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改】

是夜,

亮白路灯矗立了在花园各处,照亮了铺满鹅暖石的曲径以及路旁的浓密花丛,角落仍有阴暗之处,但却并不打紧,毕竟没有几个人会往那种地方跑。

江辞卿随意走在林叶之中,脚步闲散,没目的地乱晃。

不知何处传来犬吠,昏黄弯月被薄云覆盖,几抹黑色鸟影拍翅匆匆而过,越过喧闹的都城中心,边缘的小屋早已陷入沉睡。

毕竟不是谁都能用得起电灯,对于钱要使在刀刃上的普通百姓而言,与其点着油灯磨蹭着时间,还不如早睡早起迎接第一抹免费的朝阳。

激扬的乐声断断续续地飘出屋外,按照以往的情形来看,这场舞会要闹到半夜才肯消停,梁安尘府中也早已准备好了招待宾客留宿的客房,若无急事,大多人都会选择在这边休息一晚上。

而住在城外山中的江辞卿,来往相比其他人要更加麻烦些,所以在来之前就已经准备好在这停留一晚上,只是……

之前被掐捏的左手泛起剧痛,在里头和别人跳舞的那位Omega,半点没留情,江辞卿直到现在都没能缓过来。

裤脚无意掠过树杈,惊起一阵摇晃。

她抿紧嘴角,漆黑润亮的眼眸飘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削瘦背影有些落魄。

抬手抚过颈后的腺体,是十分不起眼的肉色阻断贴,粗糙触感有些扎手,指尖掠过后染上一丝烈酒浓香。

这是许浮生信息素的味道。

被标记的人会染上标记者的信息素,就像养了小狗挂上了主人的吊牌,用以警告那些有变样企图的人——她是我的了。

不过这种充满占有欲的标记,大多数只存在Alpha标记Omega,毕竟在公众的认知中,Alpha天生强势勇猛,Omega则柔弱且需要保护。

若是让人知道她一个Alpha被Omega标记……

江辞卿甩了甩手,让那股味道在风中消散。

烦躁席卷上心头,脑子更是化作一片浆糊,江辞卿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脚步一转就向大门走去。

不管了,就算要挨孙姨的一顿唠叨,也要连夜离开王府、赶回去。

稀薄灰影与拐角浓暗混着一团,艳红花瓣飘落在地。

急行的脚步突然停滞,削薄脊背骤然绷紧,好似提前感受到了危险一般。

躲在视线盲区的暗角中的人立马做出行动,只听见一阵破风声响起,手如铁质镣铐直接拽住江辞卿手腕,然后用力往自己这边使劲一拽。

电光火石间,

黑眸冷凝,白衬下的肌肉如野兽般鼓起,下意识就要往反方向扯,可偏生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烈性酒香绕上鼻间,江辞卿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收力,紧接着被巨力拉扯入黑暗。

“唔……”身形单薄的人被狠狠摔在粗糙墙壁上,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

还没做些什么就被一副柔软躯体压住,下一秒,两边手腕都被死死扣住,宛如戴上镣铐,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江辞卿方才磕到了后脑勺,剧痛之下眼前一片白,缓了好一阵才能看清前头。

银丝随意散落,漂亮的桃花眼染上薄冰,罕见的红瞳如红宝石般耀眼,江辞卿下意识躲开眼,不敢细看。

对方不知道误会了什么,眉眼越发冷凝,扣住对方的手指往内收紧,好似在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江辞卿不肯屈服,如青竹挺立的脊背抵着墙壁,整个人都被压在浓暗之中,像是没有痛觉般一声不吭。

不会哭的小孩被打得更惨,许浮生把这一切都归咎为不服管教的抵触。

曾经在她脚下摇尾讨好的Alpha,现在长出了一身傲骨,丢了项圈就以为自己可以获得自由了。

许浮生毫不掩饰眼中的阴翳,方才在宴会中艳绝众人的眉眼,在此刻更显偏执疯狂,虚挂着肩带的平直锁骨欲要破开薄皮,往对方身上戳。

手指不断用力回扣,像是只被激怒的狼王,狠狠叼着臣子的致命脖颈要其臣服。

江辞卿都不需要低头查看,就能判断自己的手腕已经泛起青紫,甚至对方再用力就要有折断的风险。

两人都在等待对方低头,一个使用蛮力,一个闷声沉默。

同时也都在克制着,压抑着自己的精神力不外泄,毕竟这是别人的地盘,不想惹出太大的动静。

旁边微亮的曲径响起说话声,不知道是那一对看对眼的男女,偷偷避开人群,走到此处嬉笑。

手腕上传来骨裂般的疼痛,冷汗从额头滴落,江辞卿疼得有些恍惚,无意想起从前。

接近许浮生并不容易,她用尽了一切办法,最后才能以俘虏的身份跪在对方面前,许浮生也不负她厌恶Alpha的名声,坐在高位上,只落下嫌恶一眼,就挥手要赶走他们这群俘虏,幸好有人多提句许府缺人,江辞卿这批人才被侥幸留下。

说来好笑,以前是她千方百计地求着见到许浮生,现在反倒是许浮生亲自寻人,还要用蛮力逼着自己低头。

江辞卿突然笑出声,笑中带着些许嘲讽。

本就满是怒气的许浮生,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气压低得骇人,骤然松开手,还不等对方缓过气,直接抬手往修长脖颈用力一箍,虎口恰好可以卡在两边,细腻的软肉下凹,比那剩下硌人骨头的手腕要好掐多了。

她被强迫扬起下颚,笑声被堵在嗓子眼,宛如石子塞在里头,想用力咳出却被强行堵住,更难受的是对方不留余力的收拢压迫,重获自由的手又使劲扣住身后墙壁,以这种方式支撑自己坚持下去。

外头的那对情侣还在窃窃私语,不知聊到些什么,两人止不住地笑。

逐渐缺氧的江辞卿手脚发软,原本比对方高半个头的俯视,在不断往下缩中变成了平视,甚至需要稍稍抬眼才能看见对方,抿紧的嘴唇颤抖发白。

可见对方用了多大的力气。

许浮生另一只手压住对方的肩膀,阻拦住对方的不断下滑,到此刻,她反倒冷静下来,红瞳如绚丽宝石却毫无光彩,眼中情绪复杂晦涩,分辨不出是喜是怒。

曾在江辞卿逃跑之后,无数次翻来覆去地想怎么惩罚她,割肉凌迟也好,辣椒盐水也要,最好能让对方和她一样痛得死去活来的,夜夜都红着眼无法入睡。

后悔自己放松警惕,后悔轻易让对方接近,更后悔让对方从自己掌心溜走,想了那么多,却没想过如果不把对方标记该多好。

无论被标记还是标记者,在选择伴侣之后,就对抑制剂产生了抗体,若是没有伴侣的安抚,就能靠着自己强行度过那段极为艰难的特殊敏感时期,其中痛苦难言,有不少失去伴侣的人宁愿废半条命,也要选择割掉腺体逃避这难熬时期,更不说那些害怕抑制剂失去作用,而选择终身不标记的人了。

而这样的难熬痛苦,两人硬生生抗了三年。

远处的情侣终于打打闹闹地离开。

许浮生稍稍松手,将在濒死边缘的人放过。

已眼冒血丝的人顿时拼命喘息,从未觉得冰凉空气如此美好,垂下的手已扣进砖墙里。

烈酒的浓香突然贴近,耳垂感受到温热吐息。

有人低声唤道:“十一。”

声音低沉沙哑带着眷恋。

江辞卿只当听不见,大口的喘气不肯答应。

最低贱的奴仆不配拥有姓名,排着队被主管伸着手指、点人头,随意往下数,江辞卿恰好就是第十一个,十一也就成了她的姓名。

许浮生环抱住她的腰,不依不饶地不停唤着:“十一、十一。”

月色冰凉,音乐声不知何时停下,周围静谧。

稍稍恢复点神智的江辞卿,生硬地挤出一句:“我听不懂你在喊什么。”

软硬不吃,这四个字突然在脑子冒出。

许浮生不死心地想要给她次机会:“十一……”

江辞卿索性偏过头,不予理会。

自认为已经主动低头的许浮生被气笑,上扬的嘴角带着几分嘲弄,眼眸冷若寒冰,清楚映下面前人宁死不屈的倔强样。

“认错人是吧……”一字一句被唇

齿碾压挤出。

她扯着冷笑,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人,骨相眉眼半点没变,除了比以前矜贵娇嫩些,和记忆里的人没有任何差别。

江辞卿自知理亏,眼神不自觉地游离,眼角还有刚才不受控制流出的水珠,脖颈上的青紫晃眼,看起来可怜又可欺,再加上凌乱、露出半个肩头的褶皱衬衫,哪里像个Alpha,公认为娇弱的Omega都要喊她声姐妹。

许浮生微微后撤,冷风一溜烟地灌入分开的缝隙中,引来大片清凉。

“认错人是吧?”她又重复了一遍。

话音落下,没等江辞卿再狡辩一二,直接拉着对方手腕用力一扯,虚晃的光线在眼尾扫过,江辞卿还没离开墙壁几秒钟,就被一个翻身,直接正面按了回去。

这姿势比方才还要屈辱得多,整个人都贴在墙上,侧脸在毛糙沙粒上摩擦,双手被迫抬高至头顶,许浮生微微屈膝,膝盖抵住对方的腿窝,彻底切断一切能反抗废机会。

“你……”

江辞卿脑子警铃大作,拉扯下的领结已脱离原本的位置,贴在青紫指印交错的白皙脖颈上,像个大狗的项圈。

——撕拉!

一只手箍在对方手腕,另一手拽住衣领用力往上一扯,单薄的白衬被扯到头顶,江辞卿剩下的话被狼狈咽下,用力挣了挣,却被对方再一次强硬的束缚住。

许浮生眼眸暗了暗,比之前还要细致地上下打量了一遍。

江辞卿的肩颈不似穿衣时的单薄娇弱,绷紧的肌肉微微鼓起,下陷的腰窝明显,不知是不是刚刚刮擦到,染上些许薄红,在可见肌理的白皙皮肤上显得格外明显,如翅的蝴蝶骨颤动不止,唯一觉得碍眼的是从左肩划到右腰的苍白疤痕,深陷且狰狞,看起来分外骇人。

掺着水雾的冷空气在赤/裸的肌肤上肆虐,江辞卿忍不住挣扎,却被对方又一次狠狠按住,只能发出心不甘情不愿地闷哼声。

许浮生不再说话,表情有些怔然,没有对反抗的江辞卿做出及时的惩罚,眼神复杂地瞧着那疤痕。

能在人命如草芥的地方存活下来的许浮生,从不是心软、犹豫寡断的人,不会轻信旁人,更不允许他人背叛。

能让她无数次低头放任的,除了对江辞卿爱恨交织的复杂情感外,就只有遭受下属背叛、在危险至极的荒漠逃生时江辞卿的舍命相陪,以及替她挡下的致命一刀。

这瘆人刀疤便是那时候留下的。

也是在此事发生后,她才愿意放下警惕,主动标记江辞卿。

微凉指尖滑过崎岖疤痕,引起阵阵战栗。

许浮生轻笑,俯身贴近对方:你还要否认吗?”

江辞卿抿着嘴不说话,故意挣了挣手臂,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外头传来衣物摩擦的声响,有仆人在高声喊着:“许小姐!许小姐!”

继而又互相低声嘀咕:“这许小姐跑到哪里去了?殿下等她半天。”

暗处的两人骤然僵住,细碎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江辞卿赶紧用力一扯,继而翻身推了推还在一动不动的人,慌乱拉下衣服,冷声道:“你回去。”

她现在的模样,实在不适合给其他人瞧见。

作为罪魁祸首的许浮生也知轻重,并未对江辞卿的命令产生不满,顺从地往前一踏。

“许小姐您怎么走到这里来了?!”仆从露出惊喜又抱怨的笑,急急忙忙迎了上来。

不便让他们瞧见里头的情形,许浮生直接走上前,挡住去路:“方才无意看到园中怡人景色,就顺着小路往里头走了走。”

“原来如此,三殿下还以为您出了什么事……”

许浮生敷衍地应和了几句,跟着对方往舞会里走,眼尾无意扫过那个角落。

江辞卿溜得快,早就没了身影。

女人笑了笑,大拇指在食指顶端滑过,被捂热的指尖还带着清甜的竹香,幽幽被风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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