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想请问一下,六至十二层的拍卖会有今天的场次吗?”
千舒薇裹紧了身上的小夹袄,冻得浑身都快僵硬失去知觉,发出的声音细腻而又微弱,像冬日里凋零的小雏菊。
大厅上挂着的古典钟已经指向了二十二点五十四分。
她借着人群的拥挤潮流,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来到了大厦楼下。没来得及停歇片刻,便上前询问自己最关心的那个问题。
场外巡逻的卡口人员看了她一眼,态度不咸不淡且略带讽刺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不可以问吗?”
千舒薇愣了一下,还没等到说出下一句话,对方便直接视若无人地走开了。
她站在纸醉迷金的瀚沙金大厦门外的阶梯上,下意识地想要往玄厅内追过去,却被安保人员当场给拦了下来。
“入场需要证件,小姑娘。”安保例行公事道。
看到她身单力薄又茫然无措的样子,显然是没来过这种混乱的场所,于是又小声提醒了两句:“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走吧。”
“可是,我要找一个人……”
“找人?”又是这熟悉的套路,安保似懂非懂地笑了,“都警告过你们多少次了,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也得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这种俗芝麻烂节的套路就别再拿出来钓金主了。趁主管还没来,劝你赶快走,不然等他发起脾气来,场面就不太好看了。”
他们瀚沙金的金主们,可是个顶个儿的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千舒薇皱了皱眉头。
她从小到大还没这么被区别对待过,内心憋屈得要命。但是这种情况下又不能把事情闹大,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和血吞。
后悔光脑扔早了。
“我不进去也可以,”她温吞道,“不过能不能麻烦您替我给夏翀鹤捎个口信,就说千舒薇有要紧的事儿找他。”
“你说谁?”安保走了一半的腿又拐回来,“夏翀鹤?”
“嗯,这个时间段他应该会在拍卖行里。”
幸亏前几天她在群里抱怨圣彼得首都的饭菜难吃时,夏翀鹤无意间提过一嘴自己也来这边处理家族资产的事宜。
虽然具体的细节不得而知,但他们几个人从小在政n代的圈子里玩的算比较好的那批。单靠她一个omega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隐藏身份的确有些困难,夏翀鹤现在是为数不多能及时帮上忙的朋友。
然而安保却继续抬脚往前走。
“不认识。”
千舒薇:“……?”
眼看对方即将走远,千舒薇又急忙脱口而出:“那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光脑?我用终端给他打个电话就行。”
说着,就从包里掏出一沓厚厚的星币塞进安保的手里。
安保人员看见这么厚的一沓钱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拿了出来,吓得他赶紧连人带钱推着往小角落里拐。
一边走还一边瞅了眼顶上的天眼系统,十分嫌弃地推搡道:“去去去,别杵在这儿挡路,妨碍我维持秩序,大晚上的也不能让人省点心……”
等到了天眼死角,他才犹如天降横财似的,眼睛都看直了,迅速把星币塞进了内衬口袋里,好脾气到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刚刚有监控盯着,多有冒犯,实在抱歉。”
“没事,我都理解。”
安保这才继续道:“不过私人光脑不太方便给你用,这个是馆里通用的,最多十分钟,时间再长会被发现的。”
千舒薇接过,点了点头。
光脑这东西确实私密性比较强,她不向路人借用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因素,没人会轻易向其他人展示自己的**。
她尝试着输入了夏翀鹤的终端序列。
【HSJ0019 申请添加“夏”为好友。】
两分钟后。
【对方拒绝了您的好友申请。】
千舒薇:“……”坏了。
她差点忘了,就连她亲哥的工作序列号都十分厌恶陌生信号的骚扰,更别提五大财阀中夏氏接班人之一夏翀鹤的私人账号了。
千舒薇思考了一下,再次发送了申请信息。
【我是舒薇,有急事找你。】
两分钟后。
【对方拒绝了您的好友申请。】
【附赠留言:滚。】
这年头骗子越来越猖狂了,都能找到他的私人账号搞诈骗来了。
“……”
千舒薇不死心,再次输入了他的序列号码。
结果搜索页面一片空白。
【该用户不存在。】
“……”
夏翀鹤居然。
直接把账号给。
私、密、了……
“美女,你这是和你……”
【金主】两个字他怎么也说不出口,这一系列死缠烂打的操作怎么看都像是被踹了,还是全方位拉黑那种。于是婉转地表达了一下措辞。
“……和你男朋友吵架了?”
“……”
千舒薇头疼得厉害。
“要不这样。”
她看了看四周的环境,确定没人才把包塞他怀里,“Praet的高奢限量款小棕包,市面最低六百万。我的朋友,只要你能安排我和他见上一面,这个就归你了。”
安保被钱砸晕了。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来真的?这包不会是假的吧?”
“保真,大厦上层就是拍卖行,你不信可以去验,是假的我把这包吃了。”
千舒薇眼神坚定,“怎么样?但你要确保我能见到夏翀鹤,否则就把包还我,我去找别人想办法。”
安保立马把包塞进怀里,“哎——”
“老板,您是我唯一的老板。”
到嘴的肥肉他怎么可能吐出来,“夏少爷?这我知道,熟得很,他正在十楼拍卖会的贵宾室等待晚上的开胃菜呢,我保证能安排您进去见上面。”
千舒薇:“?”
刚刚不是还不认识吗?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古人诚不我欺。
“嗐,刚刚是忙得没想起来。”
对面撒起谎来不带草稿,神神秘秘道:“您等会儿跟我进去,记得跟紧,其他人不管谁问你、问什么问题,都千万别多话,更别随便跟别人走。”
“尤其是在一二楼赌场那边,乌烟瘴气的,乱得很。我到时候就说是来带徒弟的,悄摸带您混进包厢。不过后续夏少爷要是问起来……”
“我绝口不提你。”千舒薇十分上道。
安保笑弯了腰:“哎,好嘞。”
跟聪明人说话果然就是不费劲。
两人不到五分钟便商定好了细节,一前一后的准备进入大厦。
门廊外却忽然一阵骚乱。
“怎么了?”千舒薇疑惑。
那边阶梯下乌压压的散布着一排排的车和人,看不清里面虚实。
“我靠。”安保员王兴停住了脚步。
他眼尖,一眼就认出来了车牌号,“是段责荣,当地的地头蛇,段庄有名的大老板。”
“段责荣?”千舒薇第一次来圣彼得,自然没听说过。
“对。”王兴点点头,“不行,今天是我值班,必须去迎接。真他妈的倒霉到家了,你可得跟紧我,这位可不是个好惹的,他家里黑吃黑的传闻在暗处传得沸沸扬扬的,否则也不可能在帝都的赌场混得风生水起。”
而且这位能来,大概率可能……
是来找江序的。
草。那个疯子。
王兴心里一咯噔,不愿多说,示意她赶紧跟上去。扣工资事小,人是万万不能怠慢了。
千舒薇硬着头皮紧跟在后。
瀚沙金整个大厦租地面积广达上百亩,足足有**个足球场那么大。单是楼前的台阶就设计得华贵雍容,上下两层旋转式,下接地下场和偌大的门廊,驻停来来往往的车辆。
此刻台下停着双排黑色低奢的商务车,中间靠里的那辆正被两侧的保镖团团簇拥在中央。从里面下来一位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看起来面相倒是挺道貌岸然,正被迎面而来的部门经理招呼着。
“这怎么阵仗看着比国君还要大?”千舒薇小声嘀咕。
“嘘!!”王兴恨不得把她的嘴给捂上,“这是你能说的吗。”
千舒薇吐了吐舌头。这下她算是见识到了传说中的地头蛇一手遮天的大场面。
两个人到的时候基本上经理已经招呼得差不多了。王兴作为瀚沙金的安保队长,也属实是挤不进段责荣周身三米范围之内。
属于是那种必须得责任到场,但又近乎于透明的地位。
一众人呼啦啦地往大厦里赶。
千舒薇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很边缘的位置,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还多亏了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里面的人愣是没特别注意到她这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等待电梯的间隙,总经理和段责荣简单交接完毕后,便悄悄从队伍核心中退了出来。
他大眼往后一扫,目光便直勾勾的钉在了鹌鹑似的千舒薇头上。
“……”
胡勋脸都快绿了,连忙走了过来小声责问道:“这人是谁?你平日里胡来也就算了,在这种关键点上瞎添什么乱!”
王兴赔笑:“胡总,这是刚从乡下投奔我来的小外甥女,家里没人了主事的长辈,今天刚到,还没来得及给安排住处。您别看她长得漂亮,但是脑子不大好使,我不跟着很容易走丢的。”
千舒薇:“……”好像和剧本不太一样。
怎么办?装傻子好了。
王兴继续道:“不过您放心,我等会儿肯定立马安排好一切,不会让她继续待在这里添乱的!”
胡勋摆手:“等会儿?!等到什么时候?她跟着像什么样子?!让小程过来,先把她带到一楼的休息室坐会儿,省得他妈的在段董面前瞎晃悠惹出点什么破事!”
“……哎,行。”
王兴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临走前还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
千舒薇:“?”
她是真没读懂那个眼神的意思,但又毫无反驳的底气,于是只能不得不心急如焚地跟着去了休息室。
胡勋看着她走路僵硬的样子一愣:“你这外甥女还真是个傻的啊?”
“啊。”王兴说,“我还能骗您不成。”
-
大厦一楼内部的隔音设施做得很周全,前台处几乎听不到任何喧哗的声音,然而往走廊深处拐了角之后,里面的大厅和各个包厢混乱得却像是进入到了另一个世界。
打砸声、叫骂声、哭喊声、下赌注充斥着耳膜,空气里全都是浓浓的酒气和烟雾缭绕的虚境。
周围的警备员时时刻刻准备着上前拉人,防止赌场矛盾激烈化,比如——
有些动不动就情绪激动地当场翻脸打得头破血流,有些则是杠杆加得太大以至于毫秒之间把全部身价败的一干二净吐血抽风的,还有些赌上头了就连高额利息贷都贷不出来而被活生生驾出去的。
穿过走廊的短短两分钟,千舒薇感觉像是过了半辈子一样窒息。
巨大的环境冲击让她有些怀疑人生。
等到她彻底缓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休息室的角落里,发呆了足足有一个多小时。
整根偌大的休息室里不止有她一个人,还有挺多打扮得花枝招展、腌粉气息很浓的男男女女进出着。他们大部分时候聚集在一起小声讨论着什么,还有部分躲在梳妆镜旁化妆补觉,剩下的稀稀落落躲在角落里战战兢兢的,像是在害怕着什么东西。
……千舒薇内心更加不安了。
这老登该不会拿了钱不办事,存心坑她吧?
“喔,姐妹~”一个前凸后翘的女生走了过来,十分自来熟地和她坐在了一起,“新来的?以前怎么没见过你?长的还挺清纯漂亮的,应该会很受欢迎喔。”
见对方不理自己,她率先做了个自我介绍:“我叫Sofia,做这行挺久了的,想必你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
“哪行?”千舒薇头皮发麻。
Sofia显然没想到她居然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瞬便笑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开玩笑啊?不会是被骗来的吧?”
千舒薇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她大概率能猜出来这里是哪里了。
见她起身要走,Sofia好心提醒道:“你不会是想逃跑吧?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免得到时候被捉回来打的半死,前车之鉴可不少喔。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可别怪姐姐我没提醒过你。”
“我不是。”千舒薇手抖的厉害,“我才不会做那种事……我是在这里等人的。对,等人,他肯定会回来找我的。”
“如出一辙。”Sofia甚至都有些同情她了,“你看看角落里的那些,来的时候都是这么说的。现在呢?一个个已经怕得心如死灰,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了。在咱们这儿啊,最重要的还是得摆好心态。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你看你长的这么漂亮,说不定傍上个金主,两天就出去了呢。”
千舒薇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角落里蜷缩着几个beta,男女都有,大多是身形柔弱漂亮类型的,膝盖脚踝处都有些淤青和出血点。一个个被收拾打扮得光鲜亮丽,却极度不安和不自信,像是被折断翅膀的麻雀。
她胸口闷闷的,被堵得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了,我要去上班了。”Sofia看了眼光脑,潇洒地起身,“祝你好运,美丽的小新人。”
-
半个小时后。
千舒薇怎么也没想到,她们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次相遇。
更没能想到,她们再次相遇的状况,居然会是如此的丧心病狂。
Sofia死了。
是被人抬着浑身是血的尸体出包厢的。
她身上被粗鲁地裹了一块白布,勉强算是遮盖住了死前的惨状。但由于渗出的血液太多了,已经浸透了表面的纯净,于是布的表面便露出大片大片刺眼的红。
“我不是……”千舒薇手都在发抖,她这一刻的无助感攀升到了顶峰,几乎是口不择言道,“你们搞错了,我不是做这个的,我是在里面等人的……”
“闭嘴。”身后的陌生男人一把将她推进了包厢里。和她一同被推进去的,还有几个同样从休息室里被点出来的不同类型的年轻人。
虽然类型和性别各不相同,但却无一例外都很漂亮。
滴的一声,身后的门被死死锁上。
千舒薇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包厢内部的灯光有些晦暗,外厅出奇地安静,和门外简直是两个世界。他们一群人瑟缩地聚在门口,没有人在看到带着血水的尸体被抬出去后还敢往前踏出一步。
“哑巴了?”内厅传来不耐烦的声音,似是有些乏味,“还不快过来。”
迟迟未有明显的动静传来,那人冷冷一笑,说出的话却犹如从地狱中嗜命的烈鬼。
“最后一个到的人,死。”
门口的几个人听到这话都瞬间一愣,随后便逃命般地争相恐后跑了过去。
场面一度极其混乱,甚至还有两个人没搞清楚状况,由于跑得太快摔倒在桌脚旁而打翻了酒水,猝不及防的两声枪响便精准地射击在了当事人的脑门上。
“毛毛躁躁的,我不喜欢。”
段责荣眼睛在烟雾缭绕中阴森不定,十分娴熟地擦拭了两下枪前的热气,又蓦地转换角度,把枪口对准了千舒薇。
“跑得太慢了,我也不喜欢。”
话音未落,子弹咻的一声从枪膛中穿过,速度快得令人反应不过来。
“砰——”。
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千舒薇手脚发凉,双腿都僵直得连动都动不了。半张脸被迸发出的血溅得腥热,血液凝结成水,一滴一滴从下颌流落。
旁边的女生骤然倒下,她眨了眨颤抖的睫毛,才像是一瞬间回了魂。
短短不到半分钟,已经死了三个人。
屋子里现如今只剩下她和另一个女生。
“把死人都抬下去,臭得要命。”
段责荣摆摆手,状态显然比刚下车那会儿疲惫了不少。
他接过旁边佣人递上来的热毛巾,细腻地把沾染过外界的手一遍又一遍擦了个干净,才朝对面缓缓开口道:“十个百分点真不太行,太高了。瀚沙金也是要吃饭的。”
千舒薇呆愣在原地,这才发现。
对面几乎充满黑暗的沙发区域上,还坐着一个人。
那人身形轮廓看起来很高大,沉沉的坐在一侧,几乎整个人都瘫在了沙发上,寡静到令人发指。晦暗中看不清面容,除了胸前轻微的呼吸起伏之外,和死人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场面一度给人一种很平静的诡异感。
空气中弥留着一股淡淡烧焦味的气息,但却找不到任何焚烧的来源。
“吃饭?”男人笑了,胸腔的起伏明显起来。样子还是那副躺着半死不活的模样。
“吃饭做不了人上人。”他道。
——“吃人才能。”
段责荣握枪的手又攥紧。
男人有些百无聊赖,“谈来谈去就那几句翻来覆去的话术。太高了,赋值点,降息分红,你累不累?我今天开口要十个百分点,不说十个,就是二十个,三十个,我他妈一心想要,你给不给?”
段责荣拿枪指着他:“江序,你他妈别欺人太甚。”
江序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指尖火苗攒动,压倒性的压迫感迎面袭来。
那火苗明明是阴暗的、淡橘的,却几乎将半间屋子都以一种很诡异的光线照了个通亮。
犹如白昼,又宛如寂夜。
火光只持续了两秒钟便被熄灭。然而就在这短短的两秒钟内,周围的温度却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在急速攀升,仿佛能融化掉碳基的一切,有足够恐怖的毁天灭地的趋势。
他直接没什么耐心地下发最后通牒:
“整天好话赖话听不懂,反倒净说那些没用的屁话。不如提前多发两张我的通缉令,把我惹毛了,棺材都给你烧了。”
段责荣:“……”
像是被戳到了什么痛点,段责荣怒火中烧,却没有立马拍桌走人。
“再谈谈。这是我最后的底线。不然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我死了,你也别想好过。”
江序:“也行。”那就继续睡呗。
他又瞬间躺了回去。
“……”
段责荣正头疼着,蓦地发现身后还站着两个鹌鹑。于是随便指了一个,“你,过来。剩下那个,到他那边去。”
千舒薇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女生便立马战战兢兢地坐到了段责荣的身侧,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你他妈愣着干嘛?傻了?”
段责荣看见这股畏畏缩缩的样子就心烦,正准备一枪崩了她,就听见对面沙发上不轻不重地啧了一声。
“就这个吧,别弄死了又一阵折腾。”
血腥味儿闻得他恶心。
还不如都一把火烧光了。
千舒薇赶紧快步走了过去。但由于腿吓得有些发软,快走到头的时候却突然脚踝一崴,整个人都瞬间扑在了江序的腿上。
完了。
完了。
完了。
千舒薇脑子里全都是自己脑袋开花的画面,吓得连动都不敢动。也不知道死在这个地方家里人能不能找到她,如果帕姆找不到怎么办?如果妈妈气的不要她了,再生个弟弟妹妹怎么办?她真的有些后悔了,不应该一时冲动而把自己置入如此危险的境地,更不应该傻傻的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这个世界上,还是坏人比较多。
这是她觉得自己在死之前得出的最后一个结论。
临死前的这一秒被拉得无限长,长到千舒薇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中弹了,亦或者是出窍的灵魂在快速而又混乱的思考着。
耳边却恍然听见江序冷声道:“你很喜欢跪着?”
千舒薇的思绪瞬间回到现实。
她没死。
“不……不喜欢。”她听见自己这么回复。
“那还不赶紧站起来,等着我去扶你?”
千舒薇愣了一下,连忙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坐在离他一米远的距离处,不敢靠的太近或者太远。
段责荣抬眸瞥了她两眼,内心若有所思了片刻。
随后又看向他身旁的女人,问道:“会不会喝酒?”
女生感觉到后脊背都有些僵硬,“会,会喝一点儿……”
“你呢?”段责荣又问千舒薇。
千舒薇手指紧紧攥着沙发垫,用力到快要变形,小声道,“我,我不会。”
“不会?”段责荣笑了,盯着江序目不转睛道,“那咱们就比喝酒。谁身边的人先喝死,就算谁输。”
这是把人命当作儿戏。
虽然早就认清了这个事实,但当自己生与死的主动权降临在别人手中的时候,又是另一种感受了。
千舒薇猛地抬头看向江序。
身子止不住的发抖。
眼神却祈求着他千万不要答应。
不然她连一点酒都喝不动,结局必定会死。
江序感知到身旁畏惧的目光,食之乏味地将那双漆黑的眸子与她对视,然后轻飘飘地吐出了两个字。
“好啊。”
-
港口处泊来一艘巨轮。
翟柯站在登船检票的长长队伍里,望着平静且波涛暗涌的海平面发呆。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看过这样的画面,脑海中时不时与旧记忆重叠,却始终拼凑不出一副完整的图案。
“冷不冷?”岑游站在她身后,替她隔绝了大部分雨后的凉气,“晚上海边的风可能会有些凉,冷的话可以再加一套衣服。”
翟柯摇摇头。
“岑游。”
“嗯?”
岑游俯身。这三个多小时以来她总会下意识地叫他的名字,像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小猫,一遍又一遍地确定着自己的存在。
他耐心问道,“怎么了?”
“……没事。”
翟柯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有的时候明明极度想求证一些东西,话到嘴边却统统又都咽了回去,哪怕是烂在肚子里也不愿意说出口。
她以前,大概率还挺独断专行的。
“没关系。你不想说可以不说。”岑游笑道,“等想说的时候,我随时都在。”
翟柯抬头,“那我现在就有个问题。”
“你问。”
“我多大年龄?”不会是个小孩儿吧。
“……16。”
翟柯震惊,随后又问:“那你呢?”
“……”岑游憋了半天,“17。”
“真的吗?你没骗我?”
“……”怎么就算是失忆了,这预判能力反倒是不降反升呢?
他又憋了半天。
最终还是开了口:“……14。”
“………”
翟柯感觉天都塌了。
“不过再过两个月就满15了。”
“……………………”
翟柯差点晕厥过去。
半晌,她才艰难的开口,“弟弟……”
岑游:“……”
最讨厌的称呼出现了。
翟柯总觉得内心有一股莫须有的负罪感,反复确认道:“那我们之前的……呃,关系是?”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她脱口而出:“真话。”
如果是……那也太……
“朋友。”
岑游睫毛垂了下来。
翟柯心口猛地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负罪感-1。功德 1。
“你不好奇假话是什么吗?”他突然问道。
不对劲。
牡丹十六年的翟柯蓦地紧绷了神经,语气却十分随意道:“既然是假的,就没必要去好奇。”
“你是在紧张吗?小葡萄。”岑游无奈地笑了。
“确实没必要。”
因为终有一天,会是真的。
翟柯没听懂,他说的这个“没必要”,是没必要好奇,还是没必要紧张。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她无可无不可地“嗯嗯嗯”敷衍了两声。
检票很快就轮到了她们这组,因为翟柯身份特殊的原因两个人买了仓上等的黑票,价格比原价还高出不少。
轮船即将离岸驶离港口,只剩下最后一批特殊票的待登记处理。
岑游的光脑闪烁了两下,被他不动声色地掩盖了过去。
一切都在正常的、像他计划中的那样,平稳地向前推进。
翟柯收回剪过的票根,正准备登上面前偌大又华丽的甲板。
却突然在空气中闻到了一股淡到极致的。
烧焦的味道。
她猛地心头一跳,几乎是凭借本能反应往后望去。
高楼耸立的城市、盛大繁华的外滩、灯光绚烂的不夜城、热闹喧嚣的大典前夜。这片土地太大了,大到衍生出了无数的繁荣秩序和高端前沿的赛博科技。又太小了,小到连区区人类都要分个三六九等来掘地生存。
本来这一切都和她无关。
她就像站在高处俯视众生的外来人员,很难和别的什么东西扯上千丝万缕的关系。
但是在这一刻。
天平的支点破碎了。
因为她闻到了异火的味道。
一个很陌生,但又熟悉到融入骨子里的味道。
她要把它抢过来。
不惜一切代价地。
抢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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