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打开门,云霄从门的里侧冒出来,掏出袖子里剩下的半包药粉,猛地朝王贵洒去。
王贵在风月场混迹多年,一闻这味儿就知不妙,是那种下三滥的玩意儿!他大惊失色,却已吸进去一大口,顿时呛得眼泪直流,浑身发起热来。
视线朦胧中,见赵郎中被反绑在床上,塞住嘴,胖胖的身子,光溜溜的肚皮,还脱掉了裤子。床榻边赫然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王贵瞅了半天,这才反应过来。不是那个点名要云霄的贵公子吗?
王贵被云霄用脚踹、用手推搡着推进屋里,药效已经发作,身体那处顿时膨胀起来,晕晕乎乎的,浑身发热,脑袋如断了的弦,向床边爬去。
云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见大功告成,欢欢喜喜地扯着海楼的衣袖离开房间,还没忘了把门锁上。临走时回头一笑,“月季姑娘托我祝他,也尝尝身不由己、任人鱼肉的滋味!”
云霄准备开溜,被海楼一把抓住后颈,拎了回来。海楼面色阴沉,“事情都办完了,又骗我?”
云霄想揍他一拳,但揍不过。他拉住海楼的衣袖摇了摇,见四周没人,压低声音。“我让你帮我救月季,但现在还没能完全救出来,再帮帮我呗。”
云霄没脸想象自己的表情,一定十足谄媚,像个哈巴狗。
海楼对他的顺从颇为满意,但还是拿乔。他别过脸冷哼,“蹬鼻子上脸,你要是跑了,我上哪找你去?”
“我要是跑了,天诛地灭。”云霄竖起四根手指发誓,瞥见海楼面色一凝。
他咬牙,丢人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一个时辰我一定会回来,不然我一辈子都是你儿子。”
海楼答应之后,忽然反应过来,本来就应该任他处置。要当他儿子,不还是一句话的事?
县衙是整个阳信县最气派的地方。衙役们身穿绿袍,手持水火棍,威风凛凛。两只石狮子气势汹汹。
时值深夜,值守的官差打着哈欠,看见冒出来的一抹白色的单薄身影转来转去,吓得一个激灵。
“差爷,我要告状。”云霄走过来,“人命关天。”
那官差眼前一黑,只觉平白无故见了鬼。
“我跟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脸色惨白,“不要找我。”
云霄:......
云霄重复一句,“我要告状。人命关天。”
那官差是个怂的,换其他人被吓了一跳,管他是人是鬼,直接就上手。他哆哆嗦嗦伸出手, “诉状呢?”
“什么诉状?”
告状要找讼师写诉状,云霄失忆了,并不记得。就算他记得,口袋空空,也没钱去写。
两人大眼瞪小眼。官差僵在原地,心想我跟鬼要什么诉状,等他发狠咬我?
云霄眨眨眼睛,见他不说话,猛地嚎啕起来,“杀人了!东街的胭脂铺子里有人杀人了!”
他这一吼,官差再也承受不住,捂着心口晕了过去。
他继续吼,惊醒了越来越多的人,包括县衙里睡着的胡师爷。
胡师爷原本风流成性,自认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屡屡往窑子里偷吃,家里面为此鸡飞狗跳。
近来他走了大运,正所谓升官发财死老婆,胡师爷虽然没升官,可是县令调走了。这也不奇怪,阳信县捞不到油水,若非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是个官都想跑。
可喜的是,夫人忽然得急症,一命呜呼。
可惜的是,没人管事,胡师爷搬到县衙里,忙得脚不沾地。这些天竟然也没去成温柔乡。
他披了衣服,听到是东街那家胭脂铺子,右眼皮一跳。
“嚷嚷着什么?”
云霄口齿伶俐,将红娘等人拐卖妇女、逼良为娼、丧尽天良等事一一道来。
胡师爷心里一凉,这不是自己往常去的那家吗!本朝官员狎妓犯法,不能光明正大的去青楼,县衙里不少人跟他一样,偷偷摸摸找暗娼。
胡师爷自然不可能自己查自己,撞在他这里,不能把事情闹大!
胡师爷摸摸胡子,一甩袖子,呵斥身后跟着的官差,“你神色匆忙,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要告状,先到大牢里交代清楚来历吧!”
话音刚落,两个官差冲上去,一个抓他左手,一个抓他右手,把云霄架着往外拉。
云霄没想到告个状如此繁琐,还要成为阶下囚。“小人自那处赶来,亲眼目睹那里的老鸨要把女孩儿打死了!没有人管管吗?”
抓住他的官差闻言,神情松动。他们偷鸡摸狗的事情固然管不到,出了命案一定要办。这般急着将人下狱,实在有些不合情理。
“哼。”胡师爷见他们踌躇,怒发冲冠,“愣着干什么,县衙重地,大半夜在此喧哗,还不把他拿下!”
云霄挣扎起来,“你说话不算数,我要找县令。”
胡师爷冷笑一声,且不说县令不在,他就是老大;就是真告到县令那里,县令初来乍到,就敢得罪他这个干了十年师爷的地头蛇了?退一万步讲,阳信县里出了个□□的师爷,县令面上就会好看?官官相护,云霄如何懂得?
他只能被拖着,双脚离地,越来越远。
两个官差将他扔进监狱,牢门一锁。出了牢,其中一个没头没脑,“胡师爷怎么发了这么大脾气?”另一个摇头晃脑,“被戳中痛处了呗。”
没头没脑那个继续道,“要不要去看看,万一闹出了人命?”摇头晃脑心道这人是真傻,跟他解释怕是要费一番功夫。“不去不去,你敢得罪师爷?回去睡觉吧。”
可他们回去也不能睡觉,还得守夜。没头没脑和摇头晃脑还特意将之前被云霄吓晕的官差泼水唤醒,三人继续值班。过了一会儿,又被叫去做别的事了。
海楼坐在卧房,面不改色。月季几次想跟他搭话,都被他脸色吓退。
“你想说什么?”海楼见她面露犹豫,终于勉强开口。
“发生了什么事?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云霄公子,他还好吗?”月季小心翼翼地问。
“一个时辰,自见分晓。”海楼惜字如金。
然后两人等了一个又一个时辰。从漫漫长夜,等到黎明时分,天边泛起鱼肚白,一轮红日破空而出,瞬间光芒万丈。
月季撑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醒来后,海楼兀自坐着,一动不动,连坐姿都不曾变过,双目平静得令人心惊。
她想起父母讲过的鬼故事,有的鬼生前执念太重不愿投胎,所以就不喝孟婆汤,坐在奈何桥边一天天等,等到海枯石烂,等到两眼无光,渐渐忘了自己是谁,忘了生前经历的一切,只念叨着放不下的那件事、那个人。
月季暗暗心惊,正胡思乱想着,隔壁的叫骂声却传开了。
王贵衣衫凌乱,正手忙脚脚乱地系着裤带,就被怒不可遏的红娘从床榻边一把拽了下来,狠狠挨了一记耳光,红娘又哭又嚎。
“我有哪里对不起你的?你他妈要上男人的床,还是这么一个又老又丑的男人?!”
赵郎中躺在床上,人事不省。
王贵从来都是打人的那个,这次被打得七荤八素,压根都来不及反应。他猛地一推红娘,她浑身不稳,跌坐在地。
王贵想起昨夜那荒唐狼狈、身如火焚又无法自控的处境,便恶心不已。他恶狠狠地砸向身边的桌子,“还不是你捡过来的云霄!他给我下药!”
提到云霄,他心里的那把火烧得更旺,“我早就看出来你维护他,怎么,你也跟男人一样,想纳小老婆了?他跟月季还有昨天那个男人,都是一条藤上的蚂蚱,甩得你团团转!”
“胡说!”红娘先被他粗暴对待,自个儿泛起一阵怒意,心想你竟然敢骑到我头上了。又被他一阵辩驳,没来得及思考,反驳的话脱口而出。“怎么,不服气啊?你就是我养的一条狗,也敢问东问西,充当起主子来了!”
一大清早,瓷杯摔在地上,噼里啪啦。屋内一阵鸡飞狗跳,桌椅被推倒,布帛撕裂,小丫头们噤若寒蝉。等两人吵完架,理清头绪去抓月季,隔壁早已人去楼空。
云霄被关进牢里,头疼地看着老鼠在干草堆里钻来钻去,吱吱乱叫。这里弥漫着一股尿骚味,墙壁高耸,只有一口小小的天窗。每个隔间都关着一名囚犯,多数都躺在地上呼呼大睡,木制的栅栏将他们隔开。
云霄拿着干草画圈。神话中有穿墙术或者****,但凡神话是真的,云霄也不至于困死在这里。
说实话,云霄心里是觉得有些对不住赵郎中的,人家好歹救过他半条命。但赵郎中一看就扑倒不了王贵,他实行不了计划。
现在委屈了赵郎中,怎么还是如此受挫。他心中焦灼,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你这孩子叹气叹得,我心里都跟着难受起来了。”
一道浑厚的声音打断了他,云霄望去,见对面是个汉子,一张国字脸,古铜色皮肤,身材健硕。
他这壮实的身板也被关在大牢,云霄心里顿时好受了许多。
“小兄弟,你因为什么被关进这里?”
云霄委屈道,“我姐姐被人拐去城西那条街的胭脂铺子里当暗娼,死了。我去告官,结果没人信我。”
汉子听罢,登时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云霄,“你姐姐就没告诉过你,胡师爷还是那里的常客?甚至不仅是常客,还是股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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