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低着头的李淮听到这句话猝然抬眸,他没想到女人是如此的善变,早上一套,晚上又一套。这馊主意本就是她先提出来的,自己盘算许久终于接受了,没想到她又来这一出。
沈迩点点头:“我认同季叔的看法,婚姻大事万不可如此随意。”
“不用多说了,我已经决定了,我会和徐树成亲的。”徐叶清脆的声音中带着坚定。
李淮错愕地看向她,他实在没想到徐叶会这么说。徐叶此刻正对着他坐着,她微微仰头看向她对面的张兰,暖黄色灯光映照在她的脸上,莫名有一丝缱倦,李淮心头微微一动。但徐叶根本就没往他这看过一眼,他不自觉地撇了撇嘴。
“张婶,我对成婚流程什么的没什么经验,这事还得您多费费心。”徐叶接着道。
张兰愣了一会,很快就喜笑颜开:“这事儿交给婶儿你就放心吧,保准给你安排妥当。”
若不是季如钢在中间插一嘴,她才不会来劝徐叶呢。她打心眼里觉得徐叶他俩相配,如今徐叶自己愿意,那她是再高兴不过了。她当时就站了起来:“我就先回去了,我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老季。”
看着她匆匆忙忙离开的背影,沈迩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来:“天色不早了,我也回去了。”
徐叶跟着他站起来:“我送您。”
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去,全都忽视了李淮,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翻了个白眼。
院门处,等到彻底看不见徐树的身影了,沈迩停下来向徐叶解释道:“今日我前来就是想劝说让你谨慎对待亲事,不要过于冲动,现在来看来是你认真考虑之后的决定,那我便不必再说什么了。还有一事就是,我年少时便与人订了亲事,所以还是希望你不要误会。”
原本一直在默默点头的徐叶听到这里骤然睁大了眼睛,她自然不会多想,沈迩是她的老师,是她尊敬的人,故而在徐树那么说的时候她才会如此气愤。
她震惊的是沈迩竟然已经定了亲。他一个人来到乡下在这里传道授业,也没见他离开过,她就以为沈迩家中已经没有挂念的人了。如今看来,似乎与她想的不太一样。
只是沈迩明显不欲多说,她便没有再问。
沈迩离开后,徐叶回了家中。徐树仍在门边倚着,双手交叉放在身前,一条腿微屈,另一条腿伸出去一些,眼睛闭着,一副懒散的模样。
看着他这副模样,徐叶就一肚子气。在她开口之前,徐树率先开了口:“方才为何不拒绝和我成婚?”
“已答应别人之事,没有反悔的道理。”虽然心中有气,但徐叶这句说的是心里话。
徐秋还在时,他常调侃说徐叶年纪轻轻,身上却有种江湖人特有的侠气。徐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她觉得言而有信以及保护弱小都是最基本的原则,这些都做不到,那还算得上什么人。
李淮点了点头,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徐叶就忽地一下出现在他面前。
“我就不明白了,为何你对沈夫子有如此大的恶意?且不说那日你的话里有话,就说今日他来好意提醒自己的学生,你为何要平白辱人清白,让人难堪?”
李淮被她的速度震惊住了,反应过来时一抬头对上徐叶那双清冷的眼眸。干净、纯粹,这是他的印象。在他沉默不语的这点时间,他看到徐叶的唇抿得更紧了,昨日的误会还没解释清楚,今时定得好好辩解一番。
他放低了声音,道:“此事是我的说法有些不妥,但沈夫子的反应未免也太过奇怪了,很难不让人多想。”
说罢,他微微低了点头,眨眨眼睛,话头一转 :“或许是我对徐姑娘倾心不已,难免多想。不如这样,待我伤好一些,我再登门向沈夫子道歉,你看可好?”
此话一落,徐叶耳尖悄悄地红了,这点变化都落进李淮的眼底,他tl轻微地扯了一下嘴角。这几日的相处,他已摸清徐叶脾性,她表面看起来清冷无情,实际最经不起撩拨。
只见徐叶挠了挠头,快速说道:“不必了,沈夫子不是这么计较的人,你下次不要如此妄下定论就好。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她说完就打算溜之大吉,但刚迈出一步就被人攥住了右手腕,当时她正心烦意乱,脑中没给出反应身体先有了行动,她反手握住攥着她手腕的手将其胳膊扭了过去。听到徐树痛苦的叫声时她才回了神,猝然收手徐树就疼得握着被扭的胳膊龇牙咧嘴地弯了腰。
方才泛起的红晕尽数褪去,她颤巍巍地问道:“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有意的,你没事吧?”
李淮缓了好一会儿才站直了身子,他咬牙切齿道:“你这手法不错嘛。”
徐叶摸了摸脑袋,低低道:“可能是我小时候常打架,练出来的。你方才突然拽住我,给我吓了一跳,所以不小心伤了你,真的抱歉。”
徐树目光幽深地看了她一眼,解释道:“我拉住你是想说我在这里站得伤口有些痛,想问问你能不能将我扶到床上去,若早知道这样胳膊会受伤,还不如自己慢慢挪进去。”
徐叶心虚地低下了头,走过去扶住了他没被扭的胳膊,将他搀着向里走。房门有些窄,两人一同进,免不了有些碰撞。李淮的胳膊肘无意间撞到了徐叶胳膊,刚好是伤口处,她不由得低呼了一声。
徐树见她脸色痛苦,立马松开了她的胳膊,问道:“你胳膊上也有伤?”
徐叶缓了一会,又上前扶住他,胡诌道:“没有,就是骑马的时候闪了一下,没事儿。”
徐叶将他扶到床边就想走,她今日的失态太多次了,她得回去缓缓。可奈何徐树不愿意放过她,他自己坐到床上后漫不经心地开口:“我听刘郎中说,救我用的药很贵很难买,你一定费了不少功夫吧,听说你还问亲戚借了钱。”
“还好,也不是那么难买。”
徐叶敷衍着回了一嘴,又听他问道:“可是你不是乞丐吗?在京城哪来的亲戚?”
这个问题让徐叶变了脸色,当初随意编来搪塞张兰夫妇的话竟就这样露了馅,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我师父的亲戚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是师父的亲戚自然就是我的亲戚。”
“是吗?”徐树仍盯着她,目光幽深。
“当然是了,你安心养伤就是了,管那么多做什么。”
“我也只是随便问问,你放心,等我恢复记忆后定会将所有的银子都还给你。你若是有什么心愿,如果我能办到,我都会满足你。”看出徐叶的敷衍,李淮适时止住了话头。
他先前说的许多话大多是为了逢场作戏随口胡诹,但这几句话是饱含真心的。无论怎样,徐叶切实救了他,他自是要报答这个恩情的。他只希望,到时徐叶的愿望别是要嫁给李瞻,这他可着实难办。但若是他能将李瞻从那个位置上赶下来,这也未必办不到。
但事实证明他想多了,徐叶只留下一句话就溜了:“没必要,届时你帮我寻到我的朋友便好了,我的书还未读完,我先回房了,你也早些歇息,有事喊我就好。”
李淮暗自翻了个白眼,不如不问她这个问题。但看着徐叶急匆匆的背影,他皱起了眉头。
这个徐叶,不简单。
次日一早,李淮就被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他的房门没关,睁开眼就看见徐叶拎着一个布包往外走。
“你去哪儿?”
李淮出声喊住她,徐叶急匆匆地回道:“我好些日子没去学堂了,今日再不去,我该跟不上沈夫子的教学了。昨日我熬的药还有,就在炉子上的瓦罐里,你记得喝。”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压根没给李淮说话的机会。
徐叶走到沈迩家门口时,发现他家院门紧闭着。旁边那户人家刚好出门要去下田,看见徐叶对她说道:“沈夫子今日去了镇上,今日不讲学,快回去吧。”
徐叶奇怪道:“可是沈夫子昨日不是刚去过镇上吗?怎的今日又去啊?”
那人说道:“他去邮驿给家人寄家书。”
听及此,徐叶了然的点了点头,沈迩肯定是给他未婚妻寄信去了,信中说不定还会提上一嘴昨日徐树的诬陷之事。徐叶想着不自觉笑了起来,她想像不出温文尔雅的沈夫子是怎么和他未婚妻相处的。
与此同时,镇上邮驿处的掌柜招呼道:“哟,沈夫子今儿个怎又来啦。”
沈迩掏出怀中的信封:“昨日在信中有些事没交代清楚,只能再寄一封了。”
“今日这信还是寄加急吗?”
沈迩点点头:“越快越好。”
沈迩看出了李淮对他的敌意,但他不明白这敌意是从何而来。他与李淮从未有过交集,只有过一面之缘。确切地说,是他隔着很远遥遥地看了李淮一眼。
五年前,在他来云溪村的前一个月,他是去了一趟京城的。那时有个姑娘带他在长街上游玩,忽然拽着他的手腕将他拉到了一个角落里,隔着琳琅的商品看过路人。
走过去的正是年轻一点的李淮,虽然他衣着低调,但还是掩盖不了他身上的那股贵气及傲气。那个姑娘同他说这是当朝的大皇子,是将来最可能会继承皇位之人。
后来,他就来了云溪村。云溪村山高路远,京城中的消息不知要多久才会传到这里来。他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会在这里见到那位天之骄子,而且这个天之骄子竟然失了忆,还要在这里成亲。
他本不该多管闲事,但兹事体大,牵连众多,他做不到袖手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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