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的几人都没料到萧云衍会说出这样的话。
李采菊离他最近,整个人已然被吓得愣在地上,通红的双眼瞪大,惊诧地仰头看着脸色未见半分变化的萧云衍,惊恐于他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站在她身后的李铁匠却被萧云衍话里的那个“杀”字刺激,整个人不复刚刚的无神空洞,垂落的双臂抖成筛子。
他用力抬起满是褶皱的眼皮,一动不动地看着对面的萧云衍,瞳孔里盛满无措、意外,还有不曾被人发现的、早被棺材锁住、被黄土地掩埋,像粪土般被人厌恶的一分期冀。
干瘪龟裂的嘴唇嗫嚅颤动,却没能说的出半句话。
萧云衍静静地看向面前如同这院落一般破败的老人。
几步外的的裴楚尧抱剑于胸前,垂眸瞧着萧云衍攥紧的手,若有所思。
时间像是要累到晕厥的耕牛,被脖颈上那无法摆脱的麻绳牵着,一步一步艰缓爬行。
方才还会响起规律打铁声的篱笆小院,此时安静到像是被定格。
西风像一把利刀,剜去老人将要坠出眼眶的一滴泪。
“公子可是在和草民说笑?”
苍老粗哑的声音像没有依靠的浮萍,在院内飘荡。
见李铁匠对他的话有了反应,萧云衍紧绷的神经这才有些松动,他向前一步,扶住老人的胳膊,缓声开口:“君子一言,如重锤击铁,掷地有声。”
眼皮垂落,李铁匠终于在心中下了决定,他转头对小女儿说道:“菊儿,去把那条铁链拿来,它就在我床下的木箱之中。”
“公子稍等我片刻,那铁链经了两场雨,长满红锈,待我用锉刀将它磋磨干净,才能不脏了公子的眼睛。”
“老伯别这么说,是在下有求于您,在下还希望老伯不要计较小辈今日的冒然唐突。”
“公子真是客气。”老人的胳膊从萧云衍手中离去。
跪在地上的李采菊还没从方才的情绪中缓和,无法站立起身,萧云衍伸出手扶了她一把:“劳烦李姑娘了。”
听到萧云衍喊李姑娘,李采菊这才从震惊中缓过了神,她赶忙起身,擦了擦脸上未干的泪,然后看着李铁匠的方向,一步三回头的走进了主屋内。
不过一会,屋内便传来了翻动器具的声音。
萧云衍走到裴楚尧身侧,将手中纸片塞入他的手中,这才站定看向重新回到凉棚下的李铁匠。
只见老人从墙角的一个木箱中拿出一把锉刀,将其放到铁砧之上,忽的好像又想起什么,又回身从墙角处掏出一把镰状弯刀,只见那刀与习武之人常用的刀不同,刀身大约一尺长,刀刃之上有整齐锋利的一排锯齿。
李铁匠握着护手部分,将刀举到半空,借着下午的日光眯起眸子沿着刀刃尾部开始细细端详。
“他这是在做什么?”裴楚尧见李铁匠突然掏出一把锋利的刀刃,恐他做出什么危险之事,正想抬步移动到萧云衍身前,就被他抬起的手臂挡住了动作。
“像是一把猎刀。”萧云衍低声回应,“许是有猎户定做,与我们无关。”
说话间,李采菊从屋内走出,她怀中抱着一团东西,外面用一层灰色麻布包裹着,麻布上有一片扎眼的深色污渍。
她走到凉棚下,抿唇忍着哭腔将怀中那团东西递给了李铁匠,李铁匠看向里面包裹的东西,嘴唇不受控的抖动。
过了片刻,李铁匠才侧眸看向站在院内的萧云衍:“公子,请过来看看是否在寻这副铁链。”
见李铁匠并不避讳,萧云衍将手中的剑交给裴楚尧,提步走到凉棚下。
他站在李铁匠左侧,侧眼便看到被麻布包裹住的铁链,的确与锁住犯人的那根铁链工艺有九分相似,只是……
许是知道萧云衍会对铁链上无法忽视的痕迹有所好奇,李铁匠直接开了口:“那些是血。”
萧云衍诧异于李铁匠会如此直白,内心又好奇于上面会是谁的血。
“公子不必费心猜测,上面是草民的血。”
萧云衍正想开口询问,但李铁匠却似乎并不想说,他拿起锉刀,一副要开始磨铁锈的模样:“公子请随意找个地方休息吧,草民为公子除锈。”
“还有,不知站在院外的那些朋友可否需要休息,草民这里虽然简陋,但还是能给各位爷一口热水喝的。”
“菊儿,为公子和他的朋友们烧一壶热水。”
李采菊高声应了一声,她先是从正屋内搬出来两个小凳递给了萧云衍二人,接着走到墙角处抱了些木柴去了院东侧的小厨房。
而凉棚之下,李铁匠早已坐在矮凳上,用锉刀开始仔细的磋磨铁链上的污锈,他异常的专注,仿佛将除锈当成了这人世间最重要的事。
裴楚尧心中惦记着那个纸片,可他又觉得在别人家中看有关人家的秘密着实有些不光彩,虽可能李铁匠父女二人也不会注意到他,可他还是觉得那么做不太合适。
于是,他碰了碰萧云衍的肩膀,然后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和院门之外,萧云衍了解到他的意图,轻轻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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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寂的马车离院门最近,裴楚尧刚出来就看到了他那张好像谁欠了他一万两的臭脸,习惯性地正要开口怼他,小刺客的脑袋忽然从马车车帘内探出:“同福,热水烧好了能给我一碗吗?”
听到郗瑶的话,邢寂皱起眉头。
裴楚尧一时有些怔愣,却也反射性地回她:“好。”
只是等自己的话音落下,裴楚尧才反应过来小刺客在问自己什么。
这刺客竟然听到了院内的谈话声?
明明李铁匠的声音并不算大,他耳力如此好的吗?
难道因为这院墙不是用红砖砌的,隔音不好?
裴楚尧在心头发出疑问,没忍住又抬眸仔细看了眼小刺客的表情,只见他一脸,额,无辜又单纯的模样……
算了算了,裴楚尧作罢,内心告诉自己现在还有正事。
找到一片还算平滑的篱笆墙,他将后背靠了上去,将剑放到了墙边,这才拿出了刚刚萧云衍塞到他手中的纸片。
修长的手指将这团纸片展开,只见上面是两行字:
【大女嫁官】
【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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