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律很快过上了白天接送夏茵，夜里跟陈岳生斗智斗勇的日子。

夏茵工作很忙，除了无止尽的加班还有各种应酬，经常要半夜才能回去。

宋律任劳任怨给人当生活助理，这种感觉还挺新奇的，他都很久没打游戏了，还被宋洋吐槽。

虽然没公开关系，集团同事以及夏茵的合作伙伴多少知道了又有人在追夏茵。

而另一边陈岳生打定主意要杀了他，每次都下了死手，一日比一日难对付。

幻境更是险象迭生，稍不留神就送了命。

不仅仅是防无可防的幻境，宋律在镜子面前刷个牙都有可能被从镜中冒出来的陈岳生本体偷袭。

宋律之前夸下的海口，成了回旋镖狠狠击中了他。

好在他向来惜命，保命法器很多。

一人一鬼都杀不了彼此，但是这样僵持下去，迟早宋律会先败下阵，死于过劳。

幸好宋洋在外地上大学，不在家中更不会被牵连。

也只有在夏茵身边，宋律才能得到片刻喘息，陈岳生绝对不会伤害夏茵。

“你……”一大早见到萎靡不振的宋律，夏茵欲言又止，“今天我来开车吧。”

宋律揉揉脸颊，“没关系我可以……”

话没说完，夏茵已经强势地打开驾驶室门，强硬解了他的安全带。

解安全带夏茵整个上身体都压在宋律身前，宋律能闻到一股自然的清香，像是栀子的气味。

浅淡又不醉人。

看他一脸傻样，被拉出驾驶室还在发呆，夏茵半扶着他，“算了，我请假一天。”

“不用——送你去公司，我在车里睡一会就好。”宋律还想挣扎。

夏茵已经拿了手机跟人事报了假，“少废话。”

比起她，宋律才像那个被过渡吸食阳气的家伙，满眼红血丝，肉眼可见的疲惫和精神紧绷。

她身上的气味让宋律放松下来，他没有让人扶，而是试探性握着她的手。

夏茵没有拒绝，她的手心有些冷，就像她现在的神色。

“吃早餐了吗？”

“……没来得及。”

“我叫个外卖。”

“嗯。”

两人之后再无交谈，并肩走进电梯，往日大都是宋律挑起话题，今天他实在疲惫，只想好好睡一觉。

夏茵垂眼看着地面出神，宋律也没有揣摩她心思的力气。

电梯缓缓上升，宋律抬眼，闭合的电梯门上出现了陈岳生的身影。

模糊而扭曲。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毫无察觉的夏茵。

宋律毫不犹豫拿出怀表按在了电梯门上。

他的动作惊扰了夏茵，也激怒了陈岳生。

电梯猛地一震，下坠感另两人瞬间提起神。

“宋律！”夏茵紧张地握住宋律的手，带着他贴电梯壁站着。

白光明明灭灭，最后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电梯也停止了运转。

按了几次求助键都没有反应，夏茵问身边人：“刚刚发生了什么？”

“陈岳生在电梯里。”宋律低咒一声，陈岳生不是绝对不会伤害夏茵吗，这是在做什么？还是说他们又进入幻境了。

夏茵冷静下来，打开手机手电筒，“手机没有信号，再等等，一会就会有人来。”

她并不着急，她每年要交巨额物业费，小区安保很快就会发现他们被困。

宋律手心有些汗湿，都快握不住夏茵的手，他叹口气，“就怕我们不是被困在电梯，而是被困在陈岳生的幻境里。”

夏茵有些迷茫地抬头看他。

“厉鬼的手段之一，生成幻境将人困住。”宋律科普，“最普通的便是鬼打墙，强大的厉鬼则能生成各种让人分不清现实的幻境。”

寂静在黑暗中蔓延，唯有一缕手电筒光照亮了两人各异的神情。

“所以这几天你这么疲惫，就是因为时刻处于幻境中吗？”夏茵轻声问。

宋律没有回答，他又在微光中看到了陈岳生阴魂不散的身影，他面无表情注视着两人相牵的手。

视线缓缓上升，阴沉的眼珠一动不动地黏在夏茵脸上，带着恶意的渴望。

他反手抱住夏茵，遮住了她的脸，空着的手捏着符箓，“陈岳生！有什么冲我来！”

“滚开！”陈岳生嘶哑地怒吼，声浪在狭小的电梯空间回荡。

电梯剧烈震动，猛地往下坠去，夏茵短促地尖叫一声，因为站不稳，她紧紧抱住宋律的腰身。

急剧的下坠感，让他几欲作呕，但夏茵在身边，宋律必须得护住她。

陈岳生果然疯了，继续放任他，他迟早会出手伤害夏茵。

宋律抱紧怀中的夏茵，同时口中念念有词，符箓飞射而出，金光大作。

强光中，陈岳生重新回到电梯壁中，他恶意一笑，微张嘴。

他说：“嘭！”

电梯终于落地，听力被爆炸般的响声剥夺。

剧痛之中宋律恍惚间看到自己与夏茵融为一体的血肉。

-

“夏茵！不！”宋律哀鸣，猛地睁开眼，看到了陌生的天花板。

他还未从噩梦的阴影中挣脱，整个人像是从刚水里捞起来一样，被冷汗浸湿，像濒死的鱼般大喘气。

宋律手臂着眼睛，身体四分五裂的疼痛并非作伪，如今他全身都在疼。

忽然一只微凉的手搭在了他手背上，宋律死死抓住那只手。

“宋律！”夏茵惊呼，“你弄疼我了。”

宋律这才如梦初醒，松了力道，他环顾四周，“这是你家？”

“对，看来你真的很困，刚上来躺沙发上就睡着了——早餐是来不及吃了，饿吗？吃点零食垫垫肚子？”

夏茵垂着眼看他，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怜悯，宋律想要细看，却只余下担忧。

“你没事吧？做噩梦了？”

宋律支起身体，摸出手机看一眼，已经快中午了，他完全没有抵达夏茵家中的记忆。

脑中全是陈岳生恶意的笑容，以及电梯落地时死亡的瞬间。

夏茵！对了！幻境中夏茵也在！

宋律着急地握住夏茵的手臂，“你没事吧？刚刚我们在电梯里……”

对上夏茵疑惑的表情，宋律明白了，只有他一人陷入了幻境，难怪……

他就说陈岳生怎么可能不顾夏茵死活。

宋律头疼欲裂，没想到如今他在夏茵身边也会被拉进幻境，看来陈岳生是真的不留余地了。

屡次在幻境里经历死亡，宋律很难保持理智，不自觉变得恐惧和暴躁。

他揪着自己的头发，急躁地想着办法，不能再这样僵持下去，宋律撑着眉心，他必须请外援了。

否则他真的会死在陈岳生手里。

“宋律！宋律！”夏茵连着喊了几声都没有回应，直接上手强势地捧着宋律的脸，逼迫他回神。

宋律恍惚地跟夏茵对视片刻，后知后觉红了脸。

太近了，近到他都能看到夏茵脸上细小的绒毛，曲卷的眼睫，水红色的嘴唇……

夏茵有些生气，“现在能好好听我说话了吗？”

“唔……”宋律避开视线，“能……”

“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宋律。”夏茵循循善诱。

宋律焦躁的内心被这温柔的语调安抚了几分，他深吸口气，三言两句解释了方才经历的幻境，隐瞒了最后的坠亡。

夏茵很耐心地听着，手指贴在宋律后颈，像给宠物顺毛，一下有一下抚摸着。

“所以你每天这么累是因为要面对这些幻境吗？”

宋律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他眼睛紧张地眨动着，不知往何处安放。

“不能这么下去了。”夏茵叹息，“你对付不了他，还是结束委托吧。”

从宋律身边远离，夏茵像是接受了命运去了书房，不多时便带着合同回到客厅。

薄薄几张纸散落在茶几上，落款处上面还有两人风格各异的签名。

夏茵说：“你走吧，趁现在还活着。”

她说这话时格外冷漠，像是对宋律的判决。

宋律跌跌撞撞从沙发上站起，为自己找补，“不行——我能搞定他！”

“你之前也这么说，可结果是什么。”夏茵在旁边单人沙发上坐下，她微垂着眼，表情堪称平静。

宋律在她身边蹲下，手试探性搭在夏茵膝盖上，“我没有骗你，虽然陈岳生比想象中棘手……”

但还在他掌控中，况且宋律已经想到请谁做外援了。

“够了。”夏茵声音很轻，“这是我欠他的，他要我的命也是应该的。”

宋律一瞬间想了很多，众多调查明示陈岳生的死，夏茵并不无辜，甚至极有可能是推动者。

陈岳生化作厉鬼极有可能并非留恋，而是回来报仇的。

握住夏茵放在膝盖上的手，宋律说：“不要取消委托，我只想帮你。”

夏茵忽然情绪崩溃，她像是受到惊吓般，甩开宋律的手，“够了！已经够了！”

“陈岳生你还要杀死多少人？为什么不冲我来？”

“看着我每天提心吊胆根本不敢靠近任何人，你很得意吗？明明是你先要离开我的！”

夏茵对着空旷的客厅嘶吼，宣泄着自己的痛苦，她神经质地四处张望，“你出来啊！有本事当面杀了我！你不是会制造幻境吗！为什么不将我拉进幻境里！”

宋律试图让她冷静下来，“夏茵！夏茵！冷静点！他不在这里。”

“他在的。”夏茵固执地盯着客厅那面巨大的落地镜，“他在听的。”

宋律怀表没有任何反应，他确信陈岳生不在这里。夏茵再怎么崩溃，陈岳生也看不到。

夏茵扫落茶几上的杯子，捡起陶瓷碎片，往手上比划着，她着魔般低语，“我还你一条命，杀人的罪孽我也陪你承担。”

宋律吓坏了，一把拦住夏茵的腰，把她拖走，不让她做傻事。

挣扎中，月牙项链从夏茵衣里滑出来，折射着光斑，晃到了宋律的眼睛。

直到夏茵精疲力尽，无力地靠回沙发上，她蜷缩成一团，捂着脸哭了起来。

她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不论在外表现得如何轻松，男友们的死一直压在她心头，一天比一天沉重，压得她逐渐陷入沼泽中。

宋律抱着她，感受到胸前逐渐晕染的热流，他顺着夏茵的后背，脸贴在夏茵头顶，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没事了，没事了。”

不管之前如何，在此刻宋律看到夏茵氤氲的双眼，悲伤的神情，他想：就算夏茵是凶手又如何，陈岳生对她的折磨已经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