒意。

只是……

师如醒随着功法的运转，扶憬的气息也越发深入，在丹田交汇。

就好像扶憬有没有接触他，没有任何分别。

扶憬在修行的过程中，睁开眼睛来瞧了瞧师如醒。

最终，他才又闭上了眼睛。

唇畔带着微不可查的笑意。

这一次修行，只是浅尝辄止。

一个时辰后，两个人都停了下来。

师如醒并未注意到，停下之后，他的脸庞带着几分绯红之色。

扶憬扫过，便道：“如醒感觉如何？”

师如醒点了点头，略微有些迟疑：“尚可。”

功法运转流畅，的确很适合他。

只是，他抿唇，垂眸未说话了。

他难得生出懊恼的情绪。

倒不是后悔和扶憬一起修行，而是当时没有问过星渊，修行过程中会发生什么。

有些不习惯而已。

但是这个人若是扶憬。

师如醒不习惯的同时，有几分亲近。

师如醒一怔。

或许从他一飞升仙界便有这种感觉了。

此时此刻，师如醒将情绪剥离，来看待这件事。

他对扶憬亲近？

这种亲近是下意识的，就连师如醒自己也没有察觉到。

直到此刻忽然惊觉。

可是扶憬是仙界的玄照神君，同他之间没有任何交集才是？

在得到互为半身的传承时，他下意识的相信扶憬不会对他如何。

在说要共同得到传承时，师如醒也并未想过不能一起。

反而，那时候他觉得，传承若是能得到。

或许另一个人，不会不是扶憬。

扶憬觉察到师如醒的情绪，也看到了他眼底的松怔。

在师如醒无法看见的情况下，他无声叹息一声。

他转移了话题：“如醒不是要说，想知道如何下界的吗？”

师如醒颔首：“想。”

疑问依旧留在师如醒心间，但注意力转移，便暂且不问。

“仙界下界困难，有除了我说的分出没有法力的神魂外，还有一种办法。”扶憬低声解释。

师如醒认认真真地听着。

仙界下界的另一种方法，就是仙人轮回转世。

这种轮回转世并不意味着仙人放弃了仙人的身份，反而是一种向上求道之法。

许多仙人活的太过于漫长，心中的感情就会淡泊几分。

说到这里，扶憬笑了笑，像是自嘲：“我便是如此，如醒。”

身为神君，扶憬的确渡过了漫长的岁月。

师如醒见状，将手轻轻搭在扶憬手背上，拍了拍，像是安抚：“淡了，不代表没有。”

“扶憬。”师如醒弯着眉眼笑道。

察觉到师如醒的主动宽慰，扶憬面色更加和缓。

他说：“如醒说的对。”

情感淡薄，又想向上修行时，便会过一过红尘。

如此，会有许多人选择下界轮回。

最后轮回归来，细细体悟。

“仙界中央，就有一处轮回井。”扶憬道，“第一次轮回，必须去一次轮回井。”

“如此后面的二次三次，都可以不用再去。”

师如醒闻言，斟酌道：“第一次必须去轮回井，有什么必须的要求？”

扶憬颔首：“第一次去轮回井，打下轮回烙印，这才能开始轮回。”

师如醒笑道：“一个凭证。”

“对。”扶憬说道。

“轮回的时间或许比自己生命短暂些，但也容易影响自己的性格。”扶憬声音沉重了些，“若是选择轮回井，一定要注意自己能否保持本心。”

太多数人没有问题，但还是有额外的例子。

曾经有一位金仙，入了轮回再次归来时，陷入魔障，渡不过情劫。

执念难消，由原本的心性淡泊，变成了偏执。

“至于我最开始说的那个办法。”扶憬带着笑意，“是一种钻规则的漏洞。”

仙人在飞升时，浑身灵气转为仙力，本体入下界是会遭遇天道规则排斥的。

而仅仅分出没有力量的神魂，就是不带一身仙力。

所以，会额外弱小，无法伤人。

但是哪怕是神魂，也是仙人的神魂。

一般人也无法伤害到他。

就算真的跌了跟头，本体还在仙界，总有机会弥补不是？

师如醒经过扶憬的话，也得知了如何下界的办法。

他说：“我试一试？”

说着，师如醒就分出一道不携带仙力的神魂。

神魂浮现在师如醒身边。

扶憬的面前，就变成了两个师如醒。

一个凝实，一个虚幻。

两个师如醒都不约而同地朝着扶憬弯了弯眉眼，露出笑容来。

扶憬见了，忽然间，身侧也多了一个虚幻的扶憬来。

师如醒长睫微颤，讶然：“扶憬？”

扶憬并未说话。

只是虚幻的扶憬朝着另一位虚幻的师如醒伸出了手，问道：“我随如醒去。”

“我可否也能随如醒去看看，你飞升的坤山界？”

扶憬这般问道。

师如醒定定瞧了他片刻，忽然间笑了笑：“也好，第一次，颇为不熟悉。”

两位虚幻的神魂便携手离开。

真正的师如醒和扶憬面对面而坐，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扶憬正欲说些什么，却见师如醒忽然间站起身来。

脚步缓缓朝着他迈过来。

“如醒？”扶憬声音低沉，带着些许疑惑。

师如醒半蹲下身子，和扶憬保持持平。

目光相对。

“扶憬。”师如醒忽然间问道，“我以前，究竟是不是见过你？”

话音刚落，师如醒见扶憬眸色更沉了些。

师如醒又问了一次这个问题。

扶憬这一次，并未像上次那般反问，他抚过师如醒低垂的青丝。

他说：“是，我们从前还是结伴道侣。”

“如醒，你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