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琼虽然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眼见着白若松那双睁大的小鹿眼里满是哀求的微光,终是不忍拒绝,站起身来把白若松扶了起来。
白若松的伤口就在朝外的左手臂上,云琼一去搀她,她就疼得龇牙咧嘴起来,而龇牙咧嘴的这个动作又会牵动到嘴上的伤口,整个人都哆哆嗦嗦起来,不一会冷汗就浸透了衣衫。
“你长姐?”崔道娘是早晨才被请过来的,一来就忙着找崔简,还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惊讶了一下,问道,“白大人受伤了,可严重么?”
“那客人姓白?”千秋压着嗓子小声道,“那是你长姐?你们长得一点也不像。”
“你是谁,谁是你客人?”隔着门栅,白若松都明显感觉到路途年已经开始生气了,“你再在这里胡乱说话,我撕烂你的嘴!”
白若松在房间里只感觉自己头皮发麻,连缓解疼痛的吸气也不敢吸了,给云琼疯狂打暗语道:[快把衣服给我!!]
云琼居然使了内劲,身子一闪,迅速就把衣桁上的外袍递给了白若松。
“怎么不是我客人?”千秋轻“哼”了一声,“这么多人里头,你长姐一下就看中了我,对我这么温柔,连句乌糟话都舍不得我听到,她很喜欢我。”
“你瞎说!”路途年忍不住喊了起来,“我长姐的心上人是云麾大将军,你是什么小蹄子,也配让我长姐喜欢?!”
“云……云麾大将军怎么了?”千秋声音虚了下去,但还是梗着脖子反驳道,“他做大,我做小还不成么?”
“你还想做小?!”路途年的声音都气劈叉了。
“做小怎么了,哪个女人不三夫四侍的?他一个大将军到处去打仗的,家里没个帮忙笼络妻主心思的小侍怎么行?我是红楼调教出来的,最擅长的可不就是笼络女人的心么,让我做小,百利而无一害……”
“你简直找死,看我不毒烂你的脸!”
“别别别,路小公子你冷静点,不要和他一般计较……”
白若松简直听不下去了,一边给自己扣革带,一边踉踉跄跄往外走,终于在崔道娘的劝阻声中推开了房间的大门。
外面走廊里站着满满当当的人,崔简一脸沉静地站在最远处看戏,崔道娘则站在争锋相对的路途年和千秋的中间劝架,千秋正扒着崔道娘的后背正做着鬼脸挑衅路途年,路途年一手端着一碗药,一手举着一个打开了塞子的瓷瓶就要往千秋身上砸。
别的不说,白若松可太担心那瓷瓶里头是柳从鹤调的什么剧毒了,怕闹出事情来,赶忙先开口喝了一句:“小路,快放下!”
路途年动作一顿,转过头来看见白若松,嘴巴一扁,眼眶就红了。
我靠我靠我靠……
白若松在心里头骂了无数句脏话,手忙脚乱道:“哎,你别……是我的错,长姐的错,长姐刚刚语气凶了点,别哭别哭……”
路途年放下举着瓷瓶的手,突然仰头大哭起来,眼泪断了线一样啪嗒啪嗒往下掉,把白若松急得要死。
“好了好了,别哭了。”她跨出门槛,用手掌心去拭路途年脸上的眼泪,哄小孩一样哄道,“我们家小路生得这么好看,哭肿了眼睛就不好看了,嗯?”
“真的吗?”路途年止住了哭,一边抽抽搭搭,一边问,“我生得很好看?”
白若松忍不住笑了。
这小屁孩,以前有次和院子里的小枫两个人最爱攀比谁好看,闹到正在温课的白若松面前,非要她这个大姐姐当裁判说出谁更好看来,被路伯翁抓住抽了一顿屁股,让他不许打扰长姐温课,这才老实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白若松都以为他变成熟不在意了,没想到还是这样幼稚。
“对。”她说,“小路生得最好看了,比小枫都好看。”
“骗子,你明明和小枫说他比较好看的……”路途年嘟囔道。
两面人的身份被戳破,白若松感到一阵尴尬。
这种问题就跟亲戚问你到底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一样,那怎么办呢,只能爸爸在的时候说喜欢爸爸,妈妈在的时候说喜欢妈妈,其他时候说一样喜欢了呗。
都是小屁孩,不哄着的话,任何一个能当场把你的耳朵哭聋。
以前的时候,这招两边哄明明还挺管用的啊,看来真的是路途年长大了,看穿她的小手段了。
好在即便是看穿了她的手段,路途年也没有再哭了。他用袖子胡乱抹了把眼泪,把手里温热的药碗递给了白若松:“快点喝了吧,天气冷一会凉了。”
千秋静静地看着二人之间的互动,眼里流露的全是羡慕之意。
崔简冷冷瞥了他一眼,心里只觉他这种因为一点小恩小惠就羡慕的性格很是好笑。
白若松接过药碗的时候,本来就虚弱有些站不定的身体晃了一下,路途年面上慌了一下,可他还没有来得及伸手,白若松身后就有一只手掌拖住了她的手肘,稳稳当当地扶住了她。
路途年伸在半空中的手臂僵了一下,又慢慢缩了回去,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只垂眼看着白若松的云琼,又看了一眼低头喝药的白若松,突兀开口道:“长姐会纳小侍吗?”
“噗……咳咳咳咳咳……”白若松被问得一惊,呛了一口药,随即猛烈咳嗽起来。
她咳嗽的时候,因为下意识偏头的原因,溅出了一些药汁在旁边的崔道娘身上,崔道娘极速后退了几步,避了开来。
白若松咳嗽得厉害,云琼避开她肩膀上的伤口在替她轻轻顺背,她抓着云琼另一只手的小臂,勉力抬起头来,看着路途年道:“你,咳咳咳……你为什么这么问?”
路途年咬了一口下唇,面上流露出后悔之意,觉得自己不该这么问,可问都问了,如今也收不回去了:“我就……我就问一下……”
白若松一时也想不出路途年到底是什么想法,只能猜他可能真的以为自己会莫名其妙纳千秋为侍。
她转头看了一眼千秋,比路途年年纪还小的少年此刻不施粉黛,白白净净的一张脸上嵌着一双圆润漆黑的眼睛,正眼含希冀,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白若松感觉顺着她后背的那只手顿住了。
她又回头去看云琼,可云琼却没有在看她,垂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傻子……
白若松抬起手,把搭在他小臂上的手掌向前,搭在了云琼的手掌上。
云琼眼睫一颤,终于抬起眼来看她,二人对视之际,白若松笑了起来,安抚一般地用手指扣了扣他的掌心。
“我不会纳侍的。”白若松转过头去,眼神坚定地回路途年道,“我这辈子只喜欢这一个人,不会再喜欢别人。”
千秋终于明白过来什么似的,不可思议地望向像小山一样的高大男人:“他,他就是云麾大将军?!”
虽说云麾大将军貌丑无颜,女人一样高大强壮的名声在外,可千秋一直以为那是嫉妒云麾大将军的人传出的谣言,如今这么一见,才猛然意识到谣言何止是真,简直是……
“怎么会有人喜欢……喜欢这样的……”
“千秋!!”白若松一声爆喝。
在场的人皆吓了一大跳,千秋甚至吓得后退了一步,他瞪大了眼睛盯着暴怒的白若松,仿佛第一次意识到这样一个温柔的人居然也会发怒。
“千秋,他是为了大桓的安危,在北疆出生入死的云麾大将军。”她的表情严肃,声音低沉,眉心紧紧蹙起,严厉得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无论是作为一个大桓的朝廷命官,还是一个心仪云麾大将军的女人,我都不会允许你在我面前说出任何贬低他的话来。”
千秋的脸苍白一片。
“我不会纳侍的,也对你……”白若松说到这里有些不忍,但一想到云琼,也硬下心肠来,“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希望你今后不要再在他人面前,说一些令人误会的话来,惹得我的未婚夫不开心。”
“你……”千秋有些无力道,“你就这么喜欢他么,他一点不开心你都这么在乎?”
“是。”白若松颔首,“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他永远开心。”
身后的云琼很轻地握住了白若松那根贴着他掌心的手指。
千秋是红着眼眶跑开的,这让白若松有些心虚,求助一般地望向现场唯一能和千秋说上话的崔简,崔简被她看得浑身刺挠,一挥手道:“我去看看他。”便追了过去。
白若松松了口气,和一旁的崔道娘道歉道:“抱歉,刚刚呛了一下,脏了崔娘子的衣服。”
“你……”崔道娘欲言又止地看着白若松,“你是……白大人么?”
恩?
白若松顿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恍然大悟道:“哦,我这是,咳咳咳,是易容……”
说罢,她又去看路途年,路途年便解释道:“我,我不会卸这个……我师父熬了个大夜正在休息,等他醒了会来替长姐卸了易容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白若松感觉路途年的心情也不怎么好,她还以为自己把千秋说走了,他会开心呢,现在的小孩真是看不懂了。
“外头什么声音,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她不得不岔开话题道。
“哦……”路途年闷闷回了一句,“是杨副帮主带着漕运的掌柜们,正在清算红楼的账本呢。”
白若松恍然大悟,原来这声音是打算盘的声音。
这得多少人,才能把算盘打出这样的动静啊?
“我们去看看。”她扯了扯云琼的袖子。
云琼这下没说什么要多注意,不要乱动之类的话了,只从嗓子眼里发出了一声很轻的“嗯”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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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第 20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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