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杨卿君 易宁 番外[番外]

南岸书院分旬休和例休,旬休为十日一休的小休,离家近的学子们会归家,离家远又嫌麻烦的则会要么留在书院里头,要么就近游玩。

杨父倒是希望杨卿君可以小旬休也归家,但杨卿君自己嫌路上时间长,不愿意麻烦,杨父就也只能作罢。

杨卿君到底是男子,不方便和其他学子一道出门抛头露面,只能选择去阮娘子正夫的院子里头打发时间。

阮娘子的正夫是个出生于书香门第的男人,琴棋书画俱佳,可惜就是身体不好,比西子还要弱上三分。

正因为他的身体不好,与阮娘子一直没有后嗣,便有些把杨卿君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看待,十分温和慈爱。

这也是杨父能够勉强放心把杨卿君放在南岸书院的原因之一。

回到书院后的第一个旬休,阮正夫在院子里早早准备了茶水瓜果蜜饯等吃食,还吩咐下人在水榭里摆了棋桌,等待杨卿君过来打发时间。

让阮正夫意外的是,从来都是独自一人前来的杨卿君,这次身边跟了个文质彬彬的小姑娘。

“师公。”杨卿君站在阮正夫的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叉手礼,旁边的小姑娘也跟着行了一个大礼。

小姑娘气质斯文,行礼的动作严谨又规矩,没有丝毫出错,一看就是从小培养出来的知书达理。

阮正夫瞧着有些意外,随即立即示意杨卿君不必多礼,上前来落座。

“多谢师公。”杨卿君面对正夫迈着小短腿坐到了阮正夫旁边,还轻轻拍了拍桌沿,示意小姑娘道,“你坐这里。”

阮正夫其实听阮夫子说过这个小姑娘,说是杨家的远房亲戚,名唤易宁,算作杨卿君的小堂姐,但二人似乎并没有在书院里表明过身份。

因为杨卿君没有书童,易宁上早课,下晚课,都跟在杨卿君身边替他收拾东西提拎书袋,南岸书院里都把她当做了杨卿君的小跟班。

有些家里头的庶系或者旁系,靠着关系来到南岸书院读书,名义上说是一样的学生,可其实背地里都会被嫡系当做下人使唤。

阮正夫下意识以为易宁也是这样的一个定位。

如今看她的言行举止,再看杨卿君对她的态度,意识到自己先前的猜测似乎有误。

早春,万物复苏,下人们把水榭周围垂挂着的幕帘都撩了起来,四面通透,可以看见荷塘中有冒头的小小荷叶尖尖,也有半舒半卷的嫩叶,稀稀疏疏,露出底下波光粼粼的水面,和水面下游曳的锦鲤。

阮正夫靠坐在躺椅上,腿上铺着一块纯白色的狐狸毛,趁着杨卿君的吸引力被棋桌上未完成的对弈吸引之际,挥手示意守在一旁的下人给易宁添茶。

易宁看见了阮正夫的动作,微微点头作感谢姿态,阮正夫则温柔地笑了一下,抬手示意她不用客气。

“咔哒”一声,白子落下,杨卿君捏了旁边果盘里的蜜饯,一边往嘴里塞,一边抬头道:“师公,到您了。”

棋盘上的是一盘之前阮正夫与杨卿君没下完的残局,阮正夫执黑子,杨卿君执白子。

易宁垂下眼睑,只是略微一扫,就看出如今黑子略占上风。

阮正夫直起身来,落下一子后,柔声问:“卿君今日怎么还带了个人来?”

易宁敏锐注意到了阮正夫喊杨卿君用的是“卿君”,而不是杨卿君男扮女装用的化名“杨梵”。

“阿父没和你说么?”杨卿君捏完蜜饯,开始用帕子细细地擦沾了糖霜的手指头,随意道,“是阿父那头远房的小堂姐。”

阮正夫从鼻腔中发出一声轻笑:“是你阿父特意从旁系里头给你寻的陪读?”

杨卿君擦干净手指头,正从棋盒里头摸出新的白子,闻言眉间微皱,心里闪过一丝异样,辩驳道:“不是陪读,是来我家暂住。”

阮正夫“哦”了一声,又道:“那这么说,迟早是要回去的?”

杨卿君愣住了。

他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易宁还会回去这个问题,连棋盘也不看了,侧目过去暼易宁。

易宁端端正正坐在棋盘一侧,脊背挺直,头颅微垂,视线循规蹈矩地回避了阮正夫所在处,手中捧着刚刚下人新倒的茶盏,看起来乖巧又安静。

至少在杨卿君的眼里,是“乖巧”的。

因为杨卿君抱怨易宁太瘦的原因,她最近真的有在努力吃饭,脸颊两侧不再微微凹陷后,显得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再加上书院的长袍,真有几分纨绔的味道。

杨卿君想起易宁刚来杨府的时候,那种骨瘦嶙峋的模样,咂摸了一下嘴,感觉不是滋味。

“回去也成,不回去也成。”他是个嚣张的人,极少说这种软话,撇过头去不敢看易宁,直勾勾盯着棋盘,面颊两侧微微发红道,“杨府又不是养不起一两个人,将她父母也接来庆州也是一样的。”

笑意漫上阮正夫的眼底,他似乎一点也不惊讶杨卿君会说这样的话。

二人又闲聊着对弈了三四十步,杨卿君彻底告败。

杨卿君是一个很要强的人,在书院的时候凡事都要争第一,课业要做得最好,背书也要背得最好,连夫子上课的提问,也要回得最好。

易宁原以为他会气恼,可他似乎很习惯于败给阮正夫,把手中剩下的棋子往棋盒里一扔,就开始从果盘里面挑樱桃。

阮正夫一边指挥下人恢复棋盘,一边又吩咐道:“把小厨房做的,配樱桃的糖蒸酥酪拿来。”

在下人应下转身的瞬间,他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补充道:“拿两份。”

杨卿君含了一口樱桃,从腰凳上起身,取过放置在水榭边上的瓷盒,手指探进去,捏了一小撮鱼食,靠在栏杆旁边开始喂锦鲤。

湖中的锦鲤被各个学子们喂得胖墩墩的,充了气一样,瞧着比年画上出现的更喜庆。

“别喂多了。”阮正夫掸了掸膝盖上铺着的皮子,调侃道,“上回你来我这喂了一趟,当晚就撑死了三条。”

杨卿君没回头,背对着阮正夫,气得哼了一声,倒是易宁抿唇笑了起来。

她没笑出声,动作也很小,但阮正夫还是注意到了,审视的目光一下就落在了她身上。

“你唤作易宁?”

易宁不像杨卿君,可以和阮正夫没大没小,闻言拱手答道:“是。”

阮正夫一挥手:“别这么拘束,既是卿君的小堂姐,自然与我也是一家人。”

易宁没答“是”,也没答“不是”,沉默着略过了这个话头。

好在阮正夫也没注意到她的沉默,只以为是少年人害羞,继续道:“你这个姓氏不多见,我记得那位前段时间刚刚翻案的都水使者,似乎也姓易。”

所谓的都水使者,便是都水监的长官,官至正五品。

而都水监为六部之外的独立部门,负责全面掌管水利管理和水路运输事务。

“师公说笑了,在下不过是杨府的一门穷酸远房。”易宁轻笑了一声,面上没有一丝异色,“同姓之人,遍寻天下没有千数也有百数,不足为奇。”

“就是。”一侧喂鱼的杨卿君还应和道,“但凡沾上一点亲,也不至于把人养得手上都是冻疮,字都写不利索。”

阮正夫这才发觉易宁有一双粗糙的手,骨节微微突起,到处都是淡淡的疤痕和明显肿起的冻疮。

“我那房里有对冻疮很有效的药膏。”他吩咐刚理好棋盘的下人道,“你去取来。”

易宁都还没来得及开口说点什么,那头杨卿君就立刻喊道:“谢谢师公!”

阮正夫失笑:“嘴倒是甜。”

那去取药的下人刚离开,前院的方向匆匆而来一位书童打扮的女人,在水榭外头就停住了脚步,未曾入内,只喊道:“正君,阮娘子唤您。”

妻主唤,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

阮正夫被人搀扶着起身,临走前还同杨卿君道:“有什么想吃想玩的同下人说就是了,我去去就回,你莫要似乎乱走,离栏杆也不要太近,小心坠湖。”

杨卿君蹙眉抗议:“我又不是不辨是非的小童。”

阮正夫心道,你皮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当然,他也不会直接说出来,只是和下人吩咐了几句就离开了水榭。

阮正夫一走,去取糖蒸酥酪的人就回来了,杨卿君放下鱼食,坐回桌案前,用汤匙挖了入口。

杨卿君并不贪食,刚吃第一口面上还有些兴致,很快就觉得无聊起来。

他拨弄着碗里奶白色的酥酪上撒着的坚果,侧头快速扫视易宁:“你会下棋吗?”

易宁口中喊着一口糖蒸酥酪,喉咙一动咽了下去,这才斟酌着开口道:“并未学过。”

“没关系,我教你啊。”杨卿君把装着黑子的棋盒推给易宁,“来,我教得好,你又聪明,一定马上就能学会。”

易宁面上露出一丝无奈,搬着自己的腰凳坐到了杨卿君的对面,道:“那我试试。”

等阮正夫和阮娘子一道回到水榭的时候,杨卿君和易宁已经吃饱喝足,靠在内侧的罗汉榻上睡得正香。

杨卿君尚小,又混迹在全是女人的书院,一向没什么男子该有的端正,躺得歪七扭八,半条腿还垂在榻外。

倒是易宁,以一个拘谨的姿势,小心翼翼靠坐在扶手边,以手支颐,睡得安静无声。

阮正夫亲自上前给人披了毯子,回身的时候,发现阮娘子正站定在棋盘旁边,看得津津有味。

他用口型问了一句“怎么了?”,阮娘子便挥手示意他上前来看。

阮正夫行至棋盘侧,只看到了一盘呈现一边倒局势的残局。

白子慢慢悠悠,进攻性不怎么强,但还是把黑子杀得畏缩在棋盘一隅。

黑子几次三番想要突围,均以失败告终。

“这宁娘有点意思。”阮娘子目带欣赏道,“装得滴水不漏,是个沉得住气的。”

阮正夫没明白阮娘子是什么意思。

等晚上入寝,他用篦子给自己梳头的时候,突然想到白日与易宁的对话,问道:“你还记得你前段时间同我说过的,那位陷入冤案以后又平反的都水使者吗?”

阮娘子顿了顿:“怎么问这个?”

阮正夫:“这位都水使者三年前就被定罪了,两个月前才平反,那被冤罪的这段日子里都被关在刑部大牢吗?”

“并非。”阮娘子叹了口气,“被罚徭役,在方远州开凿运河。”

阮正夫想到了易宁疮痍的双手,沉默着没有再继续往下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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