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咸腥的七仙女(五十四)

宙斯不存在?

这句话简直荒谬可笑得像在说男人们不存在一样。

俄里翁存在的话,宙斯就必然存在,这是非常简单的逻辑——有父神必然有父神之父神,尽管谁也没见过他们。

而俄里翁的存在是必然的,他降临的历史如今还在广泛传唱。

长久以来,那个坐在奥林匹斯山巅,手持雷霆,统御众神与人类命运至高父神的存在已深深烙印在每一颗虔诚的心中。

其形象与俄里翁并行,成为信仰基石、权力的象征,乃至文明的灯塔。

只不过他犹如遥挂天际的孤星,不知隐匿于哪片深邃的星际之中。

在遥不可及的苍穹之下,天宫的辽阔疆域由寥寥几位熟知姓名的神祇执掌,先是普勒俄涅与墨洛珀,继而是威名远扬的俄里翁。

在“天宫”这片土地上,人们虔诚地遵循着强者的话语,如潮水般顺从至高无上的权威。

在绵延的土地上,雕塑中唯见俄里翁的身影。

大部分人耽于牛马工作,没有想过为何独独是他享有此等尊荣?他为什么能成为这片土壤上无可匹敌的存在,甚至令众神之父宙斯亦黯然失色?多年来,宙斯对此似乎并无异议,任其风华独占鳌头。

或许也有人心中疑问重重吧,但转念一想,或许宙斯事务繁忙、辖区辽阔,无暇顾及此地亦未可知。

因为市长的禁令,“宙斯”一词也不能在明面上提起。

如今想来,可能是盖伊唯独喜爱父神,所以不想让宙斯分走他的光辉;又或许是因为某些制衡,他不得不容忍宙斯的存在,所能做的唯一努力就是禁止人们提及。

况且俄里翁统治这里又怎么了?他的强大正是最好的理由。

不过,尽管俄里翁的信徒如云,却仍有一些心灵皈依宙斯,将这位万神之神奉为唯一真宰。

然而宙斯的确不存在,这是钱德勒布的局。

钱德勒原本想依托这部分信仰“宙斯”信徒的力量重建宙斯与母神并行的信仰体系。

他厌恶普勒阿得斯,自然也对俄里翁厌屋及乌。但后来元以昼的面容使他产生了“利用俄里翁已建成的人间信仰也不错”这样的心思,这能使他在最短时间内攀上权力巅峰。

配合使人长生不老的二代“普勒俄涅”,钱德勒可以永坐统治之位。

“神话就是神话,是为了塑造社会结构、维持社会秩序存在的,”元以昼的手在空中维持不动,“你想构建什么样的世界,从这本传说中就可以窥见了——母神失格、母仪倾颓,父权峙立,日神迁辉……”

元以昼想用一些记忆中的知识解构手中这本书,她已经得知了一些女神的故事,起码要摧毁些什么。

安娜没有问这本书从何而来、又是怎么流落到元以昼手中的,尽管那是她编写的最初版本。

她怕被人视作疯子,倾尽能力改写那些经常困扰自己的梦境——添油加醋许多有关“宙斯”和众多“男神”的故事,编成了现在的教科书。钱德勒看过以后称赞她的想象力,但依旧对她不冷不热。

利伯蒂和胡芙也没有疑问,她们都以为它是现行的教科书。只是不知道元以昼是怎么从中看出“宙斯”不存在的?

“普勒俄涅给了你什么,你要如此否定?她不是死了吗?”钱德勒问。

他的确不能让普勒俄涅重掌母权,他的目的只是在母神温情面纱的掩护下顺理成章称王。

尊崇母神?那只不过是迷惑人的小把戏,他想当仁慈的君王。

既然盖伊能依附俄里翁成为市长,他凭什么不能塑造一个神,然后说自己是他的转世?

他知道不少君王都会那样做,“君权神授”,君本是神。至于“宙斯”这个词是哪来的,安娜又是怎么编出来的,他不必管。就像实验一定会有一个结果、土地一定会诞生一个君王,有东西可依托就行。

元以昼……

钱德勒磨了磨后槽牙,他终于有了和那些男人们一样的感受,那是七寸或脖颈被压制的感觉,鼻腔的空气在压缩。

她们不是温柔的水,汪洋大海也是肆虐残暴的。

“你不装了么?”元以昼道,“你虽然极其迷恋母权时代的博爱,但却视父的胜利为历史的巨大进步,将它当成人类文明的提升与最终完成……我要为有一瞬看错你而感到羞愧,还以为这世界上真会有像你这样的人,执着于恢复普勒俄涅的光辉。”

“实则,”她环视全场,虽人们都是乌泱泱一片,但她们在元以昼眼里都被泾渭分明地划作了两批,“实则性别早就注定了立场。费尽心思示好,为的只是更长久的、己方的利益。”

“你凭什么将他们依据性别划分?!狭隘!”一道刺耳的声音出现。

孙云起的耳朵动了动,她认得这声音,正是每次都要发出疑问的琥珀。随后,她听到了元以昼对她的称呼,心下更是一惊。

“墨洛珀。”元以昼看着被莲娜带来的“琥珀”,在她身后,是芭特弗莱和她的母亲,简。

人们吃力地望过来,脑袋挨着脑袋,人头攒动、目光齐聚,想从墨洛珀脸上看出什么,却发现她的脸在不断更换面容,堂堂一名传说中的母神,竟然形同鬼魅!

琥珀的面容怨毒、神情风魔九伯,恍惚间叫人能看见其上风起云涌、堆叠变幻的无数脸孔,那是各种各样的女人们。

她怎么了?孙云起心间震惊未平、再起疑惑。

“那不是你说的话,”似是知道孙云起心中所想,元以昼对琥珀道,“但也可以说,那是你想说的话。你将残存灵魂留于珍珠,却忽略了母神的灵魂对于那些死去之人碎片的吸引力。你从原本的躯体剥离出来花费了不少心思,又不可避免地沾染了她们,因为你的性格——你无法拒绝,她们毕竟是你的孩子,而她们亦有令你动容的执念。”

神身死不灭,墨洛珀可变成琥珀,俄里翁被天蝎毒死化作星辰,无一不揭示了“灵魂”的存在。

母本进度一直在缓慢地推进,她得知了更多信息。

副本靠顾主的能量运转。

生前,他们提供恐惧和**等能量情绪。

死后,“顾主”会化作灵魂粒子,其能量亦极为巨大,也是副本的燃料。

神和人都有灵魂,副本中的女人们自然也有,她们又大多死亡,她们的微薄愿望影响到了墨洛珀。

只是当初选择逃离、又一步步忍让的墨洛珀并未吸取和理会那些上进、拼搏、反抗的粒子,反倒因为博爱和宽容,选择任由另一批女人依附到自己的思想中。

她们正是葆有天真幻想的、主持绝对平等天平的中立派。她们正是问孙云起“你这样会不会太偏激”、“凝视深渊你不也正在变成深渊”,以及现在抨击元以昼“绝对性别划分论”的那些声音的主人。

她们借由墨洛珀之口,同时将墨洛珀往常难以坚决说出的心声迸发。

场上原本看热闹的幸存女人们默默点头赞同,却听元以昼道:“哦,抱歉。”

她平淡地看了女人们一眼:“应该有第三种,精神上的男人。她们的精神长出了多余的东西,正如同他们。即便身有女人的躯体,却依旧在不遗余力地压榨、欺辱、杀灭、打压、唱衰同胞,我会给她们这样的尊称,不知道你可否满意?”

琥珀的眼睛装满恨意,女人们经常被说“身上缺了点什么”而对此无所感知,却拼命捍卫他人不被语言侵犯的权利。

她眯起眼睛看着元以昼,似乎忘却自己从没用这种眼神看过那些男人:“元以昼?你误解了我。我作为天宫母神,自然一心想着护佑子民,却并非你所说的什么‘不遗余力地压榨、欺辱、杀灭同胞’……我一直主张一视同仁、共同和谐地生存。你可曾看过那些幼小的男孩?你可曾生育过哪怕一男一女?你蹲下来直视那些无辜男孩的眼睛,你还有这样冷酷无情的脸面去说,他们生来有罪、生来就要被划分到另一个阵营?你亲自品尝怀育他们的苦楚,你还会如此铁石心肠要将他们赶尽杀绝吗?不,你没有,你只是一个女人,而不是一名母亲。”

墨洛珀在基地饱尝过生育之苦。

她就这样、也简易地将母与女作了分割。

钱德勒低低地笑了,他的笑声在一片女人被感动的啜泣之声中不甚明晰,但他此刻的心情着实很痛快。墨洛珀是什么女神?待他成王,他会好好供奉她。

她是最完美的母亲,如此温柔,如此令他心神愉悦!

“如果母神愿意重掌天宫,我愿意成为她的仆从,哪怕是当最小的一位王也无所谓,”钱德勒见缝插针地表态,“我永远效忠于仁慈、英明又伟大的母神!”

“啪”!不知道谁狠力打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女人们说话,你一个男的插什么嘴!”

钱德勒怒极而起,四处张望着要找那暗中给了自己一击的人,孙云起却早就溜到会场上的不知何处去了。

元以昼没理钱德勒的洋洋得意,她说:“生身母亲,精神父亲。怪不得天宫中的女人皆是如此,你开了个好头啊,墨洛珀。

“看看如今的天宫,看看那些没有舌头的人们,她们不无辜吗?与你一同走来的胡芙、利伯蒂、芭特弗莱、珊,莲娜安娜,她们不无辜吗?

“你从没想过拯救你的母亲,你知道芭特弗莱曾对我说过什么?她不想变得和墨洛珀一样,她要去救她的母亲。

“你沉溺于这样仁慈的幻想中无法自拔,你是和钱德勒一样虚伪的圣父。我原本想如果火烧到你身上,你是否会理解哪怕一点点她们的痛苦,但你没有。你忍耐,要求所有人一起忍耐。难道我们不是人吗?!我是没有诞育过什么,那她们呢?孕育了整个文明,却没有记载自己的历史。琥珀,哼……

“琥珀是和珍珠一样凝固了珍贵之物,所以你为自己起了这个名字。你的这具身体从软体中诞生,就好像把生而为神的历史抹灭了。

“我还是要问一句,你真的以为自己能一同抹灭身为母神时,天宫消殒的这些生命吗?!”

元以昼并没有向墨洛珀解释什么,她暂时没兴趣解释自己这些在她人看来“极端”的想法和立场。

那些东西自有后人她们评判。

现在,她直接将目前所能看见的恶果和状况明明白白地展现在她面前,说:“你不如她们。你吃了许多痛苦,不以为意,只将自己当作痛苦的容器,又要将其喂给更多的人。”

“珍珠只是蚌痛苦的具象,而蝴蝶才是茧确幸的救赎。”

部分语句观点出自网络和《母权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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