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松在噼里啪啦的某种奇异声响中醒来,那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杂乱而又有规律,像是……某种木质的东西在相互碰撞。
她睁着眼睛盯着头顶那块丁香色的床幔看了半晌,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应当是在红楼里头。
昨天晚上发生了太多事情,易宁重伤被抬走治疗,白若松虽然也受了伤,但身为刑部司仅剩的独苗苗,没办法置身事外,坚持要留下来跟着处理收尾的事件。
杨卿君本来是十分不耐烦地要派人把白若松拖走的,但在白若松的再三坚持下,他突然扯着嘴角笑了一声,骂了句:“他爹的易玄静,找的徒弟也跟她一个臭脾气,尽给我添乱。”
这还是白若松第一次听到这个一向柔媚又游刃有余的男人说脏话,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可能借由“易宁徒弟”的这个身份,接触到了一点真正的杨卿君,不过也只有那么一瞬罢了。
荟商的人在柳向雁的指挥下,属于添不了乱,也帮不上忙的鸡肋状态,杨卿君没跟她们废话,直接从漕运调了自己的人过来接管红楼。
本来荟商的作用,也只是威慑那些有可能救援红楼的势力,如今看来的确很有用,大概是背后的那位大人怕和荟商对峙起来,牵扯出更多问题,割肉一般舍弃了红楼。
漕运的人到了之后,将红楼的护卫们绑起来压进了一个屋子看管,随后疏散了红楼的客人,又把楼里的小公子和阿翁分了开来,防止二者相互撺掇惹事。
白若松属于没人帮忙,自己连站起来也困难的虚弱状态,被云琼扶着站在一旁静观其变,防止出事。
她本来强打精神,注视着楼里的每一个人,学着要像易宁一样,一双眼睛看穿全局,把所有可能发生的变数都扼杀在摇篮里。
可她伤势太重,夜又太深,这样的观测也耗费心力,没多久就不知道怎么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就躺在了这张床上。
床幔的这个丁香色,实在是太骚气了,客栈一般不会有,白若松都根本不用思考,脚指头一抠,就知道这里肯定是红楼。
易宁重伤的时候,红楼还没有在掌控之中,只能搬去漕运最近的铺子,她自己睡过去的时候,红楼已经被控制住了,所以就被就近安排在红楼的房间了。
白若松眨了眨眼睛,发现那些噼里啪啦的声音其实并不吵,反而像是背景的白噪音一样让人有些安心。
她转过头去,原以为自己会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毕竟这个时候大家都忙,而且她都醒了这么久了,也没有人出声。
可事实上,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坐在她床铺的旁边,睁着一双浅淡的琥珀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怀瑾?”白若松略略惊讶,随即想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来,可一扯嘴角,就扯到了嘴唇上被钟倏割开的口子,瞬间痛得吸了一口冷气。
一直像雕塑一般坐着的云琼终于动了。
他俯下身,粗糙的指腹避开白若松唇上的伤口,轻轻点在了旁边的软肉上,双眼微微眯起,似乎在仔细观察她的伤口,眉心是一道浅浅的褶子。
离得这么近,白若松甚至可以看见他睫毛在玻璃珠子一般的眼睛上投下的一小片阴翳。
“很疼么?”他问。
兴许是长久不开口的原因,嗓音有些沙哑。
白若松本来想摇头,脖子刚动了一下,又立刻改变了主意,转而点了点头。
云琼也注意到了她这个从摇头到点头的变化,垂下的眼睫颤了一下:“疼还是不疼?”
他这么咄咄逼人地想要一个答案,白若松也不好继续糊弄,实诚道:“如果我不想让你担心,应该说不疼。但是我答应过不骗你,所以……”
她顿了顿,抿着嘴唇的样子有些委屈:“所以还是有些疼的。”
云琼感觉自己的一颗心在此刻落在了肚子里,那些从昨天夜里开始,就一遍一遍折磨着他的焦虑,被白若松一句话轻易地抚平了。
他很想摸着她的脸,说一句像是“下次别再做这样危险的事情了”这样的话,可回想起那日,送西景回房间的白若松,站在门口,提起易宁的时候,说的那句“我没有资格,也不应该去阻止她”,手指屈了屈,终究还是没有做出这样的动作。
白若松看他失落地垂着眼的样子,内心也有所不忍。
她知道他关心自己,可就像易宁不会为了任何人停止自己的行动一样,她也不会为了任何人而放弃自己的目标。
“易大人怎么样了?”白若松不得不岔开话题,打破现在这个凝滞的气氛。
“……早些时候,杨副帮主已经派漕运的人来知会过了,易郎中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云琼哑声道。
白若松舒了一口气。
虽说她已经开始学着,像易宁说的那样,绕过她去思考问题,可这么久以来的,她一直是白若松心中定海神针一样的存在,只要她还在那里,就算什么也不做,也可以让白若松安定下心神来。
“红楼的事情怎么样了,崔道娘过来了吗?”
“崔娘子今天一大早已经赶过来了,也和她那位弟弟相认了,不过……”
他顿了顿,白若松便再度转头过去看他。
“不过她这个弟弟,似乎不怎么待见自己的姐姐。”
白若松倒是有些惊讶。
虽然从她在刑部司看案卷的经验来说,的确会有一些受害者会为了自我排解,将责任推就到别人身上,去怪罪怨恨自己的亲人,可崔简……
她想起昨天雅座上看见的崔简。
在经历过青梅竹马的惨死,山贼的俘虏,红楼的调|教后,他整个人仍像是一根翠竹,森然挺立,似乎什么样的折辱,都不可以压弯他的脊背和尊严。
白若松其实觉得沈佳佳劝导得对,有时候保住性命是最重要的事情,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十年,才得以复国,若是他一开始也宁折不弯,怕是早就死在了吴王夫差的猜忌之下。
不过这只是理论上的东西,感性上白若松是十分理解崔简的,因为她也是同样的脾性。
这样的人,不像是会推脱责任,怪罪无辜的崔道娘的人啊。
兴许是白若松惊讶的表情太过明显了,云琼不得不解释道:“崔娘子想要弟弟跟随她回到陇州去,她弟弟却想要跟随杨副帮主,崔娘子……激烈反对,二人正在闹脾气。”
白若松一下明白过来了,崔道娘一定是已经知道了羽新的事情了。
他们几个当初在船上,是亲眼见着杨卿君宛若救世主一样,救下了被欺压的羽新的。按照崔道娘的性子,她大约以为羽新被救下之后,会在杨卿君的身边伺候着,过平淡安宁的日子,如今骤然知晓羽新冒着生命危险,来这红楼潜伏当一个卖身的小公子,怕是觉得十分荒唐,也定然不会同意自己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回来的弟弟跟着杨卿君冒险的。
二人正说着呢,走廊外头突然传来“嘭”的一声,似乎是门栅被大力踹开,撞在墙壁上发出的声音,震得白若松所在的房间的房门都颤了一下。
“阿简,阿简你听姐姐说,阿简……”崔道娘的声音由远及近,她一路小跑,还带着一些喘。
“滚开!”崔简的回答简单而粗暴。
“阿简,姐姐求你了,跟姐姐回去吧,姐姐就你一个亲人了,父亲生前最盼望的就是能够看到你嫁人……”
崔简突然停下了脚步,崔道娘一个不察,嘭一下撞上了崔简的后背。
至于为什么白若松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因为二人此刻就停在白若松所在房间的房门前,透过门栅上头镂空花纹处糊的油纸,可以清晰看到二人的身影。
“嫁人?”崔简嗤笑了一下,声音又哑又难听,“你觉得我现在还能嫁人?”
崔道娘立刻慌乱起来:“阿简,你明知道姐姐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崔简反问。
崔道娘一时愣在了那里,回答不出来,崔简便又再度逼问道:“若是你,你会娶一个红楼出来的残花败柳么!”
还真会……
白若松忍不住在心里想,她想娶沈佳佳来着,而沈佳佳的那具身体,就是红楼里头的前任花魁。
“阿简。”崔道娘无奈道,“便是我说我会,你也不会相信不是么?你已经在心里给自己定了位置了,旁人说什么,你都是听不进去的。”
崔简半晌没说话,但是白若松能想象到他现在定然是万分生气的。
“我会跟着杨副帮主的。”他最后道。
“我不会同意的!”崔道娘大喊。
“我意已决,不需要你的同意!”
“你!”
“喂!”突然有人出口,打断了争锋相对的二人,是个年轻的声音,白若松感觉有些耳熟,“崔简,你能不能把你这个姐姐带远一点,客人还在睡觉呢。”
“什么客人?”崔道娘还没明白过来,“红楼不是歇业了么,哪来的客人?”
崔简冷笑了一声,白若松立刻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赶忙抬手小声对云琼道:“快,扶我起来。”
云琼没动,蹙着眉道:“你的伤大夫说过了要好好躺着休息,乱动会裂开伤口。”
“大夫,什么大夫?不是小路在……”
“你们都站在这里做什么?”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门外突然传来了路途年的声音,他不满道,“别在这里吵吵,长姐还在昏睡。”
白若松不顾手臂上的伤口,手挥得更厉害了:“快,把我扶起来!”
昨天大姨妈来我家串门,给了我的肚子一拳,导致我没有更新,明天给大家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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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第 20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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