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听到死亡播报之前，顾秋风正跟神像紧张又胶着地博弈着。

他把自己的木头小人放在神像的掌心上，可实际上顾秋风也没有把握神像会不会突然暴起侵吞掉他的灵魂。

顾秋风在赌。

赌这个神像跟凤禾本质是同源相似的。

“为什么？”神像把玩着手心里的木头小人，说道，“我还挺想知道你是怎么分析出来的。”

顾秋风轻轻吸了一口气。

他估计自己直播间现在已经黑了，外界察觉不到他们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所以顾秋风慢慢勾起一个笑容：“我猜的。线索布置还挺明显的，凤禾频繁重生在神庙这边，肯定和神像有关系。至于为什么猜你们两个是神像的善恶化身，是因为……”

凤禾曾执着的那个问题。

顾秋风曾记得，他跟喻尚初见神像之时，神像分明是在难过，可等到凤禾出来抛出问题之后，这么几天来，神像就一直变成了面带笑容的样子，按照思维惯性来讲，普通玩家一般会认为他们之前看到的神像要不就是被鬼怪伪装、要不是就是活了的神像故意为他们设置的死亡条件。

可是这为什么不能是一种提示呢？

提示他们，难过的，面带微笑的其实都是凤凰神。

而后来，顾秋风又在山上意外撞见惨死又诈尸的凤禾，从村民口中得知村里人对凤禾的态度，所以他在第二次回答凤禾的态度时，明明凤禾身后的神像还在微笑，顾秋风却果断地给出来了一个“他在难过”的答案。

凤禾这个特殊npc很可能是通关的关键，以往这个副本肯定会有人注意到这个总是出现在神庙附近身世特殊的npc，所以凤禾很大可能上是通关的方法之一，正常思路之下只要对凤禾好，凤禾最后应该会保住玩家的性命。

由于游戏的平衡性原理和逻辑性，副本中所有npc和鬼怪都会想尽办法给玩家设置死亡条件，因为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把玩家灵魂献祭给邪神来保全自身，但假如凤禾最后真的能成为玩家离开副本的一个条件，凤禾就和这些npc鬼怪不在同一个立场，因此从他嘴里出现死亡条件的选择不太可能，凤禾不会想要玩家的命。

于是顾秋风大胆地选择了一个答案说给凤禾。

凤禾跟这个村子里信仰的神有着必然联系，顾秋风需要探寻的是这份联系究竟是什么。

在难过的不是凤禾身后微笑着的恶念体神像，而是这个被欺凌一生、轮回困难的小乞丐。

凤禾没有否认，也侧面验证了他其实就是那个顾秋风和谢颂今匆匆瞥见的难过的神像，再加上，凤禾救人、神像杀人，凤禾被欺凌、神像被畏惧，凤禾难过、神像微笑，种种种种，都在表明着凤禾跟神像是对立面。

“我想，很多玩家没有选择探寻这些，是因为这跟通关方法无关。”顾秋风说道，“就像你说的，他们只需要去刷凤禾的好感度让凤禾在最后关头保护他们，就能顺利通关。不过，更多的人，应该根本连凤禾都没有发现。因为有一种更简单的方法——”

他动了动手指，神像掌心上的小人就跳了下来，落到了顾秋风的手中：“和村长交代的主线任务一样，平安活到第七天，然后献祭小人，这些小人里面装的是我们灵魂的一部分。把灵魂交给神审判，善良干净的灵魂就可以通关。”

“可很多玩家应该都间接或者主动地去参与过一些血腥肮脏的事情，所以不一定可以通过神的审判。但是他们可以选择像凤凰村的村民一样，去献祭npc甚至其他玩家的灵魂，我说得对吗？”顾秋风说道，“祂就在一次次见证人类灵魂间的背弃与残杀之中，堕落得更加彻底。”

这个副本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凶险的模样，但却让谢颂今那群老玩家很是忌惮，因为神审判的是人的罪恶。

而罪恶的，往往也就是人的灵魂。

小人承载灵魂的想法是他通过谢颂今的话变相猜出来的，在昨天晚上祂降临在自己房前的那一刻得到了验证。

先前两个玩家死状都很古怪，简直就是灵魂都跟着□□扭曲的模样，喻尚是个木偶参考意义不大，但萧钟是个实打实的人类玩家，顾秋风看着他在毫无接触神像的前提下突然被撕碎，已经起了疑心，只能把怀疑放到神是直接伤害到了玩家灵魂这一猜想之上。

神像沉默了很久。

然后祂说道：“你已经知道了怎么通关，又要跟我做什么交易呢？”

顾秋风看着神像俊美的脸，认真问道：“你想出道吗？”

神像：“？”

神像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确认顾秋风说的是什么语言。

怎么连在一起，祂就听不懂了呢？

顾秋风说道：“不管你想不想，反正小凤禾已经跟我说了他想红，想被很多人喜欢，所以——”

“我会寻找完美通关的办法，等到了主线的最后，如果我能通过你的审判，我的艺人就心甘情愿地跟我离开。”

神像却古怪地笑了笑：“想法不错。可是你又怎么确定，我善意的化身在一次次轮回之中，还真能全心全意地心怀善念吗？你的出现，是加速他堕落的催化剂。”

“你看……”神像一只手指向了门口，“神的善念终于被人类欺压得堕落了。”

*

凤禾从一出生，就知道自己跟别人不太一样。

他能看见别人灵魂的形状。

因此，在年幼童言无忌的时候，他说了太多错误的话，从而招致了村里人的猜疑。

后来，凤禾发现自己死不掉。被村民打死之后，他第二天会出现在村里的神庙里，而村民们仿佛不记得他曾因他们死过一次，继续对他拳打脚踢。

“贱种”、“怪物”是他的代名词。

挨打的时候，凤禾看不清村里人的嘴脸，他只能看见一团团乌黑的扭曲变形的灵魂。

再后来，村里隔一段时间就会来很多外乡人。

最开始凤禾很高兴，因为终于有人来关心他，有人来对他好，那些人的灵魂虽然有些瑕疵，但总归大体上还是赏心悦目的干净。

可是很快，凤禾发现，他们会离开。无论嘴上对他说的多么好听，那些活下来的外乡人又总会消失不见。

凤禾渐渐麻木了。

他麻木地帮助着不慎落入这场阴谋里的外乡人，却再也不会去期盼贪图着更多什么。

直到……

一双白手套拉起了他。

曾经的外乡人嘴上说的好听，却不会带他回家，也不会给他买衣服。

凤禾觉得，这个戴白手套很爱干净的先生，似乎是真的想带他走。

所以凤禾没忍住。

在看着面前那个扭曲肮脏的灵魂去辱骂着顾先生的时候。

他选择审判了这个名为周洁的灵魂。

实际上，周洁不是什么大学生，她只是学校里面的一个保洁小妹，高中的时候不爱学习混迹社会，没考进大学，于是当她一边收拾着腥臭的厕所，透过厕所看外面那些光鲜亮丽的大学生时，周洁感觉到深深的嫉妒。

嫉妒，慢慢把她的灵魂扭曲成了非人的形状。

周洁盯上了一个不怎么说话的女生，她偷偷在学校的厕所堕胎，被前来打扫的周洁发现了，她拍下了照片，来威胁女生一次次索要钱财。

最后，女生跳楼了。

周洁慌不择路，虽然校方判定女生是自杀，但女生的父母一口咬定他们的女儿不是会自杀的性格，那父母太有毅力，坚持不懈地查了大半年，眼看警方就要查到她头上，周洁听到了电视机里播报的新闻。

她慌不择路地下载了《致命沦陷》。

每日每夜的嫉妒已经成为了周洁比吃饭喝水还要寻常的习性，她的灵魂扭曲着，让审判的凤禾感觉到恶心。

于是，他不受控制地，碾碎了这个肮脏的灵魂。

凤禾不记得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也在那一刻被染上了一种浓重的黑色，他在下坠。

一些从未有过的恶意突然如影随形地缠上了凤禾，让凤禾好想去毁灭一切。他突然恨起那些曾经不断欺凌他至死的村民，恨起那些利用他离开村子的外乡人。

凤禾失魂落魄地走到了神庙门口。

他不记得自己一路来做过了什么，只是当停下来的时候，凤禾突然发现自己手上沾满了血。

好脏啊，好恶心。

凤禾觉得自己的灵魂也要变得和这个村子一样丑恶了。

就在这时候，一个小人突然跃到了他面前。

凤禾认出来了，那是顾先生的木头小人。

他愣愣地抬起头，发现顾先生就站在神庙门口，他的身上也沾满了血。

“想什么呢，回去了。”顾秋风轻咳一声，吐出一声血沫来。

凤禾张了张嘴，又突然想起自己现在这般狼狈的模样，他站起来想要解释，眼前视线却一下陡转。

成人形态的他急剧缩水，又变成了那个可怜的、瘦巴巴的小孩。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凤禾感觉到顾先生温柔地扶住了他。

顾秋风一手扶着失去知觉的凤禾，转身看向又归为死寂的神像：“看，我们的交易快要开始了。”

【我靠家人们，刚刚顾老板直播间怎么黑了】

【惊，他同副本那个女新人直播间已经没了，估计死透了】

【幸好顾老板没事呜呜呜呜，话说直播间信号一出来，我看见顾老板抱着满身是血的凤禾，我都要吓疯了，我的老婆没事就好呜呜呜】

【谁把凤禾小可爱欺负成这样的！顾老板干他！】

【emmm你们真觉得凤禾是什么哭包老婆么，刚从那个女新人直播间过来的我心情复杂】

凤禾现在的模样，只是个十五六岁、饥一顿饱一顿的孩子，顾秋风一个成年人抱昏迷的他十分轻松。

只是在他刚抱起凤禾的那一瞬间，一柄带着寒光的匕首从神庙一旁的死角刺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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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凤凰神（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