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未知的因果。”

相思目光落到窗户外，那是一片黝黑到深不可测的深渊，完全看不见任何光影的存在，那些生长的张牙舞爪、奇形怪状的植物被同化进了黑色里，但没有人敢小看它们。

“我们怎么逃出去。”

孟浮打了个哈欠，一听这话更困了：“夜晚出不去，困意会席卷过这里的所有人。”比如此刻，孟浮就只想睡觉，没有丝毫想要逃出去的**，就算有，惰性一上来，也无了。

他想了想又说：“或许可以试试白天……我真的糊涂了，我们应该赶紧逃出去才对。”

孟浮一边说着一边哈欠连连的从角落里刨出一块布包裹起来的东西。

“什么？”

孟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打开布包裹着的东西，露出里头灰白色的蛋，个头比较小约莫十几个粘在一起，从蛋壳里透露出活性，这些是活的蛇蛋，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每个蛇蛋上都有一条两条细细的红线透过蛋壳连在已经有了雏形的蛇子身上，但这可并不是姻缘线，而是因果线。

从孕妇身体里带走这些蛋的时候孟浮就发现这些蛋上的因果线并没有连接在她身上，于母亲没有红色的因果线，或者说，从肚子里诞生开始，它们的因果就连接在蛇母身上。

“借腹生子。”

孟浮摇头，声音懒洋洋的：“我更倾向于他们生不出孩子。”

且不论城里的女子生产后是如何的，但是外族的女子根本无法承受蛇子带来的后果，因为它们会和母亲争夺“养分”，但远远不够，于是在母亲肚子里破壳，然而破壳之后母体成为了它们的负担，它们就会吃掉母亲的内脏，本能的遵循与蛇母的因果争先从母体里跑出来。

由此，所谓的养分则由母亲供给，不停的投喂，外族女子无法供给这种养分，蛇子出于某种不为人知的因素本能的亲近蛇母，甚至拥有与蛇母的因果线。

“蛇子是蛇母的附庸，蛇子降生后会本能的追寻蛇母的踪迹，这是我们唯一离开地下城的机会。”

孟浮面目的纠结的揉了揉额头，在睡觉和逃跑中左右摇摆，当然最后还是逃跑的心思占了上分，蛇鳞疫不会等着他来发作，这种奇怪又骇人的疾病在大漠里让人闻之色变，不难看出些端倪，孟浮也不想自己变成脸上长满肉鳞，仿佛里头有些无数游走蛇类的怪物。

孟浮摇了摇一旁睡的四仰八叉、完全没有警惕心的何清，后者睡眼惺忪，一副迷离的模样，随即瞪圆了眼睛，大眼瞪小眼。

“孟兄！”

“我们得离开地下城。”

何清一听猛点头，也顾不上什么连忙爬起来，因为天太黑也太紧张，走的一不小心一脚踩在一个壮汉的肚子上，踩到肉的触觉吓得他一激灵，连忙去看孟浮一眼，但是奇怪的是被他踩到肚子的壮汉莫说疼了，连动都不动一下，他试了一下，有呼吸也有心跳，却唯独不醒。

何清双手作揖，默念了几句“别怪我”，随后跟着孟浮。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只见地上用布包裹起来的蛇蛋相继裂开，细小的身躯散发着微弱的红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里倒是格外的明显，破壳后游走着蹿出去。

孟浮：“跟上。”

相思会意，用火折子点了三个火把，三个人循着蛇子的游动从破烂的小屋里走出去，但是外面太黑了，即便有火把的光也看的并不是很清晰。

何清有些忐忑不安，不知不觉便来到了人头树林里，没有了光的照耀，晚上的森林比白天更加的瘆人，人头的目光会随着移动而移动。

他汗毛都立起来了，那种目光如影随形，脑子里不停的回忆起早上的那一幕，那种可怕的、又诡异的一幕，即便他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的东西。

何清的额头冒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滚进脖子里，整个人仿佛是从水里拎出来的一样，他可以当做看不见的，于是心一横，大步跨出去，却被地上凸起的树根狠狠跘了一脚，横在两棵很近的树之间，发出沉闷的一声撞击，火把掉在地上，转瞬就熄灭了。

何清身体一僵，随即脖子一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耳边咧开嘴吹着风，他有预感，在他的头上在他的四周，是长满了人脸的树。

“啊啊啊啊啊啊！”

孟浮一转身，火光微弱的照出诡异的一幕，何清横在几棵人头树之间，但这是一个很难摔进去的姿势，更像是被包围了起来，然而更瘆人的是，那些人头咧着嘴，正在奋力的如同伸长了脖子一般，离得何清很近，近到他一抬头可能就是脸对脸的地步。

然而这还不止，人头不停的挣扎从树里出来，最快的那一个已经有了大半个肩膀的雏形。

孟浮和相思一起用火把躯赶它们，人头似乎缩了一下，慢慢的又收回去，围起来的树也打开了一条路，何清腿脚发软，连滚带爬的滚出来，但是并不够，它们遵循植物的本能怕火，但火却无法烧毁他们，仅仅只是驱赶并不够。

孟浮能够感觉到这些树将他们包围住了，并且在不断的缩进距离。

和白天不一样，白天的看起来人头上任然拥有树的纹路，然而到了晚上，树干的触感却像是冰冷的肉类。

“火、火把不管用！怎么办？”何清哆哆嗦嗦的整个人害怕的腿都软了，好歹努力让自己站着别倒下去拖后题。

“有什么东西能够烧死它们！”

孟浮皱眉，转头看向相思，对方到现在都是一副拽冷的样子，他仿佛一下开了窍。

龙族的海蓝真火。

孟浮捞起吓得浑身颤抖，快要撅过去，嗷嗷大叫的何清，一边掐灭了火把，怼到相思面前：“用海蓝真火。”

相思懒洋洋的抬了抬眼皮子，看向孟浮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然后当即表演了个打火星子，说是火星子也算是抬举了，比刮痧还不如，连火把都没点起来，孟浮手一抖，光秃秃的火把哐啷掉在地上仿佛在嘲笑他。

“……”

四目相对。

难怪说神族的狗到了曲白城都只能夹着尾巴走路。

算了。

“用凤凰火。”相思抱胸，不急不缓的开口。

孟浮听到一顿，随即把何清往相思身旁一怼，开始脱衣服。

何清傻眼。

“不是，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脱衣服？”

“闭嘴。”

孟浮冷哼一声，只穿着一身白色里衣包括着结实的身材，衣服揽在手上看着平平无奇，内里却是另有乾坤，只见他暴力将衣服撕成一条一条的，每一条布料上，都燃烧着一缕金色的火精。

咻的一下，火精蹿了起来，何清离得近傻眼了，虽说这世间有修真者所以并不意外这些手段，但修真者并不是常人就能见得。

他忙不迭接住。

凤凰涅槃的火精威力，能烧掉世间邪恶之物，很久之前就有一次人头树被凤凰火烧过的记载，只是人头树象征着**，连凤凰火也无法烧毁所有，但是现在的情况已然是够了。

记忆会记载入本能里，优胜劣汰，它们注定会记得。

有了火精的加入，局面得了缓和，孟浮开始追踪蛇子的踪迹，然后顺着标记，不停的往前走。

这条路来时的痕迹经过人头树的动作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不过孟浮很快追踪到了蛇子。

等他们一到，发现前面已经没有路了，面前是一面山崖，他们在悬崖之下，山崖陡峭，倒是生长了不少的植物，蛇子的标记就在这里，但是却是从里头传出来的。

“蛇子在里面。”

说些，孟浮抬脚顺着面前的山崖走，一边感受着蛇子爬行的诡计，突然他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缓缓的伸出手，意想不到的是手臂从山崖里穿过，这便是入口所在了。

孟浮缓缓踏进去，二人紧随其后，面前的景象一空，再次出现的是一条长长的通往一个不知名地方的台阶。

火焰照出墙壁，是一个洞穴的模样，洞穴并不太，长阶越往上走路越宽，估计是许久无人走动的缘故，洞穴并里有不少的蛇类盘踞在一起，吐着信子，耳边全是嘶嘶和爬行的声音。

他们顺着长阶继续走，视野一下子开阔了起来，然后进入到了一个很宽敞又无比庞大的建筑里面，看模样是曲白城的古建筑，曾经在圣殿时看到过有着类似的建筑，然而在抬头触及到中心，上头有一座石像，那是一个女人的模样。

女人姿态优美，半阖着眼睛，高洁与神圣。

孟浮心里有了个猜测，随即他发现了刻在雕像额头的图腾。

一条咬住尾巴的蛇。

孟浮知道，那是月半人部落的图腾，衔尾蛇。

“玄女神的宫殿。”

“这些墙上都是壁画。”相思举着火把说。

何清挫着手上火焰灼烧的伤口凑过去一看，如同相思说的一样，每一面墙上都是壁画，他指着面前的壁画问：“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还有一群长着蛇尾巴的人？”

“这面壁画说的是轩辕国，轩辕国人人身蛇尾，这是在祭祀，他们从海里来，为追求长生不老种下了两棵神树，然而神树并没有带给他们想要的长生，国人渐渐死去，轩辕国不得已开始与外族通婚，随后混种取代了原本的轩辕国人，经过许久最后形成了一个统一的部落，也就月半人部落。

他的目光又投向了另一幅壁画，一个举着一棵树的女人最先出现在面前。

“部落的第一位首领是玄女，玄女飞升成神后，在人间看到人生老病死，人们向她祈求，玄女神终是心生不忍于是决定用天神之力庇佑众生……”

她从招摇山的天宫折下婆娑枝，以求的众生长生，奈何月半人骁勇善战，惹得战火连连，生灵涂炭，拥有神明庇佑的月半人在大漠里建起连片的城池。

然而月半人的黑骑过处，怨声载道，最终也带来了灭族之祸。

神明的怒火将所有城池烧毁殆尽，月半人流离失所，他们开始祈求神明饶恕他们的罪过，然而婆娑枝枯萎，病痛灾难便紧随而行，扩张的疆土被风沙肆掠，所到之处，城外开始狂风肆掠，一天两天，死去的人越来越多，神明降下的灾难接踵而来。

他们开始认为这是神明的错误，他们既畏惧神，又害怕天神之力，于是把所有的矛头指向了玄女神。

他们认为是玄女神偷走了天宫的宝物才让众神心生怒火，她是一切罪恶的源头，是他们长生不老路上的绊脚石，该由她为天神泄愤，于是丧心病狂的人封死了玄女殿，困住了神。

孟浮继续说：“他们将神明困在神殿中，强迫她诞下拥有神血的孩子，意图偷窃天神之力，最后将神女困死在神殿中，他们割开玄女的喉咙，让鲜血沾染了土地，将她分解成成千上百块，他们杀死了神，但又畏惧神的复生，于是他们在神殿底下修了一座庞大的地下城，无论最后玄女神转世多少次，都无法逃出去。”

随着孟浮的声音，众人的视线落在壁画上一群小人杀死一个小人上，他们高高举起武器，似乎是在欢呼着，人神被杀死在神殿中，鲜血随着土地沉浸入地底。

而后，那群小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找到玄女神的转世，然后杀死她，在高声呼喊着。

然后目光继续往另一边走。

“拥有神血的孩子成为了新的首领，受到神血的眷顾，每隔两百年就会诞生下一位女首领，她最接近神的血脉，作为种族的繁衍，她必须要生下更多的孩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然而新任女首领被指认是玄女神的复生，月半人发现玄女神再次降临在了曲白城，他们用同样的方法想要再次杀死人神，为此人神降下诅咒，不久蛇鳞疫爆发了，河流干涸，草木干枯，曲白城空空如也，小人排着队一个个回到树上，变成长满了人脸的树。

接下来的故事便更清晰了，如同那日蛇母诞辰里所见到的圣女梵伽罗一般，壁画中人身蛇尾的女人出现了，她匍匐在地上哭泣，泪水从眼眶里流出来，最后竟然汇聚成了一条河流，树木再次生长，小人从长满了人头的树上走下来，来到河边欢迎鼓舞庆祝新生，最后将女人供奉在圣殿中。

这就是神女梵伽罗。

壁画中小人围绕着她跳舞，兴奋的手舞足蹈。

“这是曲白城的历史。”孟浮神色淡淡的。

这也是他笃定蛇子会离开地下城的原因，因为地下城是困住玄女神的囚笼，在壁画记载中，这位最后被信徒亵渎的神灵在被囚禁在地下城之后，曲白城就成了被遗弃的地方，蛇鳞疫爆发了，玄女神死亡的诅咒让曲白城变成了一座鬼城，随后蛇母化身，圣女梵伽罗出现拯救了曲白城的人。

拥有着神血的圣女梵伽罗，如果她真是玄女神的后代，真的会庇佑只将她当做繁衍后代工具的子民吗？

一个人，又怎么会甘愿像被蚂蚁供养蚁后那样，从生到死不停为种族繁衍呢？

何清低下头，心里久久不能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