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第 126 章

女帝听见女使来报,说太女带着敲登闻鼓之人等在御书房门外的时候,好一会都以为自己的癔症加重了,都出现幻听了。

她侧过脸去瞧身旁的徽姮,见徽姮微微颔首,一句“让她滚出去”险些脱口而出。

女帝面上两侧颊上肌肉颤了好几下,这才忍下了冲动,伸手,难耐地揉起了自己的眉心,恹恹道:“让她进来。”

徽姮见女帝侧面太阳穴上似有暴起的青筋在突突直跳,低声提醒道:“陛下。”

女帝支起一只手,阻止了她继续往下说,略有不耐道:“朕明白。”

徽姮见状,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垂下头道:“臣去给陛下准备汤药。”

女帝支起的手挥了挥,算是允了。

徽姮福身,迈着轻巧的步子绕过书案,踩过厅内铺着的短绒地毯,刚巧与进门的太女擦肩而过。

东宫左卫率自然是不能跟着进入御书房的,因此只有两个本就在大明宫御书房外伺候的女使,一左一右扶着甚至无法自己走动的崔道娘,跟在太女的身后。

徽姮目不斜视,脚步都没有顿一下,仿佛根本没有将太女放在眼里。

反而是太女,无法克制地瞥了她一眼,但也很快不带什么表情地转回了头来。

“儿臣,参加母皇,母皇万安。”太女一撩下摆,直通通下跪于地。

作为一朝太女,她的姿态未免放得过于低。

身后扶着崔道娘的女使二人面面相觑,也赶紧跟着下跪。可怜的崔道娘便以一个扭曲的,上半身微微抬起,下半身紧贴地面的姿势被摔倒了地上,疼得她眼冒金星,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灰败。

“万安?”女帝轻飘飘一笑。

太女背后立刻冒起一阵鸡皮疙瘩。

这么多年以来,她仍然不理解自己喜怒无常的母亲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但是身体似乎已经形成了习惯,会自动分辨危险。

比如此刻,平和的女帝笑起来,甚至显得有些和颜悦色,可太女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清晰地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朕该怎么万安,不若你教教我?”

太女当然知道女帝没有说尽的话是什么——你带着人大喇喇闯进我的御书房,把麻烦事往我的面前一堆,却指望我万安?

太女直通通挺着脊背,并不敢直视女帝,可心里那股子气却顶在胸口,吞不下也吐不出来,无时无刻不梗在原地,提醒着她,她是不被自己母皇所喜爱的,无用的废物太女。

“自然是,百姓安,天下安,则母皇安。”

变化就在一瞬间。

女帝倏地甩臂,手边的茶盏被她用袖子扫出去老远,撞在跪地的太女胸口处,又弹落回了地面。

地面铺着绒毯,茶盏倒是没有碎裂,只是咕噜噜划着圈滚了出去,在那浅色的短绒毯上留下一大片深色的水渍。

太女没有动,像一座无知无觉的雕像,倾听着女皇愤怒而沉重的喘息声。

她知道,女帝最最在乎的是自己的名声,就算此刻再怎么愤怒,也不会真的在这里治罪于她。

不仅因为她才刚刚治水归来,深得民心,也因为她是颇负盛名,爱民如子的太女。

本就是不明不正得来的帝位,再传女帝将为百姓伸冤的太女治了罪这样的消息出去,接下来怕是不得太平好一阵。

就在此时,徽姮去而复返,身后跟着的女使手中端着红漆托盘,上头放着一个小巧的玉碗。玉碗里头的是滚烫的药汁,在冰冷的御书房里还冒着袅袅白汽 。

徽姮径直走到女帝身侧,转身自托盘上取下那个玉碗,端到了女帝面前,轻声道:“陛下。”

女帝手似乎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十只紧紧攥着案几一角,用力到指甲都崩裂开来。

她一闻到那药汁的气味,便不管不顾地一把自徽姮的手中夺过,仰着脖子一饮而尽。

徽姮收回被玉碗烫得发红发麻的手指头,悄悄捏了捏,面无表情地垂在了自己的身侧。

女帝几口喝尽了药汁,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放下玉碗的手上,不仅虎口处被烫得通红,手背上还有刚刚夺过药碗时被溅上的几滴药汁烫出的小红点。

可她不但不曾感觉到痛楚,甚至于刚才还略有苍白的面色立刻恢复了红润的状态。

如太女所料,女帝果然并没有出口怪罪,甚至于免了太女与其他女使的礼,将崔道娘唤到面前来,做出一副温和近人的模样,问道:“别怕,所谓何事,尽管说就是。”

她的嗓子因为刚刚滚烫的药汁,听着有些沙哑。

崔道娘也看出了女帝的反复无常,心中也是有所惧怕的。

可以一想到自己那不知如今生死,也不知身在何处,唯一的血脉相连的幼弟,还是咬着牙撑着自己的身体,开口道:“草民,陇州崔氏,名道娘,控告刑部司郎中易宁,刑部司主事白若松等人渎职,草菅人命!”

“圣人。”崔道娘还未说完,就有女使匆匆而入,福身禀告道,“云麾大将军在殿外求见。”

“来得正好。”女帝已然恢复了游刃有余的状态,微微一笑道,“请他进来吧,让他这个当事人,也来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片刻,腰后挎着刀的云琼大步流星地入内。

他平静的目光扫过趴跪在地上的崔道娘,眼神连顿都没顿,不认识一般晃了过去。

“哦,对了,徽姮。”女帝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道,“去将另外两个当事人请过来。”

徽姮福身,后退几步,转身离开了御书房,在门口吩咐人去刑部司传话。

收到传唤的易宁才刚刚从大理寺监走处理,屁股都没有在自己的椅子上坐热,又匆匆回了大理寺监,将睡死了的白若松提了起来,一路随着传话的千牛卫来到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已然听闻一切的女帝心里头烦得很,将碍事的太女撵出了门,将易宁和白若松二人唤了进来,让她们自己对峙。

白若松一见崔道娘,就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她不能表现出在意,只淡淡道:“原来是你。”

易宁忍住了转头看白若松的冲动。

女帝见状,好笑出声道:“爱卿认识这人?”

白若松不卑不亢道:“回圣人,此人厚着脸皮跟了我们一段时日,但是在陇州刺史府,得知陇州刺史也不知那些被青东寨虏去的男人的下落以后,便告辞回乡,自行消失了。”

女帝“哦?”了一声,咂摸了着重复了一下这四个字:“自行消失?”

白若松心脏狂跳。

但是托身上的毒的福,她的面部肌肉不怎么受到自己的控制,反而显得十分冷静。

“是。”她垂首礼道,“此人告辞之际,易郎中与云麾大将军都在现场,皆可作证。”

女帝食指摩挲着已然空了的玉碗,看向一侧的云琼。

云琼与徽姮是女帝的左膀右臂。

兴许是为了避嫌,但凡是涉及对方的事情,二人都极少掺和。

比如现在,知道陇州的事情是有关云琼的,徽姮干脆站在御书房门口不进来了。

女帝对二人的态度,与聪慧十分满意,并且还因为她手中握着二人的命脉,所以对他们是十分信任的。

至少表面,是十分信任的。

“怀瑾。”女帝开口,“可有此事?”

白若松听女帝唤云琼的字,眼皮忍不住一跳。幸好她低垂着头,这点子小动作不会为外人知晓。

云琼颔首。

站立在一侧的他一直沉默不语,终于在此刻说出了他来到御书房之后的第一个字:“是。”

“既是怀瑾开口了,那朕自然不会怀疑于你。”女帝把目光又落回白若松身上,“那白卿又为何如这崔娘子所说,草草结案,连被虏公子们的下落,都不曾调查清楚呢?”

白若松内心忍不住腹诽。

还能为啥,还不是你不让查,在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

但是无论内心怎么吐槽,总之一旦犯事,锅是甩不到老板头上的。

白若松正要硬着头皮开口,一旁的易宁却是抢先一步,开口道:“回圣人,是我不让查的。”

白若松急死了,恨不得踩易宁一脚,让她闭上嘴。

可此刻无数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们的身上,她是一点小动作也做不得。

女帝又是“哦?”了一声,问道:“易爱卿又是为何要这样做呢?”

易宁面不改色,理所当然道:“臣等奉圣人旨意,调查的是踩踏案,行的是剿匪之事。所以臣认为,后续的事情,应另立他案,不该搅和在一起。”

说罢,她主动跪于地,认罪道:“是臣办事不妥,臣罪该万死,请圣人责罚。”

“陛下。”一旁的云琼也开口道,“易郎中替陛下办事,一路劳苦功高,只是出了一些疏忽,让她自行弥补了就好。”

女帝冷冷睨了云琼一眼,云琼垂下眼睑,不再开口。

他知道女帝最不喜欢的就是他人插手她的决定,便是多年侍奉在侧的徽姮,每次被询问意见,也是要先开口一句:“臣不敢妄议。”

他开口求情,的确僭越。

但是云琼又清楚地知道,自己若是不开这个口,将女帝架起来,那么此事怕是不能善了。

女帝此刻也明白自己被架起来了。

云琼都说了,易宁是“替陛下办事”,且功绩斐然。

捣毁青东寨,押解陇州刺史回京,证据还一应齐全,为她解了心头大患。

而她此刻若是为了这么点扫尾的小事,就将人发落了,传出去名声还要不要?

“徽姮!”女帝开口。

徽姮自外间小步而入,来到案几前一福身。

“着翰林院前来。”女帝取了一侧的黄绢,甩到了地上,冷声道,“替朕拟制。”

徽姮捡起地上的黄娟,恭谨道:“喏。”

写的时候考虑了一下太女应该怎么称呼自己,查了一下古代公主也会自称儿臣,如果我改成女臣,感觉有点奇怪,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的,而且女儿也有儿,我就沿用了儿臣这个称呼,如果大家有更好的想法可以和我说,我到时候改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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