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月是唯一能在巨大的黑色石碑里看到‘繁星’的人。

因为她的眼睛拥有着和海百炼一样特殊的能力，能够看清被未知笼罩下充满变数的不稳定未来，这样的能力足够引起无数人的觊觎，天道甚至都会为此而格外关注她的存在。

海百炼封印了海月的能力，一来是不希望她从小便成为众人觊觎的对象，二来是为了能够更好的保护她，泯然于众是对当下的鲛人族来说最好的一个结果，这样一来，只要剩余族人能依靠她死前最后留下的阵法，足以逃过天道对鲛人族的窥伺。

她从不认为海月是能够改变这一切的人，就算她一心希望着能有人改变鲛人族的处境，但却并不认为任何人有对抗天道的能力，就连当世惊才绝艳的海百炼自己，最后不也是落了个魂飞魄散再无轮回的下场，残魂被囚困在这块巨大的石碑里，要她一次次做旁观者，看着事情走向她最不愿看到的结局，却永远都无力挽回。

封印海月这份天赋，她也会觉得惋惜。

若是海月今生无缘与她再见，那么她的这份天赋直到死去都不会再被任何人发觉，这样能确保她的绝对安全，届时若两人真能再次相见，她会给予海月她的信任，和她收走的那一份属于海月的天赋，全都归还于她。

“什么封印，你在说什么...”

海月有些紧张，从刚才说出要解除封印的时候海百炼的眼神就变得不大对劲了，但她看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她总感觉对方似乎有在偷偷的密谋什么，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和她有很大的关系。

“你就从来没有好奇过为什么你的眼睛瞳色不一样吗？你是我等了七千多年来第一个和我打招呼的人，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但现在你已经不太需要我这份礼物了，也到了我该收回的时候”

面对眼前这个比她小了几千岁的孩子，海百炼总是有用不完的耐心和温柔，她将手心中亮起的一颗银白色光球递给海月，那是她曾经从海月手里拿走的最重要的能力。

银白色的光球里有一股无比熟悉的亲切感，在引诱着海月慢慢靠近它。

光也会有温度吗？

鲛人是冷血动物，但并非感受不到温度的存在，只是她们自身从来不会产生对于热的体验，流光钻进海月眼睛里的时候，有一股莫名的温和感觉，像是她曾经第一次靠近陈海礁，和她有所接触时，从她身上感受到的体温，炙热的呼吸。

一股笼罩在眼前许久的阴霾终于散去，拨云见日，海月眼中所见的终于不再是迷迷糊糊的一个看不清模样的场景，而是清晰可见的将要发生的未来，或许应该叫它为过去，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即可称之为过去，无法改变的过去。

陈海礁死的时候，海百炼就站在她不远的身后，这是件很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上一秒还在剑拔弩张的双方因为一个人的极力促成而握手言和，而下一秒刚刚握手言和的双方竟然挥刀刺向了那个一力促成和谈的人。

陈海礁并非是死于在场双方的任何一人手中，而是那个独立于双方之外的，却又时时刻刻无处不在的——天道。

一直寸步不离跟在海百炼身后的阿锦，有海百炼在前，她遵循了自己一贯默默无闻难以引起其余人注意的作风，但这次，她成了杀人行动中当之无愧的最佳助手。

天道在这世间有很多很多的化身，分不清楚也难以辨认，这也是为什么海百炼哪怕和谈也绝不会说出她为何这样做的原因，连她自己也无法确定这些人类里有没有天道的眼线，她的担心或许是有些过于谨慎，但却往往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那个一直被海百炼所在意的，躲在一众人身后从不出风头的意墨，是个扔进人堆里稍不留神就找不到的最普通不过的人类，比起陈海礁和曲青山这样的人，几乎很少会有人去注意到她。

可越是这样不被人察觉，又能近距离接触关键事件的人，就越有可能会成为天道留在这世间的眼线，至少从当下正在发生的结局来看，海百炼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

她们作为当局者，所能见到的画面太过有限，加之海百炼的记忆已经因为时间的缘故有所受损，尽管海月一直都在全神贯注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但她仍旧没能发现怎么会突然出现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又为什么陈海礁会被自己的同盟背刺。

这一切的疑惑，除了有切实体会的海百炼能够回答一二，剩下的便也只有作为绝对旁观者的冬琳琅和海言，能够回答海月心中无法解开的疑惑。

“我都不知道意墨前几辈子的时候居然还有个双胞胎姐妹，俩人长得真像，也不知道这个妹妹后来怎么样了，居然没有继续轮回和意墨做姐妹，她可是个很不错的好孩子，就是一个人待的时间久了有点孤单，要是这个妹妹还在的话说不定还能热情点”

场上的一切瞬息万变，但好在冬阳宗主曾特意叮嘱过她要多修炼一些精神力功法，对她的未来会有很大助力，冬琳琅是个很听话好学的弟子，她总对自己师傅的话言听计从到一个近乎是顺从的地步。

大概是因为害怕会被再次抛弃，冬琳琅当时拼了命的学习了很多很多加强精神力的功法，为的就是希望能够让冬阳看到自己的价值所在，从而避免再次被抛弃的命运。

她做的足够好，成了宗门内年轻弟子中最强的一个，整个修仙界新一代弟子中的翘楚，她的精神力功法修炼的足够强，强到哪怕是被天道有意封存起来的辛秘，篆刻在阵法上古朴繁旧的符文，是留给窥伺天机者的奖赏，但凡她再弱一些，或许就会被其中蕴含的强大精神力所反噬，变成个不知事的痴儿，但好在，她的确足够强。

天穹被撕裂的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明晃晃摆在那里，世人眼底惊疑交加的恐惧正在疯狂蔓延，一种名为绝望的氛围如阴云密布在众人举头三尺外的空中，黑压压的笼罩了这世间的一切生灵。

“她不是人类，当然不可能有转世了”

一个绝佳的看客，偶尔也需要不同的声音来加深她对故事的了解情况，以防会出现以偏概全的情况。

借用冬琳琅的视觉共享秘法，海言能够很清晰的看到远方战场上出现的一切，在外人看来，那个从天穹裂缝中出现的人似乎与人类一方并无多大的不同，尤其是与意墨相比起来，说是一模一样也不为过。

若是其他人难免会被幻境中出现的情况所迷惑，最多也就是猜测那是个身份能力皆为不凡的人类，鲛人族与天道神罚共生至今已余七千多年，海言就算没有一双如海百炼一样看透世间万物的双眼，但也实打实与神罚共生至今许多年，她不可能会看错，尽管她自己也不能理解这是为何。

但那是天道，确切来说应该是天道在这世间的化身，它在借用人类的身体出现在这世间，或许是它感觉到了海百炼的某些不可告人的意图，也或许是它对海百炼的行为感到不满，它已经准备亲手参与到其中，去阻止事态继续发展下去。

可明明双方已经顺利和谈，眼看就要握手言和不再打仗，有了如今的这一出闹剧，加上陈海礁的身死，一力主张不战的人死了，怕是很难再找到机会和谈。

天道是看不惯这世间战火纷争，那它就不该出手干预，可若是它故意为之，这世间万物生灵都是它的子民，又实在说不过去。

海百炼显然是没有跟海月说这件事的打算，反抗天道的事，在她这里就已经画上句号了，没必要后来的人跟着她一起做这种没有回头路的事情，海月若当真想要知道这一切，怕是只有问问亲身经历过此事的几人。

从人类驻地走出的海百炼，神色中终于带上了几分轻松，她要做的事情风险太大，没办法跟任何人和盘托出，可她却又不得不需要其余种族的支持，现如今和人类的关系有所缓和，她自然也觉得欣喜。

只是还不等她继续跟陈海礁商议后续的事，一声剧烈的闷响打断了她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这份如履薄冰的信任。

是阿锦！

她看不惯海百炼已经很久了，她受够了继续去做这样一个恶魔的帮凶，所以她欣然接受了另一个不知名反叛者的邀请，想要不成为别人的帮凶最好的办法是自己来当那个领导者。

杀了海百炼，是她最想要的结果，她才不在乎和人类之间的关系怎么样，反正她想要的只有一统四方海域，到时她一声令下宣布退兵，那些人类又能拿她怎么样。

反正她又不会成为像海百炼一样的疯子，她会是有史以来最合适的统治者，或许海神应该选择她来做传承者，而不是海百炼或者陈海礁。

她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巧精致的玉瓶子，里面装着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阿锦自己也好奇过，但考虑到神秘人跟她说过放出玉瓶中的东西会造成的后果，她还是硬生生忍到了现在。

玉瓶里其实并没有什么很可怕的东西，只不过是一团能杀人的黑雾而已。

黑雾自玉瓶中缓缓飘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出现在其中，高高悬挂的天空像是被人从外扯开了，一道巨大的黑色裂缝突兀出现在众人的眼中。

陈海礁便是死在了黑雾中的人影手里，只不过对方一开始奔着的目标是海百炼，陈海礁只是为她挡了攻击而死的。

她对陈海礁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