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中急进的马车停在竹林前,马车夫连忙下车、摆上椅凳,弯月扯开薄云露出半截身子,风吹起竹叶,眉眼清冷的江辞卿踏椅而下。
“你可以去休息了,”
她匆匆留下一句,继而脚步慌忙地往里头走,努力拉扯回原样的衬衫还带着些许褶皱,衣领故意往上拉起,还用及肩的长发作遮掩。
“是……”马车夫赶紧答应了一句,旋即有些茫然地挠了挠头,搞不懂向来守礼的家主,为何会这样鲁莽。
守在门口的仆从手忙脚乱地拉开大门,点着烛灯的木质回廊隐没在竹林之中,江辞卿踩散灰暗竹影,宛如做贼般急切地往后院跑。
幸好之前提前嘱咐过:自己不会连夜回来,让大家早些休息。
免于了自己各种躲避的难题。
——嘭!
二层小楼的木门被用力推开,下一秒又被使劲合上,她往柔软大床上迎面一倒,整个人都陷在被褥里,被熟悉的竹香包裹,急切的心跳终于趋于平缓。
心思杂乱,说不清是什么想法,各种情绪绕成一团乱麻,堵住心口半天下不去。
月白绸缎被套柔软,可被大力掐出的痕迹,依旧在不可避免的摩擦中发出疼痛警告,眉头皱成一团,困扰且无可奈何。
颈后的阻断贴早已不见踪影,浓郁清甜的竹香掺杂着酒味,在屋内扩散开来,两种信息素交融,混成了另一种入口凛冽、回味甘甜的竹味清酒。
——叩、叩叩!
楼下突然传来敲门的声音,江辞卿表情一沉,没有开口回应,反倒拽紧了薄被。
屋外竹林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六十多岁的驼背老妇穿着深色管家服,站在半明半暗的大门外,微微低头、眼帘半垂,上了年纪的眼珠浑浊,虽然刻意掩饰,却无意露出几分阴沉的气质。
得不到回应,她先是等待了片刻,侧耳听了一下里头的动静,毫无异动,安静且无声。
她没露出什么遗憾的情绪,继而抬起如枯枝的手往门上再一次轻敲。
——叩,叩叩!
这次不再等待,她直接推门而入,没电灯的客厅漆黑一片,她却极其熟练地走上楼梯。
房门再一次被敲响,这一次的声音更近,里头的人不能再假装听不见,发出一声沉闷的回应,声音干净清透,犹如竹中泉水落在圆润黑石之上,清冽水珠溅起圈圈涟漪:“进。”
——咿呀!
话音落下,木轴转动,那老妇人弯着腰走了进来,眼神先落在正对着的大床上,瞧见江辞卿可怜巴巴地裹在被褥里,浑浊眼珠里满是温情,沟壑般的皱纹也变得柔和起来:“家主怎么突然回来了?”
“孙姨,我……”被被褥包裹成虫形的江辞卿皱着眉头,好似十分痛苦为难的表情。
被唤做孙姨的老妇连忙上前一步,焦急道:“这什么怎么了?”
她拉着薄被,只露出半张泛着红/潮的小脸,难以启齿道:“我发/情期提前来了……”
孙姨脚步一顿,她只是个普通Beta,并不能闻到周围浓郁的信息素味道,但她照顾江辞卿从小长大,自然知道如何照顾一个在特殊时期的Alpha。
没有犹豫,当即跨步上前,翻出抽屉里的抑制剂,熟练地按住江辞卿,往脖颈后的腺体用力一插。
颈后发丝凌乱遮住大片肌肤,就算无意瞥见些许痕迹,也会被当作江辞卿痛苦挣扎留下的伤痕。
孙姨做完这一切后,又站回床边,表情担忧:“您这次怎么会那么突然?”
不怪孙姨诧异,这次发情期相对以往来得太过提前。
江辞卿没答话,依旧俯趴在床上,修长手指使劲拽住枕套,好似在承受什么痛苦般的大口喘息,线条清晰的下颚滑过汗珠,只片刻,浑身的汗水就将身下布料侵湿。
半响,
她好像稍缓过来一样,语气虚弱道:“孙姨,我没事了。”
“我想洗个澡……”江辞卿话音一转,愧疚无奈道:“你派人帮我替三殿下解释一番。”
等待在旁边的老妇这才放下心来,开口道:“老奴明白。”
孙姨做事一向妥当,江辞卿放下心来,湿漉漉的脑袋靠着枕头,看起来极为疲倦。
孙姨则转身走向侧边浴室,将浴缸放满水,又和江辞卿说了声后才离开。
直到脚步消失、再也听不见,一直瘫躺在床上的江辞卿才突然掀被翻身,半阖的眼帘、咬紧的后槽牙加之湿润脖颈上的青紫,满是褶皱的衬衫还有歪斜的黑领结,残月扯回薄云遮掩,不敢细看。
发情期突然汹涌而至是真,缓和是假,抑制剂早已对她已失效,方才的松懈只是假装,在外人眼里,她依旧是那个没有刚继承江家、一心扑在铸刀上的单身Alpha。
据说今年帝星的黄金单身Alpha榜上还有她的名字。
至于发情期为何突然而至……
无非是自己强行忍耐三年后,终于接触到标记自己的Omega,染了酒香的腺/体开始躁动。
身体与精神的压迫一齐她涌来,像是个身处四十度沙漠、渴了十几天的枯草在渴求烈酒的浇灌。
尝到甜味的燥热比以往要更加难捱。
江辞卿用力扯开碍事的衬衫,玛瑙纽扣直接滚落掉下,掺着露水的空气一股脑地涌入,可江辞卿仍觉得不够,大口大口地喘息,如同渴求水的岸边鱼。
这样不行……
她闭上眼,努力积攒出一丝力气,继而艰难挪动身体往床下走。
腿软……
踩在坚硬木地板上,却好像踩在柔软云端,要非常努力才能站稳。
黑瞳瞬间暗淡,她偷偷抿紧嘴角,并不喜欢这种时刻,虽然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本能,但每一次的发/情/期都好似在提醒自己的无能,依靠高等级Omega标记,强行提升上去的E级Alpha,在这种时刻就会被打回原型。
没有属于Alpha的力量和精神力,比娇嫩Omega还要虚弱无力,哪怕已经付出千百倍的努力和汗水,还是没办法改变本质。
江辞卿沉默片刻,叹息般地吐出一口浊气,逼迫着自己不要再想下去。
旋即,艰难扶墙往浴室走,路过旁边的酒柜时,随手拽下一瓶龙舌兰,再推开浴室的门。
浴室里是江家少有的、勉强能跟得上时代的水管与浴缸,跌跌撞撞的脚步终于走到白瓷浴缸前,直接往水里一跌,再抬手将冷水打开。
之前孙姨放的水温刚好,不冷不热,却不能缓解她此刻的燥热,直到冷水劈头盖脸地往下浇,她才觉得松了口气。
眼神落在手中的酒瓶上,少年不怎么爱酒,觉得这东西折磨嗓子又难以下咽,哪怕是最甜腻柔和的果酒都无法接受,还不如牛奶,或者是最近吹得火热、人手一杯的奶茶。
可惜南梁的贵族都以此为耻,认为酒和茶才是上等人该喝的东西,牛奶只有没分化的小孩才会喝。
江辞卿扯开干涩的嘴皮,铁锈的腥气在口舌中蔓延。
浴缸早已盛满,冷水哗啦啦地往外泄,橡木塞子跟着晃荡水波,努力留在水面上。
无论牛奶还是奶茶,在此刻都与她无关,只有龙舌兰才是唯一的救赎,可以缓解她此刻的难耐,江辞卿靠着冰凉瓷壁,琥珀色酒液顺着嘴角流出,滑落纤细脖颈。
这酒太烈,辣嘴又烧心,懂行的人会用柠檬或盐调和,掩盖龙舌兰本身的辛辣和苦涩,完全不会选择和江辞卿一样自/虐式的猛灌,这和拿刀子往嗓子里捅没什么两样。
不过对于此刻的江辞卿,痛觉反倒能让她稍稍觉得舒缓,更别说这是与她的标记者相似的味道。
一滴不剩的酒瓶被随手抛开,酒味与竹香混合,如黑曜石的眼眸染上朦胧水雾,透明衬衫如海草飘荡,清瘦的身体像是被烫伤一般冒着薄红,黑发如海草在水波中飘荡。
替代品始终不如本人,暂时的缓解换来的是越发汹涌的空虚,没有人能逃避本能,只能仍由它在身体中暴虐。
屋外夜已深,四处静谧无声,就连一直躲躲藏藏的月亮都没了身影,不知何时冒出的野玫瑰,在峭壁间悄然绽放。
屋里的水声哗啦,好似瀑布在不曾停歇的流淌,已在浴室地板上汇成一摊湖泊。
若不是个Alpha就好了,江辞卿在痛苦中闪过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她也清楚的知道,若是放弃Alpha的身份,那誓死守护的江家和从小坚持的理想都会消失泯灭,所以她只能忍受。
和恶魔交换了糖果,就必须忍耐随之而来的惩罚。
小臂上的青筋暴起,断断续续的哭腔响起。
若是被外面的人撞见这一幕,一向清冷自持示人的江家Alpha,竟沦落成了这幅不堪的模样,不知会诧异还是鄙夷。
虚晃的光影在模糊视线中汇聚成刺眼光线,恍惚中,熟悉的红裙落在眼尾。
江辞卿表情凝滞,仰着头,呆呆地瞧着前方。
分不清是醉酒幻觉还是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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