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咸腥的七仙女(十九)

众人几乎都被元以昼最后那句声轻但令人心寒的话语炸得毛骨悚然。

她们不敢想象、但也只能相信这世界的确存在这样的事:

在另一种教育方式下长大的人与她们拥有的世界是泾渭分明的。

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有了分类。

“女士们,”男侍者彬彬有礼地打扰,“我们老板娘想请领队者一叙。”

他看向孙云起,似乎在等她回复。

元以昼打岔:“谁?”

“莲娜,”男侍者道,“您不用害怕,我们老板娘是‘中央胜利’的经营者。”

是任务目标。

目标人物主动送上门了?

交换了一下眼神,孙云起道:“一起去可以吗?”

“当然可以。”

有人经过时敲敲他的肩膀,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男侍者被召唤走,回来时改变了说辞:“老板娘说可以帮你们照顾这两个孩子。”

凭借对女人一向的信任和宽容,孙云起点头答应。

她看向元以昼,元以昼也没有意见。

奥菲莉娅跟着她们走向包厢,回头看了胡芙和琥珀一眼,胡芙一边吸饮料一边快速挥手。

弯折曲绕地走了几遭,“中央胜利”中竟有如此寂静幽僻的地方。

下一刻,踏进充满迷雾包厢的三人立即瘫软在沙发上。

稍顷,就有人抬她们出去。

腰酸背痛,身下是坚硬的水泥地,鼻腔中充溢潮湿的霉味。

远处传来低沉的交谈声、铁门开关时刺耳的嘎吱声,还有时不时的叹息和哭泣。

睫毛颤动,元以昼睁开眼,入目是粗糙的墙壁和冰冷的铁栏。

墙壁上的涂料已经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的砖块。

“醒醒!”元以昼小声呼唤同伴。

孙云起和奥菲莉娅这才幽幽转醒。

“她偷袭我们?!”首先是孙云起的不可置信。

“这里不像是‘中央胜利’了。”其次是奥菲莉娅在空气中嗅闻。

“这里当然不是中央胜利。”

一道声音从隔壁飘来,透过锈迹斑斑的铁栏杆,吓了她们一跳。

孙云起和奥菲莉娅不知道,但元以昼对这优美如绸缎的声音很熟悉:“芭特弗莱?”

你怎么也被老板抓过来了?

她刚想问,芭特弗莱就回答:“我可没去过中央胜利,不是被人骗进来的。当时水流太大,把我冲到天宫里,俄里翁不会游泳,没追上。”

孙云起半张嘴,咂摸了一下,很快品出了芭特弗莱的意思:“你说谁蠢呢?”

元以昼几乎可以想象到头如炸毛小海胆的小人鱼干脆利落地翻了个白眼。

“你还是一样直来直往。”芭特弗莱笑。

不等孙云起反问,元以昼抛出疑惑,驱散空气中的火药味:“这里是哪?”

“教会,”芭特弗莱道,“教会地下暗道。”

“老板和教会有勾结?”孙云起一拍大腿,后悔轻信了莲娜,“完了,琥珀在她手上。”

“教会专门做研究的生意,”芭特弗莱显然不能忘记这里留给她的苦痛回忆,“重来一次,还没来得及管我,你们就送上门了。你们不会以为莲娜是什么好人吧?你们肯定是被她卖进来的,没跑了。”

“啊,我可爱的小人鱼,”优雅温柔的声音后一脚出现在原本安静的空气中,说她来她就到,“你的状态真好,钱德勒会喜欢的。”

意思是“你没多少时间嚼舌根了赶紧收拾准备迎接残酷的实验吧”。

一道曼丽的身影从容踏步而来,高跟鞋咄咄怼地。

女人艳丽的妆容随着她牵扯到的面部肌肉而颤动:“你就是她们的领队者?”

她和男侍者一样,自然而然地朝孙云起发问。

三人中间,明显是孙云起最像领导者。

她眉浓目锐,自带一股凌厉的英气,披肩发修得粗犷,视人无畏且……愤怒?有沉稳大姐的气质。

旁边那两位,一个头发前短后长不过下巴,虽然眼神也很沉稳,但脸并不特别成熟。

另一个,金色长发,脸蛋更软乎了。

没人承认,也没人说话,莲娜就当是默认了:“你出来吧。”

“你把琥……我们队里那两个小女孩,搞哪去了?”孙云起憋着一股气问。

“没怎么,”莲娜好笑地看着她们,“你们难道不知道市长在找珍珠吗?我只不过先她一步得到你们罢了。”

来得这么快。

元以昼心下一宕。

只是没想到,除了玩家、市长,莲娜也是她们要应对的人。

这意味着整座天宫没有她们的容身之所。

所有人饥肠辘辘、眼冒绿光地等待着她们,而她们像无头苍蝇一样,撞了东窗撞西墙,前是电虫拍后是粘蝇板。

“珍珠,钱德勒已经取走了。至于另一个,我已遣送她回家,不知道她为什么非要跟着你们。”

把要成为珠核的胡芙送回家里……

她的未来可以预见。

孙云起攥紧手指。

莲娜腿绷得笔直,自高而下环视众人:“至于你们,市长最看重的是一个叫‘元以昼’的。让她先出来吧,其余的留在这里。”

孙云起道:“你拿我们和市长邀功?”

元以昼问:“市长在找我们和珍珠,你却把她给了教会,人鱼也留在教会地牢。想必你留着我们,是另有他用吧?让我猜一猜,教会和政府——关系应该不是很好?”

制衡和分权,这两个词总是会一同出现在历史上。

莲娜不把关键的珍珠直接送给市长,留着她们也只是为了和市长谈条件。

她的目的是什么?

像“普勒阿得斯”日记里写的那样,想见男市长一面,请他吃东西?

“不错,聪明的追随者,”莲娜赞赏地朝孙云起扬扬下巴,对她这个“队长”也一同表扬了似的,“元以昼,和我们走吧。”

手臂上蚌怪舌头留下的腐蚀感刺痛了元以昼。

她们陷入了任人宰割的困局,像砧板上的蚌肉。

元以昼迅速调出任务面板。

【通关条件:与中央胜利的老板达成同盟。奖励积分:十万。】

为什么这个莲娜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普勒阿得斯”日记中所说的那样,带着亲近可结盟的色彩?

还是说,她们一开始就判断错了,直觉和放松之心害人。

男市长迄今为止的“宽容”如温水煮青蛙,麻痹了她们对危险和现实情况的判断。

目前所见天宫的女性NPC都过于友好了……

珊,是当年参与战争的士兵。

“普勒阿得斯”,是深爱女儿、有难言之隐,最后被吞噬了的原市长。

芭特弗莱、胡芙、改名为“奥菲莉娅”的南希、被关押在基地的人类战士和人鱼们……

当敌人的阵营中出现“女人”的角色,她们被打得措手不及。

莲娜不是什么仁慈的人。

她在天宫长大,左右逢源才能做到如今位置,认识各方权要,与教会和政府皆有往来。

她是一个重利益的人,会聪明巧妙地利用所有优势达成目的,伤害谁她都无所谓。

莲娜不归属于任何一方阵营,她在利用教会和政府互相牵制。

而市长所求,就是她的筹码。

难怪这个任务的积分奖励会如此丰厚:

既然莲娜将当元以昼视为她最想利用的宝贵工具,那元以昼还能找到何种更具诱惑的交换物来替代她自己,并且能让莲娜心满意足呢?

俄里翁的道具没有适合使用的。

迷惑类?

不行,芭特弗莱本身就擅长蛊惑诱骗,连她都被关在这里。

她说教会在做实验,说不定他们手上有抗性药剂或反制超自然能力的办法。

攻击类?

不行。俄里翁本就是猎神,弓箭都随身携带着,道具库没几个战斗武器。

顶多有些普通的刀剑,但它们真的能起到作用吗?

更何况要使用“共同财产”必须支付积分。

可供赊账的积分是有限制的,不能超过她未来可能拥有的财产。

她现在太穷了。

经过系统的评估,她现在一次使用道具的机会都没有——

使用仿造墨洛珀的珍珠,花了三万。

没有俄里翁“自愿赠与”的同意,追加十万,这笔账扣在她自己的数据栏。

给她们三人使用伪装的面容,也花费了三万。

由于这项使用发生在她还未背负额外十万积分的负债之前,所以系统允许了。

元以昼团队现在欠了十六万积分。

思虑之间,牢笼已打开,孙云起走出去。

像之前多次交换眼神那样,孙云起瞥过她,然后转头。

她的意思是:你留在这里,是最好的。

她眼睁睁看孙云起被带走,无能为力。

教会的地下暗道重回寂静。

空气愈来愈沉闷,苦涩和绝望的味道像毒药一样侵蚀心脏。

“我们没有未来了。”

像基地初见时一样,芭特弗莱给出毫无希望的判词。

话虽这么说着,她却推了一盘蚌肉过来:“吃点吧,当个饱死鬼。”

那盘蚌肉雪白、新鲜,剖成两半,没有舌头,和她们墙边被污染的食物完全不一样。

经芭特弗莱提醒,元以昼才感到各种不适如汹涌涛流,排山倒海般袭卷身体。

被抛到坚硬牢地上的酸疼骨痛,面对长舌蚌怪时紧张备战的肌肉牵扯之累,在中央胜利只喝了一点水的胃部灼烧感。

“你吃这么好吗?”元以昼边进食边问。

奥菲莉娅没有排斥的表现,说明食物是真没问题。

教会有这种未污染的珍贵食材,她不稀奇。

但他们为什么那么好心地、珍视照料芭特弗莱?

因为实验品要好好供养着么?

芭特弗莱的语气古怪:“因为我唱歌好听。”

狱卒会来贿赂她,只为了倾听人鱼的歌声。

“你怎么不蛊惑他们?”元以昼还记着她唤自己去刷脸开锁的事,“你就像在基地那样做,我们说不定可以出去。”

芭特弗莱道:“教会比想象中进度更快,搞出了一个叫‘普勒俄涅’的醒神剂。”

“很久以前,母神就教导了她每一个孩子,当你默念‘普勒俄涅’,没人能窥见你的想法,她觉得思维是一个人至高无上的武器和力量。”

日记中的话浮现在脑海。

墨洛珀都能被割取血肉喂蚌,如果普勒俄涅真的存在,她会遭受什么待遇?

还好琥珀因为莲娜的私心,目前尚未被送给市长。

她们还有可喘息的机会,现在没有输得太彻底。

“我们得出去。”元以昼说。

肯定句。

元司令总是异想天开,尽管她也的确做成功过很多事,但芭特弗莱无法想象她们要怎样离开困境。

“你有办法?”

“我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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