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金西坠,暮色四合。
分发完毕荟商令拓印的众人再度相聚在客栈,互相交流情况。
崔道娘原本是想跟以前一样,安静地当一个不错在的空气人,奈何手里还举着草扎的糖葫芦呢,实在太显眼了,引起了围观。
“这些都是你买的?”孟安姗问。
“是白大人买的。”崔道娘从草扎上取下一根,递给孟安姗,问,“要吃吗?”
“可以吗?”孟安姗眼睛亮晶晶的。
崔道娘想到白若松走的时候,只吩咐过别丢了,没说过不能给别人吃,于是便点了点头。
孟安姗安心接下,一口咬掉了两个山楂球,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声音含糊不清道:“说起来,怎么只看见白大人买的东西,没看见她人啊,还没回来么?”
因为其他人都是单独行动的,所以孟安姗就自然而然地认为白若松应该是还没回来,只有当时和白若松一道坠在后头的易宁,是看见她扯着崔道娘的手臂一起走的,当即追问道:“白若松不是和你在一起么?”
崔道娘尴尬道:“白大人,大人她……嗯……中途突然去追一个小男孩了。”
众人面面相觑,只有易宁和云琼不为所动地继续盯着崔道娘。
易宁道:“你仔细说说这事。”
崔道娘便把她和白若松一路发生的事情仔细说了一遍。
在提到卖糖葫芦的商贩拿出来的钱,要比白若松身上的钱略重的时候,便是连一向笑嘻嘻的孟安姗都沉下了面色。
“私铸铜钱?”钦元春不可思议道,“这可是……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怕不是在这遂州当山大王了。”钦元冬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崔道娘其实心里头也早就有这样的猜测,但是私铸铜钱这个事情实在是太大,眼前的这些人可以说,她可说不得,便假装没发觉一样略了过去,继续往下说后头的事情。
在说到那个脏兮兮的小男孩得了糖葫芦,一溜烟跑了后,白若松将草扎往崔道娘怀里一塞就追上去的时候,易宁突然出声打断了她。
“你仔细回忆一下那个小男孩,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她着重咬住了“任何”两个字。
崔道娘并不似白若松那样,受过专业的训练,现在回忆起那么一个才出现不到一盏茶功夫的小男孩,面上呈现一丝痛苦。
“是个看起来才三四岁的小男孩,缺了门牙,脸上脏脏的,还有淤青……然后……”
见她回忆得满面扭曲,易宁思忖片刻后,提醒道:“你可以说说他的穿着。”
“穿着,好像是灰色的……不对,好像只是太脏了,其实是白色的?”崔道娘手掌捂着自己的头,感觉脑袋都想冒烟了。
那小男孩四处翻找铜钱,发现钱不够,白若松就将糖葫芦吃掉了两颗再递给他,被他撞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崔道娘看不过眼,去帮忙把那小猴子提了起来,结果因为衣服太滑差点脱手……
太滑?
“是螺钿绸!”崔道娘倏地抬起头来。
那些一直被忽略的东西,此刻一股脑涌进脑子里,让她整个人都看起来万分激动。
“螺钿绸,陇州特有的螺钿绸,最大特点是表面光滑,泛着珍珠的光泽!”她连草扎都顾不上了,往旁边一丢,孟安姗几步上前脚尖勾住了,才没有让这些糖葫芦掉在地上。
崔道娘一撩下摆,膝盖一屈跪地,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大人!”她重重磕了一个头,声音颤抖道,“一定是又阿简,在下的弟弟的消息啊,大人!”
“把人扶起来!”易宁大喊。
孟安姗一手摸着咬到一半的糖葫芦,另一只手刚刚才举起那个草扎,根本没有空去扶人,旁边的两姐妹见状,默契上前,一左一右强行把人架了起来,不允许她继续跪。
易宁在方远州做了这么久的状师,也还是不适应这些动不动就下跪痛苦的人,揉了揉眉心,道:“白若松一定是看出来了,所以才跟着人去的,你不必如此,事情也会往下调查的。”
“我……”崔道娘几欲哽咽。
她当然知道,白若松是个很好的人,在床上的时候就替她解围,后头在所有人都不理会她的时候,教她告御状,硬生生踏出了一条惊险的路来,如今还带着她来到这遂州……
她只是恨自己。
恨自己这么多年了,也没回家乡看过父亲与弟弟,在他们落难的时候一无所知。
恨自己榆木脑袋,对崔简发出的,近在咫尺的求助信号视而不见。
“把她带下去休息吧。”易宁对两位钦将军的态度还是很缓和的,“最好能看着她,不要让她出来乱走。”
钦元冬和钦元春请示了云琼后,就将人架着出门了,房间内就只剩下了易宁、孟安姗与云琼。
“她去哪了?”云琼转过头来,突然开口。
他既没有问能不能分析小男孩是哪里的人,也没有问白若松此刻有没有可能根本没追上小男孩,言简意赅地,只询问了白若松的所在地,仿佛笃定易宁能准确地判断出来。
易宁手指点着面前的圆桌,沉默片刻,道:“约莫进了红楼。”
云琼什么都没说,径直站起身来,道:“我去寻。”
他大步流星地也出了房间,孟安姗探头看着云琼的背影,请示易宁道:“大人,咱们不去吗?”
易宁摇了摇头,只道:“去了也是打草惊蛇,我们在这里等。”
孟安姗本想问,难道云将军去了就不打草惊蛇了吗?
毕竟他这个体格,这个面容,放在整个大桓,也找不出来几个相似的,岂不是更显眼?
但她看见易宁冷漠的面色,又把话吞了回去,默默咬起了手里的糖葫芦。
云琼去得快,回来得也快。
只是他出去的时候,表情还十分平静,回来的时候,脸色简直黑得和锅底一样。
孟安姗给草扎寻了个地方插着,自己又摸了好几串,坐在客栈走廊里头等消息。
看见云琼回来的时候,她一下站起来,想迎上去问两句,结果撞见他那不善的面色,又将自己吓了回来。
云琼一道风一样略过回廊,直接进了他自己的屋子,把门栅摔得一声巨响。
钦元春和钦元冬交换着看管崔道娘,此刻正刚接手回来,远远地也瞧见了云琼摔门的动作,咂舌了一声,缩着脖子来到孟安姗旁边,问道:“将军怎么这么生气?”
“我怎么知道啊!”孟安姗莫名其妙,“他那个样子,我靠近都不敢靠近,怕脑袋都被他拧了!”
“将军又不是什么夜叉,不会拧你脑袋的。”钦元春安慰道,“最多是打几军棍罢了。”
总之在谁也不想触这个霉头的情况下,又过了半个多时辰,白若松回到了客栈。
令人惊讶的是,她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身后居跟着一个面容秀丽的小公子。
那小公子虽然面上没有沾脂粉,可身上却散发着一股抹不去的香气,正是烟花之地惯用的熏香。
这下孟安姗总算明白,为什么云琼的脸色这样难看了。
“浪□□!”钦元春率先唾弃白若松。
钦元冬什么也没说,但是斜睨下的视线,很明显带着深深的鄙薄之情,仿佛在说“你看吧,我早就警告过将军了,这根本不是什么好人”。
孟安姗虽然也是武官,但到底是在玉京的散武官,见惯了风流浪子,并没有特别惊讶,只是惊叹道:“你也太厉害了,招惹了云将军居然还敢去象姑馆找相好的。”
那小公子不像一般象姑馆的小公子一样,睁着一双大眼睛,一派落落大方的感觉,完全没有自己当了相好的自觉,反而还跟着一起嘲笑白若松道:“哈,浪荡子哟~”
白若松一脚踩在了沈佳佳的鞋尖上,咬牙切齿道:“你闭嘴!”
沈佳佳吸了一口冷气,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不乱说了行吧。”
“不是你们想的这样的,总之这事另有隐情。”白若松把目光往后探去,刚好望见了坐在房间里的易宁。
易宁真是太敏锐了,白若松实在是不放心把沈佳佳和她放在一起,怕还没有几句话呢,沈佳佳这个傻子就被人家把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了。
“孟安姗!”白若松抓住孟安姗的手臂,求助道,“你给沈……这小公子另安排个房间,我稍后再来同你们解释事情原委。”
说罢,白若松也不等孟安姗同意还是不同意,提起步子就想往云琼的房间走。
她刚跨出一步,又想起什么,收了回来,看向沈佳佳,严肃道:“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吗?”
不就是在她回来之前,无论什么人问什么,都不要回答嘛。
在回客栈之前,白若松真的是再三叮嘱,甚至都说出“最好连表情变化也不要有”这样的过分要求来。
还真能有看一下表情变化就能猜出她内心想法的人?
虽然沈佳佳并不相信有这么厉害的人,不过考虑到在这个时代,要是暴露出一丝一毫穿越者的身份,很有可能会被当做什么怪力乱神给乱棍打死,还是郑重地点头道:“记得,保证按照你的吩咐来,你快去哄老婆吧!”
“什么老婆?”孟安姗看着二人。
“她脑子有问题瞎说的!!”白若松急得跺脚。
沈佳佳闭上自己的嘴,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三指一并,又做了一个起誓的动作。
白若松感觉自己真是太难了,但无论如何,现在云琼的事情要紧。
“去房间休息吧。”她叹了一句,转身“噔噔噔”地奔过走廊,来到了云琼的房间门口,深吸一口气,屈起食指,在门栅上敲了三声。
欠加更ORZ,下章哄老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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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第 17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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