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雨滴在玻璃上留下蜿蜒的斜线。
窗外风景飞速倒退,夏茵望着模糊的外景发呆。
宋律靠在她肩上睡着了,因为姿势怪异,夏茵料想到他醒来后会脖子疼。
对面坐着的学生党好奇地打量他们,时不时在手机上激动地打着字。
广播里播报很快就要抵达s市,夏茵将宋律推醒。
果不其然,醒来后的宋律第一时间揉着僵硬的脖子。
“到了吗?”他问。
“嗯。”夏茵拉上口罩,“下雨了。”
“没事,我看了天气预报,带了伞。”宋律将包取下来,两人的包都被他背在身上。
高铁速度缓缓降下来,s市到了。
顺着人流,两人下了车。
“我租了车,看看到哪了。”宋律翻看着手机,下了高铁离目的地还要开近一小时车。
这次他们来s市是为了找外援,一位能帮忙、且绝不会向协会举报他们违规的邪师。
当然宋律并没有告诉夏茵那是邪师,只说是一位与天师协会理念不和的世外高人。
在去见外援之前,宋律还要在当地市场买些材料,和陈岳生纠缠这么久,他的库存都要花光了。
不在海市买,当然是因为海市价格太高了,不如隔壁省市性价比高。
夏茵自从那天崩溃后,情绪一直很低落。趁着周末,宋律死皮赖脸把人拐出来,就当散散心。
况且他担心夏茵又会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
一路上他不停说话,试图逗夏茵开心。大概是为了配合他,夏茵偶尔也会回几个笑容。
即使是周末,夏茵的手机也没停过,总有与工作相关的电话打过来。
当董事长的女儿可真累,休息日都没法好好休息,宋律腹诽。
夏茵显然习惯了常响的手机,身处颠簸的车上,也要拿出平板办公。
还能一心二用,跟宋律搭话。
到了县城已经中午了,在路边随便找了家小饭馆用过餐,宋律带着夏茵转进一片隐蔽的地下集市。
狭窄的道路仅供两三个人前行,道路两侧是隔开的小摊,不过几平米大小的空间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道具。
夏茵终于提起了兴趣,饶有兴致地四处张望。
宋律没有阻止她的好奇,任由她在各个摊位间穿梭打量。
和夏茵打个招呼,他熟练地拐到常去的符箓店,这里的朱砂品质好价格优惠,老板画符技术也是一流。
余光瞥见夏茵在一旁的道法书店里看书,宋律便放心地跟老板搭话。
“最近有去钓鱼吗?”他问老板。
“每天都去,年纪大了没事做只能钓钓鱼打发时间。”
“有马鳖出吗?”这是熟人之间的暗号。
“马鳖?年轻人买这个做什么?”老板抬头看他一眼。
宋律大方承认,“遇到点棘手的家伙,买点马鳖回去制药。”
“去白沙村,那里有个老冯头,专门出这个。”老板留了个电话还有简易的手绘地图给他。
老冯头就是宋律要找的人,他面不改色收下,“谢了老板。”
老板冷哼一声,手中动作不停,宋律要的东西都给他包装好。
随即他又压低声音,“最近不太平,协会那帮老东西到处走动,你小心点。”
宋律装傻,“我就一遵纪守法的底层天师,上头有动作反正也影响不到我。”
老板表情意味深长,“小道消息要有鬼王出世,送你的情报,下次再来照顾我的生意啊。”
宋律扫码的动作一顿,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鬼王是怎么回事?”宋律追问。
对方拇指食指一搓,宋律看了眼存款,转了十万过去。
老板有些嫌少,不过聊胜于无,“隔壁市有个东西苏醒了,镇压了几十年了,前段时间那边搞开发,动了封印。”
宋律莫名松口气,他就说陈岳生一个才两年道行的厉鬼,怎么可能成鬼王。
隔壁b市夹在海市与s市中间,算是海市卫星城市,人称海市小郊区。
宋律拿了东西、得了情报就准备走了。
老板示意他看身后,“那是你同伴?”
宋律回头,夏茵戴着口罩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他与老板,也不知道听了多少。
“对,是我……朋友。”宋律结巴了一下,老板了然地点点头,目光还是不离夏茵。
“我好像在哪见过她。”老板眯着眼,虽然戴着口罩,女生还是有一双很出众的眼睛。
“宋律。”夏茵喊道。
宋律立刻忘了跟老板说话,随意打了照顾,巴巴地赶到人身边。
看她提着袋子,宋律问:“你买了什么——这里骗子挺多,你要是花了冤枉钱,咱们去要回来。”
“就一本书。”夏茵从袋子里拿出一本命理相关的书籍。
宋律看眼标价就知道被坑了,他忙凑到夏茵耳边:“淘淘上就有买,还便宜许多。”
夏茵笑了笑,“没关系,就当花钱消灾了。”
如此,宋律也不再说什么,自告奋勇如果有看不懂的可以来问他,天师多少都会点命理学,这可是职业证必考科目。
夏茵笑着答应,她看起来心情好了挺多,“你要找的人问到了消息了吗?”
“嗯呢。”
急着去找人,两人没有多逛,不过宋律答应下次买材料时再和夏茵来一趟,下回一定陪她好好逛。
夏茵分得清轻重缓急,他们是来找帮手的,而不是来旅游的。
白沙村地处偏僻,导航上都找不到位置,若非有老板指路一般人很难找到。
因着道路崎岖,夏茵有些晕车,摘了口罩打开车窗在吹风。
天气阴阴沉沉的,下午两三点已经黑得像傍晚,暴雨蓄势待发。
七拐八拐,终于看到了草丛中生锈的铁牌上瞥见了模糊的“白沙”二字。
再往里,目之所及几乎都是废弃的老房子,很难想象在这种地方隐居着高手。
宋律开了半天,才找到一位坐在家门口的老妪,他停了车子,下去问路。
他离开后,夏茵在拂动的草丛中看到个瘦小的孩童。
风很大,吹得半人高的草丛一直在晃动,那孩子就蹲在地上,直勾勾地盯着夏茵。
眼睛很大,几乎看不到眼白,说不出的诡异。
夏茵想细看,这时宋律回到车上,那孩子就消失了。
宋律握着那枚夏茵曾经夸过的怀表,指针像是出了故障般疯狂转动着。
“看来这是座**。”他神色虽凝重,语气倒算得上轻松。
他口中的**自然不可能指的是没有年轻人、全是迟暮之年老人的村落,而是指出过重大事故,村里人枉死得差不多的**。
他简单地跟夏茵解释了几句,同时开启了天眼。
“那我刚刚在草丛里看到的孩子也是鬼?”夏茵问,“不过我能看到的话未必是吧?”
宋律摇头,“**磁场跟外界不同,在这里鬼和人没什么两样,甚至不少鬼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所以普通人也能看到。”
夏茵很小声地呢喃了一句:“那……他会出现吗?”
宋律没听清,追问后夏茵只道没什么,反问:“你说的高人怎么住在这种地方?”
宋律也不知道,冯老本身就是个很奇怪的人,说是邪师,实际不过是与协会理念不同而已。
邪师虽然有不少丧尽天良、坏事做尽的家伙,但宋律认识的这位冯老基本的道德底线还是有的,就是爱钱了些。
宋律家中刚出事,急需钱那会因缘跟他相识,跟他学了不少踩线赚钱的法子。
实力也很强,与协会那些大人物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车子继续往前开,天色越发昏沉起来,淅淅沥沥又下起了雨。
荒无人烟的乡间小路显得格外恐怖起来,尤其是不知车窗外一闪而过的影子是人是鬼。
宋律终于在一条小河边发现了戴着斗笠钓鱼的冯老。
宋律与夏茵打着伞来到他身边,还没打招呼,便瞧见冯老鱼竿一抖,将一只浮出水面的水鬼狠狠敲回水底。
宋律眼角一抽,是冯老的风格没错了。
“稀客啊。”老者没回头,鱼竿又一扯,拉上来一条鱼,“晚餐有了,厨师也来了。”
宋律:“……”
夏茵瞧一眼鱼篓,里头一只鱼也没有,倒是不远处屋檐下有几只野猫,口中撕咬着鱼。
“冯老。”宋律规规矩矩打了个招呼。
老者终于回过头,那是张慈眉善目的圆脸,夏茵甫对上他的眼睛却吓了一跳。
无他,老者有一只眼睛蒙上了阴翳的色彩,呈现无机质的灰蓝色,在这张脸上有种不协调之感。
冯老打量着夏茵,嘴角微微勾起,“怎么还带了朋友,女朋友吗?”
宋律耳朵一红,“不是。”
“撒谎。”冯老拆穿,“你和这小姑娘一看就是纠缠不休、相辅相成的命格。”
宋律心怦怦跳,悄悄瞥着夏茵的表情。
见夏茵神情没什么变化,他有些失落地收回视线。
“冯老。”夏茵开口道,“冒昧来拜访是有事相求……”
“不急,先把晚饭吃了——小宋啊,去菜地里摘点菜吧。”冯老打断她,背起鱼竿,另只手提着鱼篓和小板凳,完全一副悠然老头的模样。
他们就算再心急,还是将话憋了回去,像这种性情不定的高人,还是顺着他点为好。
宋律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看夏茵半边身子都在伞外,揽着人往伞中靠,“别淋湿感冒了。”
夏茵的脸几乎要贴在他肩上,她低声说:“你是故意只带一把伞的吧。”
“茵茵怎么这么想我?不是因为你没看天气预报没带伞吗?”宋律无辜回望。
夏茵有些恼,在他腰间狠狠掐了一把。
好在冯老的住处离河很近,也就几分钟的路程,在院中就能望到河。
宋律被冯老支使去后院摘菜,还要杀鱼做饭,完全把人当上门厨师了。
偏偏宋律还不能拒绝,在后院忙得团团转。
雨声很吵,宋律不得不走出厨房问两人吃不吃辣。
“吃吃吃!这个天气就该吃点辣驱寒。”冯老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前屋里回荡。
宋律翻个白眼,问夏茵。
夏茵扭头回:“我都行,听冯老的。”
根据夏茵平常饮食习惯,更喜欢清淡些,宋律心下琢磨有了想法,一头扎入厨房。
夏茵坐在前院的屋檐下,雨下得又急又密,她又看见了那个小孩,蹲在河对岸的芦苇间。
这次他身边多了其他人,或者说是鬼,他们目不转睛地与夏茵对视着。
——或者说在看夏茵身上的其他东西。
冯老从屋中走出,也看到了河对面光景。
他乐呵呵地拖了把椅子在夏茵身边坐下,“好久不见,夏小姐。”
夏茵侧首,脸上与那群鬼影们如出一辙的面无表情。
她说:“好久不见,冯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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