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试探之后又过了一个月，季和发现晏景越来越放肆了。

以前他和别的同学说话聊天，晏景虽然会不高兴，但不会去搞破坏。

现在季和一旦和别人玩得稍微近点，晏景就一副被冒犯领地的姿态，要么阴着神色把同学吓走，要么从背后抱着季和在他颈间乱蹭。

实在担心别人看出晏景的心思，造成不必要的流言蜚语，季和每次都是匆匆结束话题，拉着晏景躲去偏僻墙角。

“阿景，你，你不能当着别人的面乱……”季和憋了半天，也说不出去那个“蹭”字。

晏景似乎就等着他挑明，好像一旦他挑明了，晏景就无所畏惧了一样。

季和放弃了，他还没有做好那个心理建设。

他是想再多想想，好好理清一下他们的关系，但晏景看似放纵实则步步紧逼的收网姿态，让他提着一口气放不下来，导致他的神经越来越紧绷。

“哥哥想说什么？”晏景靠着墙，晦暗不明地看着他，柔软的黑发半遮住眉眼，挡住了一部分阴郁气息。

季和甩开他的手，没管气息越发阴冷的晏景：“你自己知道。”

“我不知道，哥哥不妨有话直说。”

季和有点生气：“你在逼我。”

晏景重新牵住季和的手，直勾勾地看着他：“哥哥生我气了？”

季和不语。

晏景知道了，季和有点生气，但没到舍得对他发脾气的程度。

晏景觉得自己要压抑不住了，季和这般放纵，他再过分点也没关系吧？

“阿景，你给我点时间，等我们成年再说。”

季和算是半挑明了。

晏景按下躁动的心思，沉声要求：“那哥哥和别人注意保持距离。”

“我是正常的同学交往。”

“他看你的眼神不正常。”

“你别乱说，我们才说了不到十句话。”

“十句话就能让哥哥用‘我们’了？”

“你不要无理取闹。”季和万万没想到自己也能说出这么经典这么渣的一句话，他明明没谈恋爱，为什么已经有了恋爱的无力感。

“哥哥觉得我无理取闹？”晏景眼尾发红，声音也低哑下去。

“唉，不是，我没有。”季和无奈，“对不起，我是要你不要看谁都那个样。”

他又不是穿进了万人迷，甚至连主角都不是，人家顾北寒才是招惹狂蜂浪蝶的存在。

“哥哥怎么知道我说得不对，你一向对这些不敏感，不然也不会到现在才发现我……”

季和猛地捂住晏景的嘴，耳根通红。

“别说了，好阿景，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晏景用眼神示意自己不说了，等季和撤了手，他腿一勾让季和倒向自己，然后紧紧锁住他委屈发声：“哥哥，我会发疯。”

季和挣扎了一下，败下阵来：“知道了。”

不就是保持距离吗？他保持就是了。

要一个离他而去的弟弟还是要一个形影不离的恋人？

一个月了，季和在这个问题上已经考虑清楚了。

从最开始发现晏景的心思，他没有产生反感当断即断时，他就隐隐察觉了自己的内心。

晏景还小，以为他是无法正视自己的感情，但季和活了两辈子，考虑得要更多。

比如晏景是不是一时兴起？虽然他说过很多次要跟他永远在一起的话，但高中这个阶段，情感本就冲动，这也是早恋不被人看好的原因。

季和和晏景一起长大，吃睡都形影不离，亲情爱情友情，晏景分得清吗？

再是更现实的问题，不管他们有没有血缘关系，在外人眼里他们就是兄弟，两人还没成年，未成年兄弟相恋，季和摸不准会是个什么发展。

就算他和晏景都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但他也舍不得晏景遭受那些指指点点。

以及，晏明和季兰又会怎么想？如果他俩没有走到最后，两人又如何面对这尴尬的关系，最终何去何从？

“哥哥，别想那么多，你不能因为害怕花会凋落就选择不种花。”晏景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目光淡漠，“人的一生太过短暂，谁也不知道意外会不会在明天到来，我只知道要抓住当下，不要等失去了再去后悔逃避。”

有些时候，人可以为过去的逃避买单，但也有些时候，是想弥补都没机会弥补的。

从知道哥哥不排斥他的那一刻起，晏景就已经默认了他们在一起，他没有给季和第二个选择。

只有交给自己，他才能保证哥哥以后能过得好，交给其他任何一个人他都不放心。

上辈子的俞景明胆小又愚蠢，为了抓住唯一的兄弟情不敢迈出第一步，一边将自己逼得发痴发狂，一边希冀着哥哥能遇到比自己更好的人。

这辈子的晏景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他自私自卑又自傲，只想将那一人完全占为己有，以爱为囚笼，好好守护他。

“而且，我们要种的不是花，不会凋落。”晏景温柔地描绘季和的五官，阴郁昳丽的脸上绽开一抹病态的笑容，“没有东西能比喻我们的感情。”

这是他们跨越生死续上的缘分。

＊

凌熙觉得他的好兄弟们变了。

顾北寒那个狗东西在他意料之中，最近对他越来越冷淡，动不动就没影了，要不是凌熙知道他开始谋划顾家的财产了，他都要怀疑顾北寒谈恋爱了。

问凌熙怎么知道？因为顾北寒动不动就请假缺课，也没在他面前遮掩过，但凌熙自诩正直讲义气，半点没透露出去。

让凌熙在意的是季和晏景两兄弟。

他一直都知道晏景对季和在意得过分，对接近季和的任何人都具有极强的攻击性，凌熙完全是靠一起长大的情谊才被他纳入可容忍的范围。

但最近晏景连他都忍不了了。

季和也是，他一直是个温柔性子，和煦得没有半点攻击性，对同学要求都是能帮则帮，是碰见下雨天没伞的陌生人都能借一把伞的人。

但最近季和变冷漠了。

也不是冷漠，凌熙摸着下巴心想，就是有了一层明显的距离感，没有以前那样好接近的感觉。

同学问他题，以前的季和会细致讲解，帮人归纳整合，所以班上经常有人请他答疑。

但现在的季和只会告诉同学买什么资料，资料哪一页有类似题型和方法归纳，大大减少了接触的时间。

按那群女生的话讲，温柔暖男变高岭之花了。

凌熙盯着两人，时不时歪个头换个姿势，终于逼得季和说话了：“凌小熙，你看着我们干什么？”

凌熙做出掩面震惊的表情，动作浮夸得让旁边同学频频侧目：“哇，季大少爷眼里还看得见我啊？”

他瞅瞅晏景，得，还是那个死样，半点眼神都没分过来，在那一心一意给季和剥开心果。

季和扶额：“你要干什么？”

凌熙吊儿郎当地挑眉：“我不干什么。”

“那你一直看着我们。”

凌熙放下手，长腿一跨，双腿叉开改侧坐为反坐，下巴支在季和桌子上，声音放低了问：“阿景对你说什么了？”

季和眉心一跳。

凌熙招了招手，示意季和凑耳朵过来，他压低声音，极小声地道：“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季和镇定道：“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清。”

“阿和，你耳朵红了。”

季和下意识摸了摸耳朵，闭嘴不说话。

晏景已经盯过来了，凌熙撇撇嘴，懒得理他。

“你俩太明显了，你注意一下。”

季和摸了摸鼻子，没说他和晏景还没谈，又问他：“北寒呢？”

难得在凌熙身边看不见顾北寒。

凌熙翻了个白眼：“鬼知道上哪儿去了，说不定和人约会去了。”

季和惊讶：“不可能吧？”女主还没出现呢，书里可是写了，在遇到女主之前，男主没谈过一次恋爱。

凌熙不想讨论顾北寒，腿一收就要转回去。

季和连忙拉住他，在凌熙疑惑的目光中迟疑了一会，小声开口：“你怎么看出来的？”

凌熙卡了。

他怎么知道的？他其实一开始也不知道。

但毕竟他是和晏景季和相处时间最多也是最久的朋友，总能发现一点不对劲。

一个人再兄控，也不至于高中了还要跟哥哥同吃同睡，哥哥稍微跟别人走得近了就一副要死的表情，凌熙偶尔看到几次晏景的眼神，只觉得病态得不像正常人。

但他开窍晚，脑子里根本没有情爱的概念，怎么也想不通。

他太困扰了，担心晏景还在受小时候那场绑架案影响，留下了什么心理疾病。

于是他偷偷摸摸跟顾北寒说了，然后被顾北寒点醒了。

顾北寒很直接，原话是这样的：“他是有病，他喜欢季和，季和就是他的药，你不用担心晏景失控，季和能治住他。如果实在担心，你平时离季和远一点就行。”

高一的凌熙接受了一次大冲击。

我靠！阿景喜欢阿和！兄弟搞基！

凌熙一时半会接受不了，他和季和一个年龄，比晏景要大，尽管晏景不怎么爱搭理人，但他们就是有一起长大的革命感情。

凌熙是真心拿晏景当亲弟看的，想当初他爹在外搞出来的私生子想认他，喊他哥哥，被凌熙一脚踹开了。

也就晏景总是给他冷脸色看，他还能一口一个阿景叫得亲热。

我弟喜欢我兄弟！呸，我弟喜欢他哥！呸呸！我兄弟被他弟盯上了！

凌熙一夜没睡，第二天带着两个黑眼圈上学，课也没听，神思恍惚，观察了晏景季和一天。

然后操蛋地发现，他爷爷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真是啥锅配啥盖。

思绪回笼，凌熙坚决不想承认自己当初那么蠢，还要顾北寒告诉他。

于是他换了个表情，一脸高深莫测：“多看几眼就发现了，有时候我不说，并不代表我不知道。”

然后心满意足地转身。

季和趴在桌上，发愁了。

阿凌这个傻子都能看出来，阿景到底是有多明显啊。

恰好晏景剥好了一堆果仁，正捻起一个往他嘴边送。

季和张嘴吃了，推了推晏景：“你离我远点，别喂我了。”

晏景像听到什么噩耗一样，顿时白了脸色，眼尾开始泛红，眼泪将落不落。

季和连忙将人拉回来，握着他的手往自己嘴边送：“吃吃，我吃，你继续喂。”

晏景一粒一粒地喂他，眨了眨眼，苍白清艳的脸上挂着泪珠：“哥哥别吓我了。”

季和抹了抹他的眼泪，无奈地点了点头。

听到前面凌熙“嘁”了一声，又不自觉脸红。

他是想注意的，但是晏景会哭啊，就算晏景是装的，他也舍不得他唯一的弟弟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