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内,众人想尽办法都解不开的困阵,实际上已是漏洞百出,几近崩溃,冰落借北冥寒骨镯之力稍加修复,不一会便让其重新发挥出原有威力。
困阵复苏之际,昏迷的少年亦被强大的力量震醒,他发出怒吼之声,似想翻云覆雨,哪知下一刻冰落手指微抬,一个符文轻轻飘落在困阵上,少年的力量瞬间被法阵悍然压下。
多次往复,少年依旧没能掀起任何波澜,他本就重伤在身,调用灵力时又遭到反噬,如今已是七窍流血。
月光透不进困阵,妖血便依旧是鲜艳的红。血珠子顺着发丝一滴滴落下,戾气滔天的眼神,加上眸中的血泪,少年本就锐利的眉眼锋芒更显。
“别挣扎了,没用的。”
冰落站在阵外,冷冷看着半跪于地的少年再一次爬起,终于开口。
纵使狼狈至此,冰落也能断定,这少年绝对不简单。
而且她还注意到,少年攻击的每一处,皆是困阵最薄弱的地方,他似乎对此阵极为熟悉,若非阵法已然修复,保不成真能让他给破了。
“没想到还是逃不了,行,我认栽。”少年冷声一笑,声音哑得可怕。
他保持着半跪的姿势不动,却不再试图调动灵力。
“你误会了,之前你确实逃出去了。”
冰落心中已经有底,身处这方困阵中,周遭尽是无边黑暗,外界的声音在里面听来,都如猛兽嘶吼一样,少年自是听不出外头已经换了人。
“只不过在半路上被我发现,又带了回来。不过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
黑暗中,少年动了动四肢,又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和脚踝。他身上这四处都各有一圈烂到几乎见骨的伤痕,是镣铐留下的痕迹。
到了这种程度,有没有摘下镣铐,其中痛楚无甚区别。
“昨夜我们灭了志南山庄,守在这里的人应该是得到了消息过去支援,所以防守松懈了。”冰落声音放软了些,“你大概就是趁此机会,才得以冲出困阵的,是不是?”
在志南山庄,冰落就注意到他们好像在从事对妖兽的秘密研究,而这少年又恰好在山庄的另一据点附近出现,据点里还有现成的困阵,以上种种,不难推出此番结论。
他刚才的反应无疑也证明了这一猜想。
少年不置可否,但敌意明显敛了些许,靠着石墩坐下。
冰落:“那,我们谈谈?”
“有什么好谈的?”
少年嗤笑一声,似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笑话,因一时的激动,他眼中又淌出一行血泪:
“你们这种人,无非就是要妖骨、妖血、灵筋,难不成还想让我当你的灵兽?”
冰落听得笑了:“都不是。”
“我来谈合作。”她一字一句道:
“联手复仇,要吗?”
“嗯?”少年眉毛一扬,似乎起了兴致。
“那些抓你的人,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算盘打的不错啊,要是我不同意呢?”少年虽眉眼含笑,危险气息却已遍布周身。
冰落没照着他的话答:“是东海之渊吧,我可以帮你。”
少年面上笑意更深:“就算我想,那我凭什么信你?我是妖兽,你又是什么?人族?”
“凭我敢救你。”
少年表情一滞。
灭了志南山庄,丝毫不惧东海之渊的势力,明目张胆将从其手里逃走的妖兽抓回据点,甚至还修复了高阶法阵,无论怎么想,都能猜出外面这位并不是个简单人物。
“其实吧,这困阵也并非什么高明的法阵,修复后不加维持,以你的能力,等上几百年自然也能解开,你们妖族寿命漫长,倒也不是等不起。”冰落语气轻飘飘的,“只不过那时候,东海之渊的人还在不在,就不一定了。”
“怎么听起来,你比他们还狠?”少年的神色骤冷。
冰落冷声道:“他们全都该死。”
这句话即使不在困阵中,都让人听了遍体生寒。
少年眸底掠过一抹诧异之色,思索片刻后他问道:“那你想怎么合作?”
“做我的灵兽。”
“哈哈哈哈哈——”
顾不得全身伤口裂开,流血不止,少年仰面笑个不停:“我还以为,你会跟别人不一样,没想到还是这般毫无新意。”
“金血神兽,就算灵脉、修为损耗成这样,我一个普通人族应该也不会是你的对手。”
冰落不紧不慢道:“若我们同心,灵兽这个身份并不会对你有太多限制,大不了,我百年之后,你还能重获自由,这买卖不亏。”
少年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他脱力靠在石墩上,扯了扯干裂的唇:“很好,带了诚意,还有威胁,要真跟了你,指不定比现在还惨。”
“你也不简单,我们半斤八两。”冰落也跟着笑,“考虑考虑?”
隔着阵法,二人陷入了无声的对峙。
过了不知多久,少年突然开口:
“刚刚,你探过我的灵脉?”
冰落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却还是答“是”。
却见少年摸了摸脖子,被血污染红的双眸看不出其中神色。
冰落脑子转的飞快,很快寻到适才谈话中的疏漏:“虽然不知道你具体伤成什么样,但这些之后我们可以细说,作为我的灵兽,我理应帮你。”
“行吧,那就赌一把。”
冰落话刚说完,少年便爽快地答应下来。
突如其来的转变有些出乎意料,但冰落也懒得细想:“那,你取一点灵筋的气息给我。”
“你自己来吧。”少年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语气夹带着些戏谑,“这阵法不就是针对我们这种有灵筋的妖兽吗?”
冰落凝眉,此人就算置身如此不堪的境地,依旧有种超越凡俗的气质,着实令人捉摸不透。
“怎么?要反悔?”等了很久没见回应,少年忽然笑起来,表情有些恶劣,似是在嘲讽。
“会疼。”
世间只有高等妖兽才拥有灵筋,此乃其灵脉来源,藏在脊骨的最深处。
冰落面无表情道:“外人动手要把整条灵筋取出来,你自己来,可以不用整条取出,提一丝气息就好。”
“没力气了,随你怎么折腾吧。”少年耸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当——
冰落没再犹豫,玉镯相撞,白光乍现,震出三个符文来,两个飞向组成困阵的符文上,下一刻整个法阵旋转起来,就在这时,另一个符文迅速从一闪而过的破绽中穿入困阵,在阵中凝成一根白线钻进少年后背。
虽已有心理准备,但白线扎入之时,少年依旧控制不住浑身一颤,眼角又淌出一抹血色,但脸上仍挂着没心没肺的笑。
就在此刻变故陡生,冰落飞舞的指尖蓦地一滞,随后一扬双掌,玉镯上的白光骤灭,符文也跟着消散。
“你......只有半条灵筋?”
法术强行中断,反噬之力震得冰落踉跄了好几步才站定,她紧紧握着剧烈颤抖的右腕,一脸难以置信。
灵筋乃是高等妖兽最珍贵之物,若非征得其同意,可没那么容易窥探,冰落此前也只能看到他怀有灵筋而已。
“是啊,其实呢,我是只半妖,你还要吗?”
少年难得占了上风,他狡黠一笑:“你是不是也好奇,为什么看不见我的原形?”
他遭受的反噬与冰落相比只多不少,额上混了血的汗珠顺着俊朗的面庞一滴滴淌下,但他对此却浑然不觉。
第三次无声对峙。
“那还复仇吗?”冰落问。
少年脸上笑意逐渐消失,良久,他答道:“当然。”
“事先说好,定下灵兽契约之后,我们的灵魂能相互感应,而且,灵兽不得伤害主人,你需要再考虑吗?”
“晓得。”少年撑着地转过身,这次,他将后背完完全全显露出来,“来吧,咱们联手,一起掀了东海之渊。”
“好。”
冰落很快便取出灵筋,提了一丝气息绕在掌中,完事后,她将手腕一翻,仅一个符文便令整个法阵瞬间分崩离析,突如其来的光亮令少年不由得眯了眯眼。
“秦冰落。”
冰落走到少年身前摊开手掌,掌心处已凝了一个灵兽契契文。
“修瞳。”
少年涣散的眼神慢慢聚焦,最终停在冰落身上。
月晖给他身上的血色上渡了一层金光,让他凌厉的眉眼看上去柔和许多,其中的锋芒、戾气、戏谑也跟着尽数敛去,取而代之的是茫然。
他呆呆地望着冰落,眸底平静又好像不平静。
见少年迟迟不动,冰落眉头微蹙,一面警惕这只“危险”的妖兽随时反扑,一面冷声提醒:
“手。”
修瞳如梦初醒,手举到半空复又放下,在干净的地上蹭了蹭后,才郑重其事地搭在冰落掌心的契文上。
一瞬间,二人的掌心光芒大盛。
灵兽契成。
少年当即晕倒在地,冰落也险些站不住,被唐小粟及时扶住。
“恭喜冰落**师喜得灵兽,请吃饭?”董承望笑嘻嘻地走进后院。
“冰落姐,刚才他看到你时,眼睛都直了。”彭千君从董承望身后探出脑袋,绘声绘色道,“那样子,用虔诚来形容也不为过。”
“你也不看看你冰落姐这天人之姿,哪一个妖族能比?”
“对对对!而且冰落不仅漂亮,还厉害。”彭千君兴奋道。
在唐小粟不屑的眼光中,两个废物男人走到刚才还被认错成尸体的少年身边,好奇地打量起来。
“千君,劳烦你简单给他治一治。”冰落朝正在对少年动手动脚的彭千君说道,一面说,一面收起带了血污的帕子,如白玉般的手无一丝纤尘。
新奇劲过了,彭千君这才意识到冰落的面色也不太好看,忙问:“我先给你治治吧?”
冰落摆摆手:“此地不宜久留,先止住他伤口的血为要,其他等回去慢慢来。”
彭千君闻言立即盘坐于地,双手一合复又撑开,顷刻间,掌心浮现出点点的青色光团,顺着指引,光团温温柔柔落在少年狰狞的伤口上。
“祖宗啊,您可算知道危险了。”此情此景,董承望欣慰得快要哭出来,“您先歇着,我和小粟看看这附近还有没有其他线索,然后等千君治完咱们就回去。”
“对了,”董承望脚步一顿,“你看到灭影令了?”
“嗯。”
适才在与少年对峙时,冰落抽空拿出来看了一眼。
“六个时辰,能撑得住吗?”董承望面露担忧之色。
冰落莞尔一笑:“值得。”
董承望和一旁的唐小粟对视了一眼,俱有些疑惑,在他们的印象中,冰落好像从未这般笑过。
***
一日后,南地琚城。
此处是灵舟大陆南地与西地的交接处,一行人的据点——景明园也城中。
在一众担忧的目光中,冰落缓步走进后园的一间石屋,石屋之上,悬着一块匾,名曰:省身堂。
灭影宗的惩戒之地。
砰——
石门轰然关闭,最后一点光亮随之消失,同时,石台上的油灯刷的亮起,墙角一堆缠作一团的枯枝缓缓舒展,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才过多久,又来扰人清梦。”
一个带着朦胧睡意的声音从声响处传出:“这次是谁啊?”
转眼间,枯枝就已焕发出勃勃生机,枝头白花盛放,枝条朝各个方向妖娆地伸展,不一会便占据了大半个石屋,芬芳的香味填满整间屋子。
这是一只兰妖,专司惩戒之责,算是灭影宗里的老前辈。
它很老了,老到它也忘记自己是什么品种,叫什么名字,有多少岁。据说百年前,它在快要泯灭之际,被灭影宗一位前辈救活,所以就留在宗里苟活至今。平日里,除了偶尔监督惩戒的事宜,基本就处于沉睡的状态。
“冰落!怎么又是你!!!”
一瞧清楚来人,整棵树激动地抖了一抖,一时落英缤纷,“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你了!”
冰落轻轻扫落肩上花瓣:“作为惩戒者,事先没收到消息?还是通知的时候你没醒?”
“我都这么老了,你就不能同情同情我,让我少干点活?”兰妖扯来几条细枝丫在主干上盘了几圈,话里话外满是哀怨,“干活就算了,还要被你阴阳。”
“行了,灭影令拿来,我看看这次又要多久。”树枝缠住冰落递来的令牌,慢悠悠往主干方向送去......
哐啷一声令牌落地。
“什么?!!六个时辰!!!”
枝头新绽放的花又一次遭遇灭顶之灾,屋里再次下起花雨。
“秦冰落,你都干了些什么?杀人放火?!!”
话刚出口,兰妖自己也察觉到了不妥:“不对,灭影宗干的好像是就杀人放火的事情......”
当事人淡定地从满地花瓣中捡起灭影令:“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沉不住气。”
“所以你到底干了什么?”兰妖气得笑了。
“放火,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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