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地下城

“蛇鳞疫!”

那被指的人茫然抬起头,他周边人做鸟兽散,整个大街上因为一句话就此空空如也。

外地来的人总是缺少对它的敬畏,因为蛇鳞疫距今已经太久了,三千年久到让人只记得曲白城是一座金窟,反而让人忘记了它吃人的模样。

然而今天,它露出了獠牙和利齿,正汹涌着滔天的恨意。

男人脸色瞬间惨白一片,他脸上原本看不出来什么,此刻随着恐惧犹如涨起了鳞片生长起小疙瘩,疙瘩的颜色越发的红,深浅不一,如同被火烧过一样。

孟浮远远看着,胃里翻腾起一股恶心。

士兵很快就赶到了这里,他们全副武装着,身上穿着略显奇怪的服饰,用盾牌和长矛将男人围困的水泄不通。

家家户户心照不宣的关上了门,客栈的门关上了,春生脸色发白的恨不得将窗户也给封上,他瘦小的身子努力搬运着物品去遮挡住外头射进来的光线,再渐渐黑下来的视线里,春生将人都赶回房间里,面色凝重的叮嘱着,“不要开门”,随后跑到地窖里,拿出一袋奇怪的,散发着恶臭的粉末,洒在客栈的角落里。

他一边洒一边嘴里碎碎念着客人听不懂的语言,孟浮耳力不错,听见了大半,和早上听见的给孕妇祈福的祭祀没差多少。

于是便没有兴趣,悄摸在地上放了一个眼,忙拖着相思进了屋。

进屋没过多久,外头响起了整整齐齐的脚步声,“哒哒哒”从街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直到消失不见。

孟浮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蹲在角落里吐了口血。

把此刻正处于不安中的何清吓了一大跳。

相思抬了下眼皮,有些讶异于孟浮怎么突然变得弱兮兮的。

孟浮眉头紧紧皱着,抿着唇一言不发,嘴唇被染成了艳丽的颜色,目光盯着地上红黑色的血液有些出神。

谁给他下的毒?

相思也盯着他的嘴,显然他也想到了,伸出食指在他嘴上抹了一把,抹开是粘稠的,没错,是红黑色,并不正常的血液颜色。他冷着脸掰过孟浮使劲攥紧了拳头的手臂,刚把袖子退到手臂上,他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结实的肱二头肌趁机会一拳头就抡了过来,相思微微撇过点头,用手掌挡住了孟浮的拳头,一掌将人劈晕在地上,脸着地。

围观了全程的何清:“……”眼神愈发惊恐。

他看着相思这人一浓眉大眼的拽脸小白脸,下手怎么这么狠呢?说劈就劈,全程动作不带一句废话的,一会儿,他就感觉到拽哥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何清有一种想要炸鳞的感觉,如果他有鳞片的话,那个目光并不算是有多可怕,却给他一种压在头顶上的感觉。

“过来解毒。”拽脸的相思简言意骇,语气冷冷淡淡的,一边用孟浮的衣服擦干净食指上的鲜血,看的出来很爱干净,有点礼貌,但不多。

何清一时间心里的不安与恐惧拐了个弯,满心都是:这帅哥还挺拽。

然后是:这帅哥怎么不脸熟?

随即他才从角落疙瘩里回想起来,这是孟浮的老相好,此刻这老相好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今早上吃剩下的馒头,这馒头还是孟浮今早饿极了春生给的。

何清一脸疑惑,但只持续了几秒。

因为拽拽的帅哥跳起来打人也会很痛,何清哆嗦了两下甩开脑子里“他跳起来有多高,打人有多痛”“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冷淡,但一定会跳起来打他”这些没什么用又奇怪的问题,目光注视着相思冷着脸把孟浮弄到床上,他目不转睛的眼睛里仿佛在对着孟浮说“谢谢你”虽然身体依旧反射性的有些抖,但突然就不那么害怕了。

果然害怕这种东西就需要人衬托。

相思退了一步,朝他点头示意。

何清了然,他是个药贩子,走南闯北、经验丰富的药贩子,看的出来孟浮这是中毒的表现,他把手搭在他的手腕上把脉,起初是脸上还镇定如常,最后,逐渐凝重,另一只手曲起的手指忍不住拿起医书在翻两遍。

“怎么?”相思一挑眉。

何清:“……”该怎么说呢,难道要说恐惧会令人麻痹,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医术了吗?

何清的面孔看起来沧桑了不少,面色凝重,语气沉重:“这个剂量是该准备后事了……可这脉象,活蹦乱跳的。”

随即,他语气里有些莫名的羡慕味儿,嘀咕着:“这身那子一看就很壮实。”他一边感慨一边伸手想要去摸两下壮实的手臂。

相思……相思无话可说,眼疾手快的将孟浮遮的严严实实的。

何清讪笑,忙推出了他一揽子药:“他身强体壮,开点药吃了应该就没事了。”

“不过,春生为什么要给孟浮下毒?”冷静下来后,何清也疑惑这个问题,按理来说他们无冤无仇,怎么要到下毒的地步。

不过,春生嘛,他自己也觉得自己不对劲,不安的触觉仍旧伴随着他的情绪,面对着关老爷,面对着未知的曲白城,唯一庆幸的和孟浮他们待在一起的时候,会明显被各种因素影响而理智许多,大约是因为在他们身上感觉不到恶意,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一点本事。

只是春生……那天晚上的影子也是怯生生的,同样在他身上感觉不到恶意,只是便没有这种突如其来的打破感,他面对时仍然是会恐惧的。

“禁声。”相思的语气还是那么冷淡。

何清果断闭嘴,精神一时松懈了下来,感觉到困意来袭他才发觉自己一晚上都在逃命,他的身体早已经疲倦的很,不过他并不想离开这个房间,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他会陷入到无尽的循环里,就像他无数次怀疑自己为什么要来到曲白城一样。

于是何清猫着身子,蜷缩进被窝里,不一会儿,呼吸便平缓了起来。

相思给孟浮掖了下被角,撑着下巴,看着有些出神。

……

孟浮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脖子很酸,外面的天已经黑了,钟声的余音在响,曲白城里安安静静,他一醒来便觉得身上轻松了不少,想来应当是毒解的差不多了。

他走到窗户边,轻轻推开一条缝,外面依旧是黝黑的,偶尔有士兵的脚步声路过,便能看见巡逻的侍卫,举着长矛的身影。

“醒了。”想起推开门。

“外面怎么样了?”孟浮问。

“城中不少人感染了蛇鳞疫,一但被发现就会被拖到地下城,听春生说他们要去治病,其实说是治病,更像是让他们自生自灭,卫兵现在在外面不断的搜索,还给出了不少好处,他们的意思是,隐瞒不报罪加一等,反之检举有功。”

“孟浮。”相思的语气有些厉,“你没有发现你身上的不对劲吗?”

孟浮抿唇,有些心虚的瞥了相思一眼。

“我知道。”

“你想利用这次蛇鳞疫混进地下城?但蛇鳞疫是没有所谓药的,一但感染就只能自生自灭,在曲白城你只是体质强壮些的人类,用这种方法你不觉得太过了吗,如果你死在这里,没有人会救你。”他的目光落到孟浮的脖子上,原是只有手臂有的,醒来之后,连脖子上也出现了。

“我知道。”孟浮呼了一口气,语气有些软化,“所以这并不是我最开始的计划,或者说,以身涉险并不在我的计划内,相思,我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惜命,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罢了。”

孟浮垂下眸子,他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感染上蛇鳞疫,只是没有想到春生会有下毒的举动,而他被毒药给药翻这件事,简直丢了他们所剩无几的脸面。

“我原是不怕的……”孟浮心想,谁又能想到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身边的人给牵连呢。

但哪怕相思也已经很努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大概也没有想到嫉妒是种这么可怕的东西。

“春生呢?”

“吊在厨房里。”

“……”

孟浮一顿,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对了,这几日别让何清碰到其他人。”

相思了然。

“我去看看春生。”

“不用,让他清醒清醒。”

孟浮的脸有些裂开,转头又说:“春生的祖母没说话?”

相思沉思,随即:“所以捆一起了。”

“……”

相思面容冷峻,回答的更拽了。

孟浮一时间竟然找不到自己的嘴了,心想:月老不愧是月老,这行动力,没缺个百八十年的德都干不出来,难怪说得罪谁也不能得罪月老,有仇他是真记。

“过来。”相思的声音又响起。

孟浮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了,到底没说出口,他跟上相思的步伐。

走了一段距离,孟浮发现相思这是要带他去看春生,他们站在不远处停顿了下来,主要是春生的祖母骂骂咧咧的声音传出来,中气十足,再一看,两个人被吊在一起,在房梁上打转。

春生脸色惨白的仿佛见了鬼,他们并没有离他很近,他却一眼就看了过来,目光里一闪而过的痴迷,随即是狂热的,令人不悦的神情,就和那天刚进城门口那样。

孟浮听见相思“嗤”了一声。

他一下子没了兴趣,便随着原路返回。

只是碰巧的是返回的路上撞见了神色有些忐忑的阿英。关于这个女孩,孟浮记忆并不深刻,只是看她快要摔倒,用剑扶了一下。

阿英腼腆的道了谢,一抬头,目光落到孟浮的脖子上,轻微的歪了一下脑袋。

孟浮的心转瞬就提了起来,只是相思手快的揽住了他,也是夜晚天太黑了,阿英并没有看清楚。

分开后,孟浮才松了口气,看阿英的模样,应该是真没有看见。

“我有个预感,城里的人不一定会感染上蛇鳞疫,只是不知道感染的契机是什么?”孟浮笃定的开口。

“明日再说吧。”

不过孟浮到底没有等到明日,就被巡逻的卫兵抓了起来。

半夜被敲门声惊醒,一开门是寒光奕奕的铠甲,尖锐的长矛,把持着盾牌的卫兵,他们肃穆又严肃的脸上连表情都没变一下,当然铠甲将她们包围的严严实实的,只有冷冰冰的肃光。

“有人告密你隐瞒事实,跟我们走一趟吧。”为首的男人如是说着,一抬手,便有人不由分说的将他围起来,孟浮并不打算抗拒,这是一个进入地下城的机会。只是比他预想中的来的药快,是谁向卫兵告密,难道是阿英?

她当时是演的,故意装作没有看见,只是那个女孩有这么大的心机吗?还是说是其他人,比如是春生和他的祖母,因为怀恨在心,所以向卫兵告密他隐瞒患病的真相?

孟浮并不确定。

“将军,这里还有一个人。”卫兵的声音打断了孟浮的思考。

“一起带走。”

“是。”

不一会儿,就见那个说话的卫兵从床上拖出来一个人,睡的四仰八叉,脸上被压出的红印子,迷迷糊糊的,不是何清又是谁?

唔,他真是个倒霉蛋。

约莫过了几分钟,孟浮被押解下楼的时候又撞到了阿英和冯生,她远远的躲着,有些害怕,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不过孟浮已经知道了。

他抬头朝楼上看了一眼,与相思隔着距离相望。

只是很快他就收回了视线,地下城里有什么?孟浮并不清楚。

何清浑身颤抖着,眼底的恐惧倾泻出来。

————

孟浮被带走了。

随着天亮了,一队迎亲的队伍降和他擦肩而过,听说那是城主的花轿,曲白城即将迎来一位城主夫人。

“再、说、一、遍!

相思懒洋洋的抬了下眼皮,眼中闪过一抹金色,简单四个字硬是说出了要杀人的气势。

喜婆脸上的媒婆痣好似都抖了两下,笑嘻嘻的:“我们城主看上你了,要娶你做第十八房夫人,这可是你的福气,不知多少人想嫁给城主大人呢!你啊,以后可就享福喽!”

“昨天在蛇母娘娘诞辰之上,我对你一见钟情,夫人,你就嫁给我放心,我一定会对你好的。”男人搓着手,笑得荡漾,其实这人五官并不丑,只是脂粉气息重了一点,那令人作呕的目光却难以让人忽视,而那粘腻的、让人不适的气味,更令人厌恶。

相思嗤了一声,金色的竖瞳立了起来,散发这一鼓刺骨的冷意,若是相熟的在此就会发现,相思的脾气可不好,有仇他是真记。

一般而言,他生气的话早就一把海蓝真火烧穿了整个曲白城,不过考虑到曲白城的特殊,他并没有这么做。

于是,迎亲的队伍便看见俊美的男人脸颊上显出了鳞片,顿时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孟浮大概没有想到,分离开没多久,大抵他们又要在底下城相遇了。

……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何清哭丧的声音听得格外的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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