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 108 章

一时冲动一时爽,事后收拾火葬场。

白若松从自己的屋内搬来唯一两张还落着灰的绣墩,用布仔仔细细擦了个干净以后,才给云琼和那小公子一人递了一张,自己则撩起下摆坐在了门槛上。

云琼没有任何推辞,十分自然地在长廊边坐下了。

那小公子却是不敢坐,在白若松的再三示意下,还是捏着自己的手指头站在那里。

白若松自己也是尴尬的时候爱捏手指头玩的人,可太了解他此刻的心理了,只能随他去了。

仔细想想,好歹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跪下来了,白若松猜测可能是被云琼扶怕了,毕竟云琼那双手臂,只要他不想松,很少有人能挣脱开来,何况还是这么个孩子。

十四岁,在现代那就是刚刚初一的年纪,居然已经要被赶着出来嫁人了。

白若松看着那个小公子,淡淡叹了口气。

她自己是觉得有些唏嘘,可那小公子并不知道白若松的想法,只以为白若松是不满自己不肯坐下,立刻哆嗦了一下,飞快坐到椅子上,双臂护住头颅,做出一个防御的姿势。

这一套动作几乎没有经过任何的思索,太快太迅速,以至于白若松都没反应过来。

“我又没有要打你,你别怕。”她无奈道。

小公子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太妥,自手臂之间的缝隙窥了一眼白若松,呼吸凌乱地缓缓将手臂往下放。

他看起来还是很害怕,手臂缩在肩膀前便不再往下,全身紧绷,随时做好着继续防护头颅的准备。

他这个样子,让白若松想起了在盛雪城院子里的时候,那些刚刚才被傅容安带回来的孤儿们。

女孩们会好些,有的甚至有些刺头,一言不合就要上嘴咬人。但是男孩们大多都像眼前的小公子这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将自己尽量缩成一团减少体积,以寻求一种安全感。

“别怕,知道你旁边的这位是谁么?”白若松伸手拍了拍旁边的云琼健壮有力的手臂,骄傲道,“这可是云麾大将军,云琼,本朝第一位男将军,在北疆将那些凶猛的蛮人们打得吱哇乱叫。有他在,没人能欺负你,便是我也不行。”

云琼听他这么说,垂下的睫毛一颤,及时收敛住了自己外泄的情绪。

很明显,比起陌生的女人,云琼的名号能带给这个还是小少年的男人更多的安全感。

他偷偷瞄着云琼,看他那有些吓人的块头,坚实的臂膀,和看起来能一脚踹断他肋骨的大腿......这些在平日里看着有些吓人的特征,在此刻却突然让他有了些许的安全感,慢慢停止了颤抖,将手臂收拢在一起,搭在了自己的膝盖前。

白若松见他确实冷静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轻声开口问道:“你是玉京的人吗?”

小公子点头道:“是,我随着我阿母住在永阳区。”

永阳区是在西南边的角落里头的一个区,说得上是又偏又小,去哪都远,是著名的贫民区。

当然,说是贫民,那也是在玉京内作对比得出的。

玉京毕竟是都城,帝王脚下,真正穷得要卖子换温饱的,也根本待不住这里。

白若松:“你家最近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那小公子的两根拇指上下不断交换着位置,仿佛在进行激烈的心理斗争。

白若松静静等待了一会,他才终于小声开口道:“是,是阿姊输光了家中钱财,还欠了一屁股债,阿母想拿我嫁人,换一笔钱回来......”

白若松了然,原来是赌狗。

大桓律令其实是严禁开设赌坊进行赌|博的,违者杖百还要没收赌资。

但是赌坊就和象姑馆一样,是屡禁不止的东西,不说现在,便是几百年后也没能完全控制住。

有时候律法越是禁止什么,那样东西就越是潜滋暗长,人性的贪婪是无法量估的。

如果是这样,白若松当真觉得有些为难。

她本来打算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将这小公子安排进哪个府中当个签了卖身契的侍人,也好摆脱家里头的腌臜事。

可这沾染了赌|博的人,就像一条胃口没有尽头的狗,难保不会继续骚扰这小公子。

“娘子,娘子求你收了我吧,我什么都会做,洗衣做饭都行。”

可能是白若松短暂的犹豫又让小公子不安起来,他探身往前一把抓住白若松的袖子,眼见就要跪下,被一旁的云琼强势摁回了绣墩上。

“若这些娘子都不满意,便是,便是......”他支支吾吾,红霞泛上双颊,白若松吓得站了起来,一脚跨过门槛退回了内间。

“你别害我了,求你了!”

白若松抓狂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几缕碎发自发髻中散乱而下。

她二指一并,对着云琼指天发誓道:“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我发誓!”

云琼嘴角一颤,竟是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紧紧抿着嘴唇,好不容易才收敛住笑意,勉强维持了自己冷面修罗的名声,淡淡道:“嗯,我知道。”

小公子看看气呼呼的白若松,又看看稳如泰山的云琼,恍然大悟,随即立刻保证道:“我不会和正夫争宠的,绝对安分守己做个侍夫......”

“你快住嘴!”白若松气得跺脚,拿出长姐的气势,呵斥道,“你才多大!开口闭口什么正夫侍夫,是不是想气死我?!”

小公子到底年纪还小,被这么一骂,脖子一缩,立刻就噤了声。

白若松又在原地踱步了几圈,在脑子里相好对策,这才回到门槛边坐了下来。

她这次得了教训,特意坐在离他较远的位置,摁了摁眉心,问云琼道:“你们府中还能收个干杂活的小侍么?”

“一两个仆人罢了,将军府中还是收得起的。”

云琼说完,突然话锋一转道:“不过,你这院子......”

他上上下下扫过一遍,委婉道:“真的不需要收个小侍替你打扫一下么?我记得刑部司主事也是有仆役钱的补贴的。”

正七品当然有仆役钱的补贴,大概是二十两,请上两三个绰绰有余。

不过白若松并不喜欢自己的私人领域有外人的入侵,也并不适应有什么仆从贴身服侍。

她气道:“我只是刚分......我是说探亲回来,还没来得及打扫罢了。”

云琼点了点头:“那便跟着我回将军府吧。”

既然云琼同意了,那么白若松便还要解决一件重要的事情。

她转身,对着一直不敢再开口的那小公子道:“你应该明白,只要你那阿姊继续去赌场,那么迎接你的只有填不尽的窟窿。便是你入了将军府,也休想摆脱这种骚扰。运气好些只是搭上每月的月俸,运气差些,再被许给哪个五六十岁的张三李四也不无可能......”

小公子闻言,果然开始惴惴不安起来,刚刚才有了些血色的脸颊顷刻间又变得惨白一片。

白若松见他已经自己想清楚了利害关系,继续循循善诱道:“若是你能下定决心,现在有唯一的一个办法可以让你摆脱这一切......”

看着那小公子眼中缓缓升起的光亮,白若松微微启唇,吐露出最后几个字:“让你的阿姊进衙门大狱。”

*

暮色四合,苍穹渐暗,天边只剩一线橙红,与夜色交织。

佘文自外步入府中内院。

佘府内院曲径通幽,青石铺路,两旁古木参天,枝叶掩映,风吹簌簌。

她独自一人,双手负后,眉头微蹙,自绿满轩的院子外路过,忽而听见里面传来的阵阵欢笑之声。

几人似乎是坐在院子中,佘武那高昂又带着点傲气的声音十分明显,就连院子外头的佘文也听得清清楚楚。

她正在向自己的父亲叙说今日赏花宴上发生的趣事,格外强调了好几次白若松的反应,把男人逗得花枝乱颤,笑得将将要背过气去。

尚书令佘荣为人严肃刻板,对子女管教皆严,佘文年少时没少因为礼仪不周,行坐不正之事挨罚。

几个出嫁的兄弟们也是出了名的仪态万方,一举一动都挑不出一丝错误来。

可偏偏,在这个严肃的府邸里头,绿满轩是一个例外。

绿满轩的主人,也便是佘文的身生父亲,是尚书令的侧夫,也是她自小便心心念念的表弟。

佘荣把自己所剩不多的全部耐心都给予了这个男人,以至于在他的包庇下,自己的庶妹变得如此顽劣不堪。

自小便只会追狗撵鸡,长大了更是寻欢作乐,骄奢淫逸。

佘文看着绿满轩里头那暖黄色的灯光,一时内心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暴戾之气。

她一甩袖子,快步离开了此处,将那些她不曾经历过的欢声笑语都甩在了身后。

此刻,尚书令佘荣正在书房内查看文书,有小侍前来禀告说大小姐前来求见。

佘荣闻言,几乎是一瞬间便眉头蹙起,看起来与佘文更是相像了一些。

她合上手中折页文书,堆在一旁,冷声道:“让她进来!”

佘文垂首敛目,恭谨入内,甚至在案几面前对着佘荣还要躬身一拜大礼,这才开口将今日傍晚试探白若松之事说了个清楚。

知道云琼与白若松二人同行的时候,佘荣的面色已经很不好了,再听到白若松对着媒人几乎是指向性的描述心仪之人的模样后,冷笑出声。

她手上拎着一串玛瑙所制天珠佛串,共一百零八颗,此刻拇指正一颗一颗拨弄过去,仿佛是什么慈悲的信徒。

可嘴里说出的话,却犹如修罗道中诱惑人的恶鬼。

“人活在这世上,所图不过是三样,或是钱、或是权、或是色。”她掀起眼皮子瞧着佘文,慢悠悠道,“不要这个,那必定就是要别的。”

佘文:“母亲说的是。”

“刑部司那头猪头侍郎呢。”佘荣冷声道,“自己惹的事情,让她自己带着银钱上前摆平,摆不平自己摘了乌纱帽回家去!”

佘文却是沉默片刻,突然一躬身,道:“女儿或有一人选,比那何同光还要合适。成功了自然好,不成功也不会引起那白若松的警觉。”

“哦?”佘荣来了兴趣,“说说看。”

佘文缓缓抬起头来。

书房内的烛火映在她的脸上,在侧面投下了一大片阴影,使得她如今呈现一脸半在明,一半脸在暗的诡异姿态。

她朗声道:“这个人正是您的二女儿,佘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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