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干内。
丝竹乱耳,美人勾魂。红袖纷舞,宾客盈门。
“孟公子,你可算是来了,奴家等你等的好辛苦呢!”孟秉无刚进门,水仙就迎了过来。
“孟公子定是来寻我的。”木槿推开水仙,凑了上来。“奴家新编了曲子,要不要唱给孟公子听听呢?”
水仙也不甘示弱,上前一步道:“你推我做什么?孟公子定是来看我跳舞的。”
孟秉无苦笑着摆了摆手,见势就要走。木槿拉住他的衣袖,“公子,公子答应过,会为我的新曲赋词呢,上次,词才填到一半就对我动手动脚的……”
木槿低头绞着帕子,再抬眼含羞带怯的看着他。她虽只有三分姿色,却有七分媚态。勾的孟秉无停下了脚步,失魂般愣愣的看着她。
木槿眼含春波,朱唇微张。如削葱般细白的手指顺着他的衣袖缓缓下滑,拉住了他的手,“公子今日帮我把词填完好不好。”说罢,便拉住他往雅间里去。
“今日我是有正事,下次,下次一定。”孟秉无推拖着,忙撒手逃走。
“哎,别走啊!”木槿气急败坏的瞪着水仙,理了理额前溜着的一缕头发,“今日这是怎么了,孟公子竟然对我爱搭不理的,之前我勾勾手指他就跟失了魂似的贴上来。哼,都怪你。”
“明明是你抢我客人在先,还说我呢?”水仙也气不过,放跑了这么一个既年轻潇洒,又出手阔绰的恩客,正懊恼着。
“这谁顶得住啊,查案查案,进了这温柔乡。谁还有心思查案。还好我心智坚定。”他说完,不舍的回头看了看正为他争风吃醋的两位姑娘,无奈的摇了摇头。
孟秉无如遇猫鼠般溜着边走,万一再碰上个千语,思琴,婉儿什么的,他怕是就没这么心智坚定了。
“那不是陆太傅吗?他也来此听曲?”孟秉无悄悄跟了过去,隔着雅间的门缝,看到了一片绣着鞍花纹的衣角,他腰间系着花里胡哨的宝石短剑,银扣腰带上还挂着一串串的红玛瑙绿松石。
“这人谁啊,穿的比我还花哨。这穿着打扮看起来不像是京中人,倒像是关外人。他的穿着如此奇异,难道是北冥蛮族?可陆太傅怎会和北冥人……”孟秉无思索着,又往里探了探头,想看个真切。
“孟公子,是来寻我的吗?”她的声音无比娇柔,酥麻入骨。
“芙蓉姑娘!”孟秉无闻声回过头来,听她唤他“孟公子”,顿时笑的跟朵花一样。夜芙蓉可是传闻中千金难见一面的绝世舞姬,她竟然记得他姓甚名谁,说出去也是一段谈资。
“得知孟公子来了,奴家特地备了梨花白,不知公子赏不赏这个脸,与奴家共饮一杯。”夜芙蓉娇笑着,期许的看着他。
“芙蓉姑娘抬举在下了,能得姑娘相邀,着实是在下的荣幸。”
孟秉无这厮顿时把正事给忘的一干二净,屁颠屁颠的跟着芙蓉姑娘进了雅间。
笠日清晨,她香肩半露,发丝散乱,哭的梨花带雨。“孟公子,你怎能如此轻薄奴家?”
“芙蓉姑娘,你别哭了,哭的我心都碎了。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孟秉无乱了神,他明明才饮了一杯就……果然,还是心智不够坚定。
“查出什么了吗?”活阎王淡淡开口问道。
“宸王殿下,您听我说,属下一到夜阑干就……”孟秉无如丧家之犬似的,低垂着个头。
“切,我还不知道你。”北战打断他的话,“你也就名字听起来像个正经人,怕是你到了夜阑干就把正事全给忘了,只顾逍遥快活去了。”
“哪有,我都绞尽脑汁的想办法推拖了,可我实在是太受欢迎了,我也无可奈何。”孟秉无一本正经的解释着。
北战翻了个白眼,喋喋不休的吐槽道:“你呀,怕是绞尽脑汁的给姑娘填词作曲去了。”
孟秉无听了非但不恼,还洋洋得意的说道:“怎么样?我填的词,还不错吧!我跟你说,坊间实兴的新曲都是我作的,可流传了。”
“给勾栏的姑娘们填词作曲是什么很光荣的事吗?朝中大臣若都如你这般好色,往府里塞几个美人,就一边倒的投靠峪王了。你简直……”
“你说什么?塞美人?”南宫玄昼打断了他们二人的闲扯。“顾言不就是做这种勾当的,他虽表面上并无官职,但似乎是在帮着峪王做事。这些手段,他怕是早就使过了。”
“王爷,属下有要事……”南征风尘仆仆的跑了过来,防备的看了一眼孟秉无,凑在南宫玄昼耳边小声说着密报。
南宫玄昼听完冷笑一声,“如此机密的事,他怎会得知?难道大理寺有内鬼?怕是有人被收买了!”
三双眼睛不约而同的看向孟秉无,他突觉一阵寒意袭来,忙解释道:“王爷明鉴,我只好色,并不贪财!”
孟秉无细细回忆起那日的细节,“我绝对不会背叛王爷,除非……除非是被美人迷晕了!我记得那日我才饮了一杯酒就晕了过去,然后……”他扶额认真回忆了一下,却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那日,夜芙蓉在他酒里下了药,此药名为吐真言,服下会让人丧失意识,问什么说什么。
这下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派了个花丛中的浪子去烟花之地查案,什么都没查出来,反倒把他知道的辛密全给搭进去了。
“对了,遇见美人之前,我还见过一个人,虽然我没看真切,但此人似乎是北冥国的。他和陆太傅正密谋着什么!”孟秉无忙补充道。
南宫玄昼眯起眼睛,推理道:“边境密探回报,单狁王子已不知所踪,且陆太傅又是峪王那边的人,难道他们之间有着什么交易?”
“南征,你再去细细查探,泄露布防图的恐怕就是峪王的人。我这个好哥哥胆子也是愈发大了,连勾敌叛国之事都敢做!”
“是,属下这就去。”
南宫玄昼看了一眼孟秉无,补充道:“等等,南征,北战,以后任何重要的事,都别让他经手。”南宫玄昼伏额,无奈的指着他。“还有你,以后不许再去夜阑干。”
“王爷,这,这关我什么事……”孟秉无哭丧着一张脸,这是什么破差事,管的这么宽。
顾府。
春风和煦,香气弥漫。
“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半夏惊愕的看着堆的满桌的瓶瓶罐罐,江漓正拿着一杆秤,认真的称着香材。
“研制新品呀。”江漓冲她招手,“半夏你快来,试试看哪个味道好一些?”
“嗯,我闻闻看,这个好香啊,这个也好香,都好闻!”
“……”
江漓哭笑不得的看着半夏,又对着忍冬问道:“你觉得呢?哪个好些?”
忍冬挠了挠头,看着桌子上看起来一模一样的线香。“小姐我觉得都挺好闻的,只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江漓苦苦的看着她新研制的香,她此刻迫切的想要得到评价。不然万一大批量生产后,又无人采买,那岂不是赔惨了。正一筹莫展之时,看到顾言正独自在湖心亭中抚琴。“他定见多识广,品味不凡。不如找他来点评一二。”
江漓冲着湖心亭招手,大声喊道:“夫君,你快来。”
顾言闻声,脸上一阵错愕。他向来喜静,独身惯了。府中下人大多是哑奴,一来安静些,二来可以避免泄漏机密。倒是鲜少有人这样大声嚷嚷,一时倒有些不习惯。
他抚平琴铉,缓缓起身。他看着满桌满院一片狼藉,皱起眉头,饶有意味的打量着她。他一来喜静,二来喜洁。这里乱的倒是有点……有点骇人。
“夫人这是在做什么?”
江漓冲他尴尬一笑,把石凳上摆着的香材拿走,“别客气,坐。”
她点燃线香,摆手轻轻在他面前煽过,顿时香气弥漫。
“你试一下,哪个味道好一些?”
她满心欢喜的介绍着新制的香,如数家珍。
“这支是木樨向晚,这支叫玉兰疏影,还有这个,酒醉芙蓉。”
顾言只好忍着不适,坐如此杂乱的地方品香,可这香却出乎意料的好闻。他一一闻过,评道:“木樨香甜,沁人心脾,仿若金桂盛开,香空满山。玉兰清雅,韵味悠长,闻之令人心旷神怡。芙蓉香气馥郁热烈,仿佛有美人在畔,载歌载舞,盛世繁华。”
“果然,不愧是盛京第一公子,确实品味不凡。”江漓又回头看着忍冬半夏,“你看看人家,点评的头头是道。不像你们,就知道说什么这个好闻那个好闻的。”
半夏听了仰头傻笑着,忍冬却瞥向顾言,娇羞的说道:“我们自然是比不上公子的。”
“我觉得,玉兰疏影,最适合夫人。”顾言向她投来欣赏的目光,本以为她只是个花瓶,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这般制香的手艺,确实出人意料。也难怪九皇子至今都对她念念不忘。
“我也最喜欢这个香味。”江漓制的香得到了认可,她满心欢喜,又拿起一盒香递给他。
“对了,还有这支,叫暮气清远,是由柏子、檀香、琥珀制成。香气清净出尘,闻之如置身山林。最适宜抚琴静心之时所焚,送给你。”
顾言低头愣愣的看着手中的香,他还是第一次收到别人亲手所制的礼物。也鲜少有人记得他的喜好,心头泛出一阵暖意,竟隐约生出一丝别样的情愫。但很快,他便压抑住这样的情感,暗自思笃道:“这是怎么了,这就被收买了?一盒香而已,没什么的。”
江漓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若我打算做些香料生意的话,这些可还行?”
他回过神来,思索片刻,说道:“我弹琴时素来喜焚香,闻香无数。夫人所制香确实不错,并非凡品。只是,若只是寻常花香,虽然闻之沁人心脾,却毫无新意,不够出奇制胜。”
“也是,市面上类似的香也有不少。”江漓皱眉沉思片刻,突然抬起头来。“我知道了,可以加些药材进去,香药同源,焚之既能香身静心,又能调理身体。”
江漓期许的看着他,“怎么样?这样是不是就有新意了!”她的眼睛神采奕奕,灿若星河。虽然发丝散乱,脸上还蹭的满是香灰,看起来狼狈极了。可她这样认真的样子,却又有着难以言说的吸引力,让他难以别开眼不去看她。
“这个想法确实不错。”
顾言温和一笑,他的眼神变得柔和,不似往常那般客气疏离。他看着她,伸出手,替她轻轻擦去脸颊上的香灰。江漓睫毛微颤,眼神闪躲,忙后退了一步。
顾言见此递给江漓一个绣着墨竹的帕子,“是我唐突了,你自己擦一下。”
她低头接过帕子,离得这么近,竟有些局促不安。
“我还有事,出去一趟。”顾言说完便离去了。走过石桥,再回头看了看她。一声苦笑,“江漓,很可惜我只拿你当棋子,你也只能做我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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