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同于凤禾的、属于成年男性的声音响起，他的声音好像自带了一种蛊惑人的能力，让人不自觉沉沦于一种信徒崇拜的狂热模式中。

“顾先生，现在神像是哭着的，还是笑着呢？”

神像不吝于邪恶又夸张地低眸注视着这个副本玩家，缓缓问出了一个顾秋风已经听过几次的问题。

顾秋风发现身边的女生消失了，仿佛这个神庙本来只有他进入一般。

他慢慢摩挲着口袋里木头小人的头，说道：“我不是来接受审判的。”

“哦？”神像玩味地说道，“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顾秋风说道：“唔，我猜凤禾应该就是你的另一面吧，因为他怎么被村民欺负，哪怕是在生死轮回里不断反复挣扎，也不会憎恨。但你不一样，你应该是神的正统，也是所有恶念的集合体。你侵吞着肮脏的灵魂，审判着这个村落的一切私欲。”

后山的坟墓与棺材之所以成堆，是因为那些死者很大一部分并不是来源自凤凰村，而是被村民们拐骗来的外乡的新娘和亲友团，他们会以祈福为借口，在最后关头为邪神献上外乡人的灵魂。

“说得不错。”神像缓缓道，“但是你也成功让我生气了，你对凤禾很好。不过世界上对凤禾好的人很多，他们无疑不是利用了他的好心，最后完成任务离开副本，把凤禾留在这里继续遭遇着他苦难的轮回。”

“你真的以为，凤禾还是神单纯的善念吗？”

说完这句话之后，神像顿时散发出一种可怖的威压来。

祂缓缓移动着身躯，从莲花台上走下，以一种淡漠的眼神俯视着台下显得格外渺小的顾秋风。

“现在，你要选择怎么走出这座神庙呢？”祂说着，轻轻笑了声，“看起来，人类不止背叛神，还会背叛他们的同类呢。”

顾秋风抓住口袋里的小人打了个滚，躲开了神像的大手突然挥来的一击。

与此同时，他听见一声极其熟悉的声音念出的技能名字——

“囚笼！”

是天杀的罗盘！

眼前的幻觉顿时撤去，顾秋风扭头看见那个女大学生正惊恐地看着他身后突然移动的神像。

她一边摇头，一边跌跌撞撞着往门外跑去。

罗盘发作技能之后，门外突然多出了两条自主移动的锁链，正在不断对向缠绕着，假如一旦锁链自行捆绑住，他们都会被困在BOSS旁边！

顾秋风刚刚为了躲开神像的攻击滚到了远离门的角落，此时他爬起身子的时候，女生眼看就要已经到了门口。

他连忙道：“替我挡一下锁链！”

女生却好似浑然不闻，她直接纵身跃了出去。

在已经捆上锁链的外面，女生苍白着面孔，随后她的面上闪过一丝决绝。

女孩一边念叨着“不要怪我”，一边颤抖着声音把神庙的门狠狠一关。

阳光顿时被黑暗挤占，顾秋风听到了最后一丝来自于人类的声音——

“对不起，我太害怕了……”

紧接着，被愉悦的祂发出来了铺天盖地的狂笑。

顾秋风咽了咽口中涌起的血腥。

神像的手好像有着直接玩弄灵魂的能力，哪怕顾秋风竭力躲开了，依然觉得从身躯内部传来一阵灼烧的疼痛，好似烈火直接蔓延到了灵魂深处，要把他整个人烧化一样。

喻尚死的时候，就是这个感觉吗？

顾秋风低低喘了口气，他觉得自己的思想好像变成了一种展品，被祂观赏着挑出其中最脆弱的部分，来挑拨顾秋风的心防。

他拿着白手套蹭掉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充斥着眼角的血，顾秋风低低笑了笑：“别这么着急恨我，我还没有说完。”

“我这次来，不是来接受你的审判的。我是来跟你做交易的，要不要听听？”顾秋风说道，“你如果记得每一次副本玩家的事情，应该也会理解，人类的真心是最虚假的东西，但是……”

他站了起来，把小人放在神像的手中：“利益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神庙中的窒息感终于离去。

顾秋风狠狠咬了下舌尖，他在提醒自己不要陷入这个恶念体的蛊惑中。

这个主场，是他的主场。

神庙外，随着罗盘的突然发难，谢颂今忽然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好不容易稳定心神，却发现自己在瞬息之间来到了满是坟墓的后山。

谢颂今环视一圈，目光定格在一棵繁茂的梧桐树后，说道：“不愧是第三公会培养的人才。一个囚禁顾秋风，一个传送我，配合得还真是好。”

没有人应答。

“喂，”谢颂今踱步向那棵梧桐树后，“你们肯定也把玉帛那两个人传送走了吧。想对顾秋风做什么？我很好奇，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还是说，你们觉得，惹怒一个A级玩家，不会有什么后果？”

谢颂今沉下脸色，手上缠绕的红白线交缠着一起飞出，明明是柔软的线，却仿佛利剑一样把树后的白面具浑身的穴位都刺中，将他牢牢钉在了树上。

白面具脸上的面具早就掉了，他脸上有一大块红色胎记，现在因为吃痛，胎记和五官皱成一团，显得分外可怖，仿佛他才是个厉鬼。

那些线进入他的血管中，好似有生命力一般蠕动。

白面具不敢想假如这些线占据完他的整个身躯会怎么样，他能感觉到躯体好像已经与他的大脑中枢分离。

白面具忍着痛，笑了起来：“木偶师，我们第三公会悬赏了你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的真身呢。”

“为了一个区区不足为道的新人，把你的真容暴露在我的直播间，让我们公会的人记录下你的面容，真的好吗？”

白面具说着，竟然越来越癫狂：“反正，木偶师你也只有个辅助技能吧？等到出去，我们公会的人会追杀你的，你真的能抵抗住那么多人的围攻吗？圣女果真的会容忍你把缺点暴露给死敌吗？”

谢颂今啧了一下，他拍了拍掌，不带感情地说道：“我没想到你们公会真是一脉相承的缺失脑子。先不说直播间自带的玩家人脸保护功能，就算你们公会真有手段记录下我的容貌又怎么样。”

“有没有可能，”他歪了下头，周身的红白线迅猛地钻入白面具的体内，谢颂今听得对方发出非人的惨叫，反而露出了兴致勃勃的笑来，“我露脸是因为不怕呢？”

“你不能杀我……”白面具感觉丝线在他的血管里不断涌动，此时此刻他才被恐惧缠绕住，他拼命地扯开喉咙，歇斯底里地说道，“副本里玩家是不能杀玩家的！”

谢颂今嗤笑一声：“你们借刀杀人的时候怎么不这样想呢？”

“很简单啊，把你做成的我的傀儡木偶，让你失去玩家资格。”谢颂今打了个响指，“再杀掉你，就不违反规则啦。”

无数的丝线把白面具的血管挤爆。

他的身躯被整个爆裂开来，丝线涌出，白面具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腹腔，发现该有的器官早就被谢颂今的傀儡戏蚕食殆尽。

那他为什么还活着呢？

白面具感到一阵恐慌：“不……不……”

他不要变成傀儡！

然而，机械播报音打破了他的最后一丝幻想。

【玩家成路，失去玩家资格】

白面具成路最后听到的话是——

“你不会真把A级玩家的辅助技能当纯辅助吧？”

*

“你们……回来了？”凤禾听见院里的动静，立刻急切地跑了出来，结果看到来人只是一个并不认识的女生时，他脸上出现了很明显的失望。

女大学生被这鬼气森森的少年吓了一跳，她镇定下来，才想起这是那个黑西装新人带回来的npc。

她吃惊地看着凤禾身上和玩家相同的衣服：“他……我是说顾秋风，给你买衣服了？”

凤禾明显有些急切，他现在不想回答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比起这个，顾先生的安危更加重要。于是凤禾只好耐着性子，再次问道：“你知道顾先生去哪里了吗？”

“那家伙居然已经解锁了商城，怎么会……”女生反而开始自言自语道，“分明是个除了作死什么也不会的家伙，怎么会有人给他打赏呢？”

她被玉帛引流这么多天，也只是今天才开启了商城。

凤禾已经慢慢变得面无表情起来：“你到底知不知道顾先生怎么样了？”

女生现在已经有些心烦意乱，被小乞丐这么一吵，几乎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吼了出来：“你闭嘴啊！顾秋风马上就要死了，你还惦记他干什么！”

在刚刚她听到了罗盘的技能发作声，女生猜测对方发难是为了致顾秋风于死地。

但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跟顾秋风无亲无故，那个新人死了跟她有什么关系！

凤禾轻声说道：“周洁，你在嫉妒。”

女生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这个小乞丐，她呼吸急促起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是不是顾秋风告诉你的？不对……”

她没有跟顾秋风聊过几句话，顾秋风不可能知道她的姓名。

凤禾阴恻恻地说道：“你知道‘善恶有报’这句话吗？你会死，因为你曾经推了一个女生下楼。”

周洁瞳孔迅速收缩。

她结结巴巴道：“不，不可能的。我、我没有推她，她是自己失足掉下去的，校方都说了她是自杀……你到底怎么知道的这些？！”

凤禾缓缓说道：“神会审判所有灵魂，包括，虚伪的与真诚的。”

他好像在不断长高，面庞也逐渐趋于成熟，稚气的少年面容被俊美邪气的五官代替，身上的衣服因为不合身而再度变成只能蔽体的烂布，一头长发已然垂地，像是蠕动的黑色大蛇。

周洁腿一软，面色苍白地跌坐在了地上。

她认得这张脸。

这是……那个神像的脸！

“你……你才是凤凰神？”周洁崩溃道，“那庙中的东西是什么存在？”

凤禾怜悯地看着她，说道：“答错了，审判开始。”

*

顾秋风坐在庙中，等着谢颂今破解罗盘的技能来接他。

他跟神像达成了某种交易，现在一人一boss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

顾秋风问道：“你说，凤禾已经不是单纯的善念，是怎么回事？”

他话音刚落的同时，一声机械音的宣判传入他的耳中。

【玩家周洁，确认死亡】

顾秋风蓦然抬起头，看向身旁的神像。

神像笑了起来，勾起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祂笑得顾秋风整个灵魂都在晕眩。

过了好一会，祂才停止了笑声，缓缓道：“我一直在这里，那杀人的。又是谁呢？”

顾秋风神色微微一变。

门口传来了很轻的脚步声。

映入他眼帘的，先是一头乌黑的长发。

“好了。”祂的声音在顾秋风身后响起，“神的善念终于被人类欺压得堕落了。”

“那么，你又要怎么在完全堕落的神前，活下去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凤凰神（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