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傅恒怀疑东珊

战局无力扭转, 最终, 班第与鄂容安皆自刎于阵前!

当噩耗传至京城时, 傅恒心潮汹涌,久久不能平复, 这些年来, 他听过无数战将的牺牲的消息传来,未料有一日, 鄂容安的名字竟会出现在其中!

除却自家兄弟外,鄂容安是他最要好的朋友, 即便后来他被外派为官,常年不在京城, 两人时常会有书信往来, 情意不减当年。mengyuanshucheng

奈何鄂容安虽有才干, 却时运不济,傅恒是想着, 鄂容安的家世和资历摆在那儿, 皇上应该只是一时动怒才会开罪于他,等皇上气消之后,傅恒便找机会向皇上求情, 将鄂容安调回京中,孰料这愿望还没来得及实现,人竟然没了!

东珊闻讯,恍然想起乾隆三年春,在飞彩楼中初遇鄂容安与傅恒的场景, 翩翩公子,玉蕴辉山,那时的她不知天高地厚,性子张扬,把鄂容安当朋友,还时常与傅恒斗嘴,少年人虽青涩,却是真性情,那样自在逍遥的日子,往后再不会有了。

鄂容安不过三十出头,他的官途无可限量,竟突逢剧变,战死沙场!两厢对比,东珊悲从中来,喉间梗痛,忍不住埋怨道:

“当初我就跟你说过,不要推举他去打仗,我们担不了这责任,现下人出了事,你怎么交代?”

傅恒本也在悲痛当中,骤见东珊潸然泪下,还语出责备,这幅情态惹得他心间微堵,

“你……你这是为休如而哭?已然过去这么多年,你还没放下他吗?”

乍闻此言,东珊莫名其妙,红着眼惊诧的望向他,“你在说什么?他为国捐躯,是家国英雄,我为他觉得可惜不应该吗?”

若单论这个,傅清也是同样的遭遇,“二哥亦是自尽,也没见你哭过。”

两者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我跟你二哥又不熟,统共没说过几句话,可与鄂容安却是年少相识,你的朋友当中,我只认识他,把他当朋友,过往的事你一清二楚,我早就与你说过,对他并非男女之情,你怎的还在疑神疑鬼?”

他清楚吗?其他的似乎很清楚,独有一桩事,傅恒至今糊涂,“当初休如被拒绝,郁郁寡欢,后来收到你写给他的一封信,他才有了笑颜,决定继续等着你,那封信我没看过,想来是你写了什么话,让他看到了希望吧!”

信?东珊仔细回想半晌,才想起自个儿好像是写过一封信,这是事实,东珊心中无愧,没必要隐瞒,

“是写过,但只是鼓励他,并非告白之类的言辞。”

“是吗?”那封信,一直是傅恒心中的一个谜,但当时他一提及鄂容安,东珊就与他置气,以致于他没敢多问,今日恰巧说起,他倒想问一句,

“那你当时写了什么?”

那封信只是随手一写,且鄂容安并非东珊的心上人,关于他的事,她不会刻骨铭心,“十七年前之事,我怎么可能记得那么清楚?”

“自己写的信还能忘?”傅恒只觉她在刻意隐瞒,黑着一张脸,薄唇紧抿,面带不愈。

如此猜忌,惹得东珊心火直窜,扬声恼嗤,

“忘了就是忘了,我还能骗你不成?傅恒,你又在怀疑什么?三十多岁的人,居然还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吃醋?我已经为你生下四个孩子,你居然还不信任我,认为我对旁人有情?”

“你嫁给我之后肯定对我一心一意,但之前呢?你敢说你对休如真的没有一丝动心?”他就是想知道那封信上究竟写了什么,可她却不肯大方告知,越发令他心中生刺。

“从未动过心,这话我说过很多次,你总说相信我,其实心里还是介意对不对?”东珊真的不懂,难道哭了就是错吗?

“他死得那么惨烈,更何况是你推举他去打仗,我担心苏棠怪罪于你,更心疼苏棠以后的日子难熬,心里难受哭一声都不许吗?他可是你的好兄弟啊!你不应该为他的过世而难受吗?居然还有心情计较这些乱七八糟之事?”

傅恒也不想做一个斤斤计较之人,奈何她的眼泪刺痛了他,“我为他难过是应该的,可你是我的妻,你为别的男人落泪,尤其是曾经喜欢过你的男人,你让我怎么想?”

那些解释,她已经说倦了,东珊身心俱疲,懒得再与他废话,“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又何必再问?”

道罢东珊再不理他,转身出屋,去廊芜那边看望孩子们。

脚步声渐远,里屋归于寂静,傅恒那颗纷乱的心越发浮躁,坐于桌畔咬牙攥拳狠砸桌面,暗叹自个儿这是怎么了,两夫妻和平相处了那么多年,他以为他们熟知彼此的脾性,不可能再有什么大矛盾,今儿个居然又起争执?

虽说他的话有些过分,可她明知他在意,为何就不肯把信的内容告诉他?若然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他也不至于再生疑窦。

若搁以往,不管是不是他的错,他都会追出去哄她,但是这一回,他不愿再去低头说好话,两人谁也不理谁,就这般僵持着。

当天晚上用宴时,东珊并未出来,坐于桌畔的小岚晴奇道:“额娘呢?”

傅恒不便主动过去找她说话,遂让女儿去里屋唤她。岚晴倒是乖乖去了,请母亲出来用膳,东珊借口身子不适,不肯出去。

眸光明澈的小岚晴哪里懂得大人们的推脱之词,她信以为真,认真嘱咐道:“头疼得喝药。”

“已经喝过,并无大碍,你快去吃吧!不必等为娘,我睡会儿就好。”

劝不动母亲,岚晴只得离开,出去与父亲老实交代。

傅恒自是明白东珊在恼他,所谓的不舒坦肯定是装的,眸光一转,他又附耳交代女儿几句。

岚晴眨着大眼睛,边听边点头,而后又进屋对母亲道:“生病也要吃饭饭,额娘不吃,女儿也不吃。”

这小丫头明明已经放弃了的,怎的又跑进来?八成是傅恒教的。已然看穿他的诡计,东珊却不能当着孩子的面与他争执,无奈之下唯有起身净手,拉着女儿出去吃饭。

福康安才一岁,不能与大人共食,此刻已被嬷嬷抱了出去,东珊落座后,压根儿没拿正眼瞧傅恒,离他远远的,坐在女儿身边,为女儿夹着菜。

岚晴虽小,却也感觉得到父母之间似乎有些不对劲,好奇问了句,“阿玛怎的不与额娘说话,不逗她笑了?”

“呃……”傅恒略尴尬的看了东珊一眼,然而东珊的视线根本未落在他身上,傅恒顿感没趣,干咳一声借口道:“那什么……嗓子疼。”

“嬷嬷说:嗓子疼要吃梨。”说着岚晴就从水果篮里挑了个大白梨,递给父亲。

傅恒讪讪接过,只道饭后再吃,两夫妻虽然坐在一起,却依旧没说话,气氛冷凝得令他很不习惯。

他本想着晚间入睡时再与她谈谈,奈何还有公事没忙完,今晚需要查阅大量书籍,不能在寝房,得去书房,于是傅恒先去书房办公,熬到亥时才忙完,当他折回寝房像寻常那般推门时,却发现房门竟然推不开!

这是……从里面拴住了?

要知道成亲多年,他可从来没被锁过啊!震惊的傅恒当即唤来丫鬟询问状况。蔷儿尬笑道:“九爷,夫人说她今晚来了月事不方便,请您睡书房呢!”

她的月事不是月底才来吗?怎会月中?即便提前,也不至于让他睡书房吧?东珊未曾这般与他闹脾气,看来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可他也很生气,心里也如油煎水熬一般,她就不能来哄他一回?心中忿忿的傅恒立在门前迟疑好半晌,终是佯装无谓的傲然转身,去书房休息。

阴了一整日的天,终是在夜里飘起了雨,风狂雨疾,拍檐打枝,呼呼的风声自窗前传来,躺在书房的傅恒听着外头的动静,不禁在想,东珊此刻是睡着了,还是如他一般,辗转难眠?

冷静下来之后,他开始懊悔,不明白自己到底在闹些什么,他的兄弟英年早逝,本就可惜,他却在这个时候计较前尘,当真对不住鄂容安。即便东珊曾有过一丝心动,也属人之常情,毕竟像鄂容安那样的翩翩少年,最易讨姑娘家欢心。

诚如东珊所言,十七年前之事,他不该再去计较。然而东珊气性大,这会子八成尚未消气,他若去找她,她必然会与他争执,不愿和解,罢了,还是等明日再说吧!

只因他深有体会,怒火这种东西很神奇,往往睡一觉也就消了大半,再化解更容易些。

纵使两人为鄂容安起了争执,但东珊与苏棠可是好姐妹,骤逢巨变,苏棠怕是会崩溃的吧?

晨起用朝食时,外头还在飘着小雨,东珊放心不下,披上狐领斗篷,由丫鬟撑着伞,去往府门口,而后乘坐马车到襄勤伯府看望苏棠,向她道歉,

“若非傅恒推举,他也不至于落得这般下场,苏棠,我们对不住你。”

此事的来龙去脉,鄂容安早已写信与她讲过,“是他自己想上战场立功,因为他很清楚,即便做了两江总督,也不如立军功更易得皇上赏识,他想为家族立声威,所以才几次三番的请傅恒帮忙推荐他去出征。

傅恒拒绝过几回,我是知道的,实在拗不过他才答应帮忙,傅恒也是一片好心,后来的意外谁也料不到,我不会怪你们,你千万别有压力。”

苏棠如此善解人意,越发令东珊心疼,她的声音明显沙哑,一双眼红肿不堪,想必昨夜哭了许久吧?

颤着手拿手帕为她擦拭着面上的泪痕,东珊没说不许她哭的话,只温声道:

“我知你难受,想哭便大声的哭出来,发泄一通可能会好受些,千万不要闷在心里,不要折磨自己。”

实则昨夜苏棠已然哭晕过去两回,听闻他们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几个重伤的士兵侥幸躲过一劫,鄂容安战死在伊犁,连遗体都带不回来,她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着,只能为他建个衣冠冢,他的名字她已不敢提,提起来心都在滴血,一滴又一滴,黏腻而冰凉,寒彻她骨髓,

“休如的事实在太突然,让我如何接受?他连岳儿都还没来得及见一面,就这么去了,往后我们母子该怎么活啊!”

目睹苏棠的悲泣,东珊仿似感同身受,倘若……倘若傅恒真有什么差池,那她定然也是万箭穿心,痛不欲生吧?

苏棠对鄂容安的感情不比她对傅恒的少,人突然没了,苏棠定然难以承受,东珊想了很多安慰她的话,却又觉说什么都是多余,让她节哀?哀恸已然满溢,如何节制?

眼下东珊唯一能做的,就是拿孩子们来劝,劝她坚强一些,毕竟孩子们都还小,还需要母亲照看。

若非鄂岳才一岁,苏棠真想就这么随鄂容安而去,奈何儿女们皆年幼,尚未成家立业,她不能丢下孩子们不管啊!

这样的情形,旁人怎么劝都没用,唯有自己想开,找到活下去的希望,方能得到救赎。

东珊在此陪了她一整日,傍晚时分才回府。

一回到家,她便觉心里堵得慌。今年的天似乎格外的冷,才十月间,连下两场雨,风已夹杂着刺骨的寒意,得穿小薄袄御寒。

昨儿个傅恒闹的那一出令她格外心寒,晚间瞧见他回来,她理都不理。这回傅恒倒是学聪明了,用罢晚膳没再去书房,而是留在寝房办公,以免又被夫人锁在外头。

今晚的他不敢忙太晚,早早的入帐,想与她把话说开,化解矛盾,“昨晚我反思了很久,觉得自己说话的方式不太妥当。

实则还是因为我太在乎你,见不得你为别的男人落泪,加之得知休如的噩耗,我的情绪很不稳定,既愧疚又悲愤,各种纷乱的思绪交织在一起,这才失了分寸,说了些过激之词,伤透你的心。”

待他道罢许久,东珊也不吭声,傅恒看着她的背影,猜测她可能还在置气,轻声唤道:“你的呼吸并不平稳,我晓得你没睡着,莫要假装。”

即使被拆穿,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傅恒越发焦急,抬指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央道:“你能不能理我一下?我跟你说的都是真心话。”

东珊反应平平,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只因类似的话她已听过太多次,才成亲之际,他曾怀疑过她两回,每次她都解释得清楚,每一回他都说信了,她以为他不会再计较,却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他竟还在惦记着那桩旧事。

而今鄂容安已然不在,无从对质,想来那封信早就被烧毁,她根本无法自证清白,既然他认为她在撒谎,她又能说什么?

“你想听什么?没关系?无非三个字而已,说起来很容易,但你心底那颗怀疑的种子已经破土而出,拱出一道裂痕,你不自在,我更心寒!”

傅恒悔不当初,暗恨冲动惹祸啊!一句话毁了两人原本平静的生活,何苦来哉?

“在生死面前,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休如与苏棠阴阳相隔,我们夫妻还能相守,实该珍惜彼此。”

这道理东珊不是不懂,怎奈树欲静而风不止,“昨日先挑事疑心之人是谁?现在你又来装大度,好像是我故意给你难堪一般。”

“不怪你,都怪我,是我嘴欠,我不该说胡话,要不你打我一下?或者……狠狠的亲我,惩罚我?”

他想着撒个娇,认个错,说句赖皮话,这事儿便算是过去了,然而东珊依旧没笑脸,根本不接腔,借口说是困了要休息。

闭上眼的她心里窝着一团火,仍觉得委屈,总觉着应该想法子去证明自己的清白,可她能找谁呢?

当时见过那封信的,还有她表姐咏微,但当东珊去找咏微时,咏微只记得信上写着一首诗,具体内容早已忘却,不过她倒是想起了一个人,

“当时帮你送信的是蓝瑾,她会不会看过,或者知道那封信的下落?”

他们夫妻之间的私事,不便与旁人说,但此事若不弄清楚,只怕傅恒心底的那根刺永远都拔不出来。

斟酌再三,东珊又去往兆惠家找蓝瑾,问及那封信,蓝瑾如实道:“信是私人物件,我不曾拆开过,我哥也没让我看过。”

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东珊失望之至,却听蓝瑾沉吟道:“不过我记得,那封信好像被我哥埋了起来。”

“埋了?”东珊略感惊诧,“他没把信烧毁吗?”

“当时他是准备烧毁的,后来好像又舍不得,就把你的信还有那方仙鹤手帕一起埋在了一棵树下。但这都是他成亲之前的事,至于成亲之后他是否动过,我并不确定,要不我派人去挖一下试试?”

试试也好,若是没有也无妨,如果还在,就把信拿来给傅恒瞧一眼,看他还敢不敢再怀疑她。

两人商定好之后,蓝瑾便回了趟娘家,差人去那颗杏花树下挖那方小箱子。

小厮试了两三个地儿,终于找到那方盒子!已然过去将近二十年,盒子的边缘有些腐朽,不过应该不影响吧?

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小厮迅速将盒子拿出来,准备呈递给主子,刚转身,竟见大夫人迎面走来,吓得小厮一哆嗦,紧张低眉行礼。

瞧见他怀中抱着一方木盒,眼神闪烁,苏棠问他是什么。小厮支支吾吾答不出来,苏棠越发好奇,追问此物从何而来,是谁埋于此地。

她还以为是下人们偷拿府中的珠宝,私藏起来准备拿出去转卖,便让人将盒子收过来查验,小厮却紧紧抱着不肯给,说是奉了他家夫人之命来取盒子。

小姑子蓝瑾?真的是她的盒子吗?盒子里究竟是什么?为何过去这么多年她才想到取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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