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网上热度很高的那个话题，后缀，你听说了没？好神奇。”

“假的，专家都辟谣了。”

“可之前那些新闻不是假的吧，人变成鸟，狗变成人，还有那么多猝死失踪的，这怎么解释？”

旁边一学生也加入了讨论，“我还听说有更复杂的呢。你们说的都太低级了。”

“还有什么？”

“说了吓死你们。比如说半夜醒来看见死了的亲人喝鱼缸里的水，流浪汉说自己的灵魂被换了、他本来是个土豪啥的。还有收到很诡异的短信，预测死亡时间，不过也有人收到的是下一期的彩票中奖号码。哦对了，还有人和影子互换，人成了黑乎乎一团，人变成扁平的形状摊在地上……总结起来就是四个字：怪力乱神。”

“嘶，假的吧……”

“那就跟你们说点人间真实的呗。有人利用后缀赚钱。”学生说，“举个例子，我跟你有仇，就花钱找到那个能管控你的后缀的人，让他把你变成猪。”

“管控后缀的人？什么意思？”

“和管理计算机文件差不多。内行的人都叫Admin和File，这可是专有名词，是重点，圈起来要考。”

“啊，那就是说，如果我找到了我的File，我可以把他变成小香猪炖着吃啦？”

学生反问道：“你知道你的后缀吗？”

“不知道。”对面的学生摇了摇头。

“那你还是不能改。Admin要改File的后缀，那也是有条件的。必须要Admin和File双方都相信后缀真实存在，而且都确定了自己的后缀是什么。比如说，你爸是你的Admin，如果你爸是个老古板，压根不相信有后缀这么一回事，更不可能知道他的后缀是human.，那他这个Admin当的也是白瞎。”

“你就这么确定，他的后缀都是human.？”

“99.99%的人都是human.，虽然还有别的奇奇怪怪的后缀，不过太少了。”学生揶揄道，“安啦，我们都是苟在human.的普通人。特殊后缀轮不到你……”

余佳霖坐在餐厅里，喝一口咖啡，听旁边桌中学生在叽叽喳喳，脸上没什么表情。

自他以顶级制作人的身份重新降临于一年后的世界，已经半个多月了。

无论哪一领域，做到顶峰，看到的都会是同样的风景。

余佳霖本就是豪门出身，虽然他对娱乐圈、艺人管理之类的一窍不通，但对这一新身份适应得极好。和原来一样，他有足够的金钱、人脉和社会资源，还拥有一家制度完善、完全交给下属就能运作良好的娱乐公司。

来到2021年后，余佳霖就去找过单元，却被告知单元在去年因为车祸死了。

而出窍之所以亏损倒闭，直接原因就是总裁单元的死亡。

服务员走上来，给杯子加满冰水。一盘盘菜摆了上来。橘红的蜜汁叉烧冒出鲜甜的热汽，绵软的海参淋了鲍汁，肉粉色的潮汕牛肉丸很紧实，筷子戳都戳不进，弹性十足。最后端上来的是梅菜扣肉，炖得火候极到位，肉皮炖成半透明、摇摇晃晃的程度。

菜的份量是双人份。

余佳霖迟迟不动筷。

他在等人。

等一个叫蒋竹子的人。

余佳霖和蒋竹子是在一个叫“认识你自己”的群聊里结识的。

2021年，由于奇异事件频发，意识到后缀的人多了起来。他们将后缀作为一门神秘的学问去研究，起名叫“后缀学”，自称自己为“后缀er”。

各种后缀学小组、群聊应运而起，成员是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后缀的人。群聊中，大多数人的后缀是human.，少数是像rewrite.这样的特殊后缀。

凡是确定了后缀的人，都自称为“初醒者”。

蒋竹子的后缀也很特殊，叫做“text-to-past.”。

text-to-past.都有一个特殊的手机。这个手机可以给过去发短信，短信内容能自由编辑，收件人也能自由选择，可以是自己也可以是别人，只要知道手机号码就可以发。

唯一的遗憾是，短信送达时间是随机的，可能是几天前，也可能是几年前。不确定性相当大。

一个瘦子拉开余佳霖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咕嘟咕嘟灌了一瓶冰水。

他就是蒋竹子，体型也和竹子一样又细又瘦，无论正面侧面都毫无人体该有的曲线，走起路来，四肢和身体就像是几根拼接起来的火柴棍。

这是两人在网上简单交流后，第一次面基。

“你就是那个说要找我帮忙的rewrite.？”蒋竹子问。

“对。我请你吃饭没有别的，就是想请你给一个叫单元的人发短信，告诉他，他会在去年的8月8号车祸死亡。”

“单元，车祸，8月8号。”蒋竹子思索着，重重拍一下大腿，“这不就是去年发生的那场全市闻名的车祸嘛！”

余佳霖点了点头，在手机上调出了一年前报道单元车祸的新闻：

『8月8日下午3点左右，泉水山附近发生一起交通事故。一辆轿车与一载有易燃物质的货车相撞，轿车车主当场身亡。目击者称，事发时声响巨大，浓烟冲天。据悉，死者为出窍3D打印公司的CEO单元，任职不到两个月，年仅23岁……』

蒋竹子匆匆看过，“你给单元发短信，告诉他他要死？”

“没错。我想让他提前知道死讯，让他避开这场车祸。”余佳霖又补充一句，“让他活下来。”

蒋竹子听了他的请求说：“你知道的啦，像我们rewrite.、text-to-past.这种特殊的后缀，虽然有异能，但都是命比纸薄。比如说你只有十二个月的活头，而我呢，就是折寿。短信发送到多久以前，我就会失去多少年的寿命。万一跨越个二三十年，我不得少活小半辈子啊。”

“这个无所谓。”余佳霖说，“我们试一次吧。”

蒋竹子笑一下，“你当然是无所谓，我可有所谓哈。这事我不干……”

“我知道你女儿是电影学院毕业，正在找工作。”余佳霖淡淡笑着，“不如这样，你给单元发短信，我给你女儿一部电影的主演。你觉得呢？”

蒋竹子眼珠子转了转，“行。”为了女儿的前途他答应了。

他拿出手机，编辑好短信内容：『你将在2020年8月8日下午3时因车祸死亡』，按照余佳霖给的单元的手机号码，把短信发送了出去。

手机响起叮的一声。

周围环境一瞬间便消失了，餐桌、饭菜、服务员……所有人事物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莹亮的白，白光没有边际，余佳霖和蒋竹子还保持着坐姿，却宛如遁入白光构成的虚空。这里是不属于任何空间和时间的异次元。

“不要惊讶。这是时间线在重置。”蒋竹子有些得意。

白光只维持了数秒。数秒过后白光消散，两人回到了重置之后的现实。

周围的中学生还在吵吵闹闹，服务员端着盘子穿梭在餐桌之间。一切如常，和重置前没有任何区别。。

余佳霖不禁怀疑短信的真实性，“就这？就这？”

“就这。你以为我还要像你一样折腾得轰轰烈烈的，缩回打印机里、又按坐标又重生嘛？”蒋竹子吐槽，“你不如给单元打个电话，看看他活下来没有。”

余佳霖果断拨通单元的号码。

听筒里悠悠传来：“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空号？余佳霖顿生不好的预感。

这时他的手机又主动响了起来。有人给他打来了电话。

一接通，余佳霖听到了下属的声音：

“鞠总，要完了。那个高裕灵你还记得吗，就是我们要收购的那个传媒公司的股东，长得特帅，来咱们这儿签合同时全楼的女员工都出来围观的那个，他自杀了！”

下属听上去十分激动：“这肯定会影响我们公司的股价。怎么办？我们得开紧急会议对这件事做公关……”

余佳霖愣住了。

一个月前，在了解到单元车祸身亡后，他去找了单元身边的人，其中就包括单元的弟弟高裕灵。

他得知高裕灵在经营一家叫打诳语的传媒公司。打诳语运营不佳，员工工资都开不起，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出于扶贫、或者是潜意识里告慰单元的目的，余佳霖向高裕灵提出了收购打诳语。

“鞠总，您在听吗？”下属听他半天没说话，问了一句。

余佳霖沉默片刻，“高裕灵为什么自杀？”

“好像是因为他哥。”

余佳霖坐姿僵硬，“他哥……单元怎么样了？活下来了吗？”

下属奇怪地说：“他哥死了一年了，去年出的车祸。您忘了？打诳语就是个烂摊子。还是是您说您和高裕灵他哥有过交情，现在他死了，出于义气想帮他弟弟一把，这才买下打诳语的。”

“这高裕灵特别在乎他哥。去现场认尸体时，当场就晕过去了。再醒来就得了抑郁症，整天想死，找了多少心理医生都不行，又是割腕又是跳楼的。上个月他忽然说自己想通了，开始正常吃饭工作睡觉，又跳舞又打篮球，还来咱们公司签合同，所有心理测评的结果都是正常。医生和保姆也就放心了，不像原来那么管着他。他家保姆说，他昨晚说开车出去兜兜风，一会就回来，看上去可开心了。谁能想到他那是自杀，开二百码直往山上撞啊……他肯定是计划好要死在那儿的，那地儿和他哥出车祸的地方距离不到五十米。唉……这次他终于死成了。”

“高裕灵这一死，我们公司的市值也得跌不少。以后再收购，绝对要好好调查对方的背景，别再来这么一出了……”

余佳霖挂了电话，脸色阴郁，用手机搜索“单元”的名字。

跳出来的又是那则车祸新闻：

『8月8日下午3点左右，泉水山附近发生一起交通事故。一辆轿车与一载有易燃物质的货车相撞，轿车车主当场身亡。目击者称，事发时声响巨大，浓烟冲天。据悉，死者为某3D打印公司CEO，任职不到两个月，年仅23岁……』

蒋竹子察觉到他脸色不对，问道：“我们……没成功吗？”

“没有成功。单元还是死了，你看这个新闻，一个字都没变。”余佳霖疑心起来，“你确定，你的短信发送成功了？”

“不可能不成功的……”蒋竹子嘀咕着说。

他察看了刚刚发送的短信，发现送达时间是2020年8月8日15:22，忽然一拍大腿，“时间！短信的时间晚了！短信正好发送到车祸当天，时间是15:22。新闻说车祸是下午三点，这只是一个大概的时间，并不准确。如果车祸都发生过了，短信才到，这……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余佳霖黑着脸，郁郁地说：“那就再给他发一次短信。我们再试一次。”

“我拒绝。”蒋竹子说，“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你当然可以拒绝。”余佳霖波澜不惊，“我当然也可以找人封杀你的女儿，让她永远接不到资源，无论是电影、电视剧、综艺，还是广告代言。”

蒋竹子气得差点跳上饭桌，“你是这么卑鄙的人嘛？”

余佳霖脊梁笔直，正儿八经地说：“对不起，蒋先生。我还真的挺卑鄙的。”

蒋竹子红着眼睛，揪住他的衣领说：“一次，就一次。不管救没救成，老子再也不干了。”

余佳霖笑笑，“好，就一次。”

蒋竹子不情不愿地编辑好短信，内容是：

『你将在2020年8月8日下午3时左右因车祸死亡』

他按了发送键，手机再次响起叮的一声。

周身环境瞬间消失，只剩茫茫无边的白光。白色虚空出现，倏地又消失。

时间线再次重置。

周围的中学生还在吵吵闹闹，服务员端着盘子穿梭在餐桌之间。一切依旧如常。

余佳霖给单元拨了电话。

听筒里传出同样的结果：“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余佳霖的脸彻底黑了下来。又是空号。难道又失败了？

他不甘心地再次搜索了“单元”的名字。

然而这次，跳出的新闻有点不一样了：

『8月8日下午3点20分，泉水山附近发生一起严重交通事故。一辆高速行驶的轿车与一载有易燃物质的货车相撞，轿车车主和货车司机均当场身亡。目击者称，事发时声响巨大，浓烟冲天，爆炸造成的冲击较大，部分高架桥梁坍塌，周围路面和树木均遭到破坏。据悉，死者为出窍3D打印公司的CEO单元，任职不到两个月，年仅23岁……』

“成功了吗？”蒋竹子着急地问。

“没有。单元还是死了。”余佳霖脸色极差，“不过你看这次的新闻，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

蒋竹子随便扫几眼，“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嘛。”

“不对。这次的时间，比上次晚了20分钟，而且新闻里多写了一个‘高速行驶’，货车司机也死了。”余佳霖指了指几处字样，“这说明车祸现场变得更惨烈了。”

蒋竹子被他一提点，迷惑起来，“情况有变，说明这次的短信起作用了。真是怪了，明明是警告的短信，怎么情况反而变得更糟了呢。”

他察看了短信的送达时间，挠起了下巴，“这次的短信送到了两年前，也就是单元出车祸的前一年，是2019年。第一条短信确实是送晚了，但这第二条短信时间上没有问题。他肯定看到了。”

余佳霖默然片刻，深沉开口道：“我不明白，他收到了警告，为什么还要在那时候开这么快的车。”

他心情憋闷，喃喃自语道：“车祸那天，单元究竟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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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text-to-pa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