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第 151 章

白家三代从商,说是家财万贯也不为过。

虽然大桓重农抑商,对商人有诸多贬低,例如不允许乘坐华贵的马车,不允许身披贵重的丝绸,不可以拥有私人的土地,不许参与科举等等,但是白家从来不自怨自艾,凡白家女娘,皆是以官宦家的标准来培养的。

她们识字,懂文,读史,礼乐射艺书数无一不通。

用白家老祖宗的话来说,不读书怎么能明理,不明理怎么能与人打交道,不与人打交道又如何做得生意?

所以白家请了专门的夫子,无论是宗家还是旁支的女娘,自三岁起,便是要入学堂读书的。

殷照开智得晚,在白家其他女娘能磕磕绊绊背诗的时候,她都只会说几个简短的称呼,把她父亲急得团团转。

其实殷照的父亲只是一名侍夫,照道理侍夫生了孩子,是要寄养在主君名下,跟着白谨这个嫡女,一起唤主君一句“父亲”的,而面对自己的身生父亲,则只能称一句“小爹”。

不过主君仁慈,秉持着同为男人,没有像其他院子里的主夫一样苛待侍夫,允许了殷照留在自己亲生父亲的膝下。

殷照的父亲对殷照格外溺爱,眼珠子一样捧着,乃至于将殷照送进学堂的时候,怕她跟不上课程,受人欺负,站在学堂外头的院子里抹眼泪,引得一众女娘探着头去看。

当时在学堂里头的这些事,其实殷照年纪太小,已经不记得了。

后来长得大一些了,能够记事以后,是她父亲当笑话一样同她说起的这件事。

“我那时担忧得很,甚至生了不让你这么早去学堂的念头,是谨小姐拉着还在流鼻涕的你出来,向我保证,她一定会照顾好你,不让你生半点委屈,我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谨小姐虽是嫡小姐,但当真一点架子都没有,同主君一般,是个温柔和善的人。”他感叹道,“你也是从那以后啊,就变成了谨小姐的跟屁虫,到哪里都阿姐阿姐地喊着,便是腿短跟不上,摔个大屁墩,也要赶紧站起来去追,哭都顾不上。”

殷照一点也不怀疑自己父亲说的话。

因为在她有限的,幼年的记忆当中,自己的确是一直像个跟屁虫一样,一直追逐着白谨的背影。

她是夫子口中最聪慧的学生,是同窗眼中最和善的朋友,也是所有兄弟姐妹憧憬的对象。

那些年,无论是哪个院子里面的男人,挂在嘴上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要是能让我生出谨小姐这样优秀的女儿,便是折寿十年也甘愿。”

后来,这句话里的十年又渐渐变成了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

最后还是老祖宗拄着拐杖亲自把人喊到一起,立了规矩,这才制止了这场荒唐折寿大赛。

后来白家一朝倾覆,殷照被组织的老嬷嬷拾了去,花费了十年,几度路过鬼门关,成为了合格的暗桩后,来到雍州玉京,这才发现集聚了整个家族荣耀的白谨,原来在这个地方,连草芥都不如。

“翰林院供奉?”听到这个官职的那名官员,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不会以为这名字带了翰林院,就真的是翰林院的人吧,不过是女帝无聊时消遣的玩意罢了。”

殷照偷偷跟在了这个嘲笑白谨的人的身后,一刀割断了她的脖子。

温热的血液溅在殷照的脸上,她居然在脑海里迷迷糊糊地想到,啊,原来无论是蝼蚁,还是玉京中的大人们,血液都是一样的温度,一样的红。

殷照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天刚破晓,天空呈现淡淡的蓝紫色,有橙红色的霞光透过窗棂探进房间内,将内间隔断用的帘子照得闪闪发亮。

殷照躺在原地,怔愣了好一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

对,是白谨的女儿。

她昨天晚上刺杀完文帝,躲进了一间无人的官舍,到处翻伤药的时候,不小心翻出了白谨的画像,随后遇见了归来的白谨的女儿。

殷照下意识一动,想起身,可发现自己的左右手全部都动不了。

右手是因为肩膀上的伤口,左手是因为被人拧脱臼了关节。

对,那个男人,那个被白谨的女儿称作自己未婚夫婿的男人,拧断了她的手臂。

可是,怎么后脑勺比手臂还痛啊?

殷照咬牙用肩膀顶着身下硬邦邦的脚塌,一个翻身,身上披着的,充当被子的长袍就落到了地上。

她像一条蚯蚓一样,额头顶着木板,利用腹部的力量,将自己的上半身抬了起来。

床榻之上,着一身雪白中衣的白若松正睡得四仰八叉。

薄薄的被子被她踹翻到了一边,搁置在小腿下头,圆形的布枕滚在了一旁,紧紧缠绕着松散的长发,而她自己却沉浸在美梦中,居然还傻笑了一下,口中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什么。

殷照俯下身,侧耳过去,努力分辨了一下,似乎是什么“坏金”?

殷照一时神色难辨。

她想起自己那个,连睡觉也是端端正正,双手覆在腹部,安静得犹如棺材里头的死人的阿姐,心头一瞬间起了一点怀疑。

这真的是白谨的女儿?

总不能说这睡相,是随了父亲吧……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咚咚咚三声响,似乎是谁在拍门。

殷照一下警觉起来,头一转,将一侧耳朵朝向大门的方向,屏息倾听。

门外的人等了一会,得不到回应,又不耐烦地多敲了两下,有女人喊道:“白若松!!!”

白若松于睡梦中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薄薄的眼皮底下,眼珠子咕噜噜胡乱转动了几下,羽睫一颤,终于是慢慢睁开了眼睛。

初时,她目光涣散,似乎还没有从梦中清醒过来。

伴随着又是咚咚几下敲门声,白若松眨了眨眼睛,终于是思绪回拢,眼珠子往下一转,瞧见了殷照,发出了一声尖叫。

殷照被她吓了一大跳,下意识要后退,但是忘了自己的双手都使不上劲,平衡没有维持好,晃悠着撞上了床板。

白若松手忙脚乱起身,跪坐在床上,伸手去扶殷照,口中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姑母,我没反应过来是你,还以为是歹徒呢。”

殷照生无可恋地想着,大概白谨的优秀血脉,是一点也没有遗传给这个女儿。

“白若松,你怎么了?!”门外传来女人急切的声音,“你没事吧,没事说一声!”

白若松这才想起来,自己拴上了大门,所以易宁进不来了。

“我没事!”她连忙回了一句,随即下了床榻,踏上鞋子,抓起一旁的官袍披上身,回头嘱咐殷照道,“姑母在此,不要出声,一切有我。”

说罢,她腰带都没拿上,就急匆匆出了寝房,来到大门口,挑起了门栓,向后拉开了门板。

易宁看起来一夜未睡,眼下有着浓浓的青黑,一身疲倦地站在门口,官袍上还不知道被泼了什么,散发出一股发酵过的恶臭味。

她一看见白若松,率先将人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通,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却是一眼未发,率先抬步跨过门槛,示意白若松关上大门。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院子里头,确保不会有人听到以后,易宁才停下脚步,转身盯着白若松,一开口便是一句:“是你将人藏起来了?”

白若松:“啊?”

“啊什么啊,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吗,我平日就是这么教你的?”

易宁将人先是劈头盖脸一顿骂,白若松习惯似的垂首听着,半句不敢反驳。

等易宁骂够了,略略缓了缓气息,才继续道:“你脖子上的刀口在左侧的,应当明显是被人自后用左手挟持。而晚宴上的刺客就是右肩被伤,只能动用左手。”

白若松这下彻底清醒了过来,意识到易宁能够在刑部司做事,靠的就是她这一双眼睛。

她讪笑了一声,挣扎道:“就,就兴许是正面用右手挟持呢,那伤口也会在左侧……”

易宁打断了她:“你官袍背后有血。”

白若松找补道:“那,那就是刺客威胁完我,便跑了。”

“是吗?”易宁幽幽盯着白若松,“那你刚刚尖叫什么?”

白若松立时闭上了嘴。

二人僵持良久,白若松想着到底住一个官舍,按照易宁的本事,迟早是会发现自己藏了个人的,终究是叹了口气,坦诚道:“人确实在我这里。”

为了不被易宁误会这刺客与自己有关系,白若松贴着易宁耳朵,又将昨夜的事情选择性解释了一通,将自己塑造成急中生智,冒充白谨女儿,侥幸保住脑袋的机智人设。

当然,事实上,她也的确是冒充了白谨的女儿。

易宁立刻察觉到了其中的漏洞:“白谨是前朝罪臣,你为什么会有她的画像?”

白若松支支吾吾道:“就,就言筠……我是说言小公子送的。”

易宁听她脱口而出的言筠闺名,蹙眉道:“你招惹了云大将军,又去招惹言相的小嫡孙?”

白若松急了,立刻道:“我没有!”

什么东西啊,这群人怎么总把她和言筠想到一起去!

然而易宁显然不信,语重心长劝告道:“这二人都不是好糊弄的角色,你小心把自己玩脱了。”

白若松因为无法解释,面上呈现一派生无可恋的表情,半晌自暴自弃道:“算了,你说是就是吧。”

反正别人怎么想无所谓,云琼不误会就行了。

易宁不赞同地看了白若松一眼,终究没有继续深究这个话题,语气一转道:“行了,带我见见人吧。”

加更在明天。

今天的收藏涨得好不正常啊,偷偷问,不会有人为了看加更,给我买水军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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