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曲白城的人都有**。

春生在门口呼了一口气,他腼腆的脸上露出隐秘的、难以言喻的愉悦。

日落西沉时客栈就早早关了门,今日有些不同寻常,客栈里的人都感觉到了,曲白城并没有因为蛇鳞疫的爆发而惶恐,他们有条不紊的又花了更多的时间去祭拜蛇母,诸如蛇母会喜欢的东西,如流水一般送到神殿,若是蛇母再次拒绝,他们大概会疯掉,会惶恐于他们究竟做错了什么,于是纠结、怀疑,蛇鳞疫仿佛都被忽视掉了。

不过随着天渐渐黑下去,曲白城的鸣钟带来了一个令人高兴的消息——蛇母找到了满意的祭品,明日城门便会打开,一时间,整个曲白城的人都长长的松了口气。

这对外来的商旅来说是个不错的消息,因为他们可以满载着金窟里赚来的银子回归原本的世界,在曲白城里逗留的太久,远没有真正拿到自己手里那般安全。

然而在夜晚时候,冯生也提出了辞行,他的愿望成真了,他会在明日出城的队伍中,阿英听闻愣了一下,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到底没说出口,她一言不发的回了房间。

这次不欢而散,冯生并没有在意,匆匆也回了房间,随着一声门响,几个巨大的箱子摆在地上,他将箱子里的东西全部铺到床上,金银财宝数不胜数,他红着眼睛躺在财富铺成的床上,并不嫌弃硌人的紧,手捧着熠熠生辉的宝石,将由整个人被淹没,这是专属于曲白城的馈赠,而现在都是属于他的。

春生笑眯眯的端着酒走在走廊上,路过的时候停了一下,越走脸上的笑意越深,嘴里甚至哼起了轻快的歌谣,脚步也轻快的,“哒哒哒”“哒哒哒”走到地窖里。

过了一会儿,冯生的门吱呀一声轻轻打开了。

春生到达地窖,走下长长的楼梯,一道呼吸声若有若无的从地窖的传来。

春生不为所动,他继续往下走,打开了一扇并不起眼的门——如果不是他打开的话,大概也没人想到地窖里还有一扇门。

门半掩着,不一会儿,里头传来少年哄人的声音。

“不行,你最近吃的太多了。”

回应他的是嘶嘶的声音。

“母亲。”少年无奈的很。

母亲?春生的母亲?

门外的人动作一僵,他想要从缝隙里望到里头的情景,于是努力伸长了脖子,视线一晃而过,只看见一个高高隆起的肚子,里头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春生背对着门的方向,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门外的人有些失望。

这只是个普通的孕妇罢了,并没有带给他财富的价值。。

可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春生突然回头,他笑了。

“原来是你啊……”

“砰”的一声,大门关上了。

门里传来吧唧吧唧的咀嚼声。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一条手臂粗细的蛇在地上爬行,血液的痕迹随着它游走的动作拖曳过一条长长的线。

春生笑眯眯的抚摸着蛇的躯体,它蜷缩在他的手臂上,浑身上下是粘腻的液体,然而亲昵的在他身上爬行。

蛇类冰冷的竖瞳下,是人性化的、如同孩童一般的眼神,嘴里发出嘶嘶的声响。

它饿了,只有母亲能拯救它。

……

一大早,出城的队伍陆陆续续的离开了曲白城,一辆载着几个大箱子的骆驼,慢悠悠的靠近了城门口,然而并没有看见箱子的主人,只有几只孤零零的骆驼,在城门口慢悠悠的在一条路上走着。

城里人见怪不怪了,商旅炙热的目光会看向箱子,仿佛能够看到箱子里面数不尽的财宝,它们会行走在路上,某一天,一个来到曲白城的人会看见路上的它,然后,将它装在自己的箱子里,又重新带回来。

这是曲白城的馈赠,也专属于曲白城。

然而此刻地下城这边。

眼前发生的一切让人心惊胆颤。

孟浮小心翼翼的从孕妇的身体里取下没有孵化的蛇蛋,其他人并不知道他拿这些东西做什么,蛇这种东西,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的。

他能感受到这些蛇蛋依然拥有着活性,随时等待着破壳的机会。

良久,何清颤颤的开口:“孟兄,你拿这东西做什么?”

“这是蛇子。”或许是它们离开地下城的唯一机会。

“葬了吧,好歹入土为安。”孟浮说着,找了个趁手的木头,女人抽噎着,同为女性可能更加的难以接受。

不过大家也没有异议,这具尸体毕竟不能一直留在屋子里,死去的躯体会发出恶臭,会腐朽,甚至引起其他的疾病,入土为安或许是如今最好的结果,这里是地下城,他们可能一辈子都得待在这里直到死去,有的人可能还没有意识到。

不过孟浮将孕妇的灵魂藏进袖子里,地下城死去的人会一直留在地下城,这座如同迷宫一般的地下城,曾经困住了神明,他只盼着能离开之后,也许能将它们送去往生。

孕妇的尸体被众人七手八脚的埋在土里,堆成一个小小的土坡,可是只是一会儿,天就暗了下来,孟浮隐隐觉得并没有过去那么久的时间,但天黑的很快,天越黑心里就越有种预感,天黑了,他们不该出去,

天黑了,他们应该回到房间里,找到一个能遮蔽他们的地方,然后进入睡眠。

天黑了,他们该困了。

有个声音下意识的在说。

孟浮确实是困了,但他忽略了那个声音的呼唤,他刚坐下,便感觉到眼皮子愈发的沉重,开始上下打架,有个声音仿佛在说,“眯一会儿吧”,可一闭上眼睛,故意就变得绵长的起来,一屋子人里竟没有一个清醒着,他们都睡了。

……

那是一棵树,该怎么说呢,树也是有美型可分的,比如这棵树,无论是枝叶还是躯干,都呈现出一种优美的姿态。

孟浮走到树底下,除了那棵树,他的周围漆黑一片,树通体是银白色的,淡金色的流光熠熠,如同瀑布似的,从枝叶上倾泻下来汇聚成一条不大不小的支流。

星子缓缓的好似拥有生命一般流淌着,孟浮下意识的用手抓了一把,好像抓住了,又好像没有,而手一张开,星子又从他手中溜走。

它们是活的。

记忆说,这是时间的洪流。

他本能的伸出手,就有一片碎星跳到他手里,周遭变化无常,最后却停留在了一座山上,山上是孤独的神殿,山下是凶恶的罡风,而唯一一条最快通往人间的路,却是在悬崖上,万丈深渊之下。

身旁的古树轻轻摇摆着,好似在说话。

而树下坐了一个人,不停的在与自己对弈,孤独、冷清,但他又觉得合该就是这样,时光飞速,眨眼之间,就过去了很久,山崖之上只留下一棵古树和一局永远没有输赢的棋局。

树也会悲伤吗?

会,孟浮听见了。

它在哭。

经年之后,又有另外一个人来到了这里,下一局没有结局的棋局。

然后孟浮回到了黑暗里,洪流飞快游走,白色透明的鱼飞跃起来,飞快的游向远处。

记忆从他身旁由树变成了一个人,由一个人的棋局变成了两个人的对弈,等到一个人时,他又会翻阅起一本厚重的手札,而有一个人,便会站在远处远远的看着。

那个人是……

“相思。”意识回笼,孟浮睁开眼睛,有些诧异的看着面前抱胸俯视他的相思,随即,“你怎么在这?”

相思并没有着急回答他的话,而是先找个了干净的位置席地而坐:“你做梦了。”当然,相思是并不会告诉孟浮,他离开以后遇见的事情。

孟浮点头,他想起了在黄泉时相思说过话,关于记忆的欺骗性,不解的问:“被打断另外一件事,关于河神的,是怎么一回事?”

相思不急不缓的抬头:“关于你,你并不会想现在知道,你应该寻一个更好的时机,而不是此刻在这里。”

“为何?”曲白城是个天然的屏障,隔绝了神明的桥梁,孟浮不解的看着月老相思,在这里说秘密,天然可以屏蔽掉外界,此时不说,又更待何时。

孟浮有些愉悦固执的说:“我现在就想知道。”

相思显然知道他的意思,一挑眉,懒洋洋的靠着,缓缓开口:“据我所知,此事也是关乎于河神的。”

孟浮刚想说他们有什么关系,相思便先一步开口:你知道并不是每条河里都会有一个神,哪怕是忘川也不例外,很久之前它是没有神的,但是他来了,所以才叫河神。”

河神知道这个世间所有的秘密,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孟浮瞳孔一缩,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目光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凌驾于众神之上,最接近天道的……天枢。”

“准确而言是天司。”

天枢并没有灵智,但众神习惯性的认为它是天道的化身,而天司是十二神之一,唯一居住在天枢地的神明,传达天命的旨意,用一支笔写下世间的因果,他是司命的神,更或者,他也是阿修罗的引路者,当天枢上写下罪大恶极者,天司就会传达给阿修罗,由阿修罗行罚。

天枢地,居神殿;神殿有神,天司,司天命。

这就是神庭众神对于天枢地仅有的记忆,只是自古以来未曾有人见过其面目,只道一抹飘渺的比神更似神的身影一晃而过,便算的上是天大的消息。”

“关于这位神,本质上属于和阿修罗一样的存在,一个司命,一个行罚,一个传达天意,一个执行者。”

“天司不能离开天枢,为什么你猜测河神是天司?”孟浮皱眉,天司的名气不比阿修罗,不过阿修罗的人缘有多差,天司的存在就有多敬而远之。

“天司已经不在天枢地了,比你想象的更早的时候,当时最后一任阿修罗还在,天司就再也没有踪迹,据说……”

孟浮竖起了耳朵,聚精会神的,生怕错过了一丝消息。

相思顿了一下,又说道:“他传达了错误的旨意,致使上万妖魔倾巢而出,由天道降下惩罚剥夺了神明的身份,这是流传在当时的情况下一个并不算正义的猜测,因为在阿修罗死亡之前他就已经消失很久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然而几百年前,人族在海边亲眼目睹了神明的降临,传说神明拥有让生灵眷恋的生命之息,他降临在海边,最后消失于海里。”没过多久,忘川里有了一位河神,常年隐匿在浓雾中,他知道世间所有的秘密。

“那又如何呢?”孟浮想,最后这些又能证明什么呢,河神从来不曾隐瞒自己的特殊,不管是知天命也好,还是什么也好,他隐匿在忘川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所以哪怕他真的是那位司天命的神,其实也……

“是不怎样,但当时的县志上留下过一句话:海岸礁石有神降世,次日,携棺入海。”

“孟浮,你有没有想过,你有意识醒来的时候在什么地方。”

“……”

“……海里。”

不止在海里,还被孟姑娘揍了一顿。

孟浮抿着唇,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这就是我想说的。”相思起身,目光透过窗外,“海边还有另外一条县志,源于近一百年前,说的是……”

“海起巨浪,呼啸而过,百姓苦不堪言。”

但孟浮苦着一张脸,先一步一字一句念出来。

这句话他听过无数遍,由河神亲自说出口。

……

——山海大荒时,天下三分,分陆,山,海。陆中有国;山有异兽,居南,名昆仑;海中有神,起青铜木,青叶赤华,遮天蔽日,连通天地。

——宁居山中,不近海外。

——有神降世。

——海起巨浪,呼啸而过,百姓苦不堪言。

另一句不为人知的是。

——有恶兽焉,遮天蔽日,匍匐于渊。

孟浮听完整个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里。

相思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愉悦。

“我无了。”孟浮想,这谁能联系到一块。

河神天天在河里讲故事,故事里的主人公也想不到,原来这个故事,自始至终是将给他听的。

时间倒退到近一百年前。

孟姑娘并不姓孟,而是姓何,传闻海岸有恶兽作祟,扰的百姓苦不堪言,她前往时便看见海中有一个巨大的漩涡,一个遮天蔽日的黑影匍匐在海里,但她却从海里感受到了一股别样的气息,那是生命之息,呼吸间,便让人觉得源源不断的力量充盈着躯体。

然而巨兽庞大的躯体即便随便翻个身都能掀起巨浪,砸死一群的人,那可能并非是它的本意,它只是匍匐着,在深度的休眠里未曾醒来一次。

结果被攻击到的时候,巨兽突然醒了,呜呜咽咽的哭声如雷贯耳,它矗立起了身子伸出水面,头顶一下子漆黑一片,这是一条化龙的蛟,雪白的鳞片,孟姑娘这才注意到蛟头顶那两个小小的,一看就没长大的角,一条身体庞大到跟幼崽完全不沾边的幼蛟。

凶一下都要哭好久。

蛟龙化成人形站在漩涡上,是个小小的,雪白雪白的小闺女,哭的抽抽搭搭的。

啊,这……

彼时孟姑娘还不知道,雪白雪白的小闺女有一天也会长成身高一米八几的汉子。

……

“**是未知的因果。”

相思如是说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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