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白若松第一次进暗室,并不了解里面的构造,为了能够判断出去的机关的位置,只能自己扶着墙壁绕暗室考察。

她全身都是伤口,几乎是走一步喘一步,林安拖着镣铐就跟在她的身后,好几次听见她的咳嗽声,都以为她要倒下去了,伸长了手臂却始终没能接到人。

白若松艰难饶了大半圈后,摸到了一个狭窄的,刚够一人通过的通道,有些疑惑:“这后头是什么?”

林安静默片刻,竟是有些尴尬道:“我不知道。”

他刚说完这句,学生里面便有人蹦跳了起来。

本来他们一群人都趴在暗室的门口,一寸一寸地摸索着,想要找到机关,听到白若松和林安的话以后,有个人高高举起自己的手,即便是黑暗中那双充满好奇的眼睛也闪着熹微的光亮。

“夫子,我知道,我知道。”他激动道,“我和小七钻进去玩过!”

白若松感叹,不愧是少年人,被关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地方,居然还有心思到处摸索着玩。

“对,我们去玩过。”被叫做小七的正是那个声音听起来格外小的少年,他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那里头啊,是一堵泥巴墙!”

“泥巴墙?”白若松摁了摁平整的墙壁,是一种一种坚硬又干燥的质感,并不像是单纯的泥土。

她双手并用,摸着两侧的墙壁,微微侧着身体挤了进去。

越往里,那种潮湿的感觉就越重,白若松明显感觉到手心中触摸到的墙壁变得松软起来。

暗室建立在地下,为了支撑这么大的空洞,势必需要加固墙壁,为什么会越到里面墙壁变得越松软,更加接近普通的泥土?

说明这个地方的地势比较低,不要加固墙壁。

青东寨依山而建,并不是平地,一头是较深的地底,另一头却接近地面,完全是有可能的。

白若松不过走了数十步,通道就变得愈发狭窄,甚至于她不得不弯下腰来才能继续前进。

“娘子可有事?”背后传来了林安的声音。

他心里头有些担心白若松,可又不想表现出来,显得声音格外冷硬。

白若松便往前挪动着,边回头想应一句,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堵墙。

墙壁确实如那小少年说的那样,是一堵泥巴墙,松软又潮湿,撞上去并不疼,只是些许沾染在了她碰到墙壁那一侧肩膀的伤口上,传来一阵微微的刺痛感。

白若松忍着伤口,高高举起右手臂,在头顶上一撑,却只摸到了略微坚硬一些的泥墙。

不要紧,不要紧,再试试,我一定没有想错。

白若松深吸一口气,继续在四周一寸一寸摸索,终于在后退了两个脚掌的距离之后,手指摸到一条凹缝。

白若松感觉心里咯噔一跳,急忙顺着凹缝摸过去,明显摸到了一块区别于泥土质感的东西。她以手握拳,用手指骨在那块东西上敲了几下,听见那东西发出了明显的木板空鼓时才会发出的响亮的“咚咚”声。

“找到了!”白若松朝后大喊。

手臂的力量不够,她就尽量站直身体,用自己的手肘一下一下锤击着那块木板。

那块木板明显很久没被打开过,四周的缝隙都被泥土封住了,白若松一锤,那些干燥的泥土就簌簌往下,落了她一头一脸,把她呛得咳嗽起来。

“娘子?”林安在通道外面喊了一句。

“没,咳咳咳,没事。”白若松摁着胸口强压疼痛,哑着嗓子扬声道,“我找到出口了,就在这里。”

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所有男人都挤到了通道口,每个人都激动不已。

“可以出去了!”

“出口会在这里面?”

“里头明明只有泥巴墙!”

“那女人是不是在骗我们?”

七嘴八舌的讨论声中,林安蹙着眉头出声道:“别吵了,我进去看看。”

男人们立即就不敢再议论了,但还是有人嘱咐了一句:“夫子要小心啊。”

林安点了点头,说了句“好,”随即弯下腰钻进了通道中。

他的步子要比白若松大一些,不到十步就走到了白若松的位置,听到了白若松用手肘敲击木板的声音,立刻明白了什么,上前一步,手掌摸上了那块木板。

“是隐藏的门盖。”他肯定道。

“对,但是打不开。”白若松喘着粗气。

林安敲了敲那门盖,凭借声音判断了一下,感觉不是特别厚,疑惑道:“使点内劲不就踹开了?”

白若松一噎,讪讪道:“我是文官。”

林安不明白一个文官怎么敢独自一个人进到青东寨里来救人的,不过白若松又确实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他便没有出言嘲讽什么,只是口中道:“你闪开一些。”

白若松凭借自己这点力气是打不开这门盖了,就退让开来打算让林安试一试。

通道狭窄,没法同时通过两个人,她不能退到外面去,只能后背紧贴着那堵泥墙,给林安留下尽量多的空间。

林安一个下腰,竟是在这样狭窄的通道里直接翻转过来,拷着镣铐的双腿一块使劲,对着那木制的门盖用力一踹。

“咚”一声响,门盖松动了,有一道微小的光芒投了进来,白若松冷不丁就看见了林安因为下腰而漏在外面的一截雪白的腰肢。

她猛地侧过头来,紧闭了双眼,脑子却闪过了着赤色织锦缺胯袍的云琼。

他肩宽腿长,胸前被肌肉撑得鼓鼓囊囊,但是腰间那黑亮的单挞尾革带却勒出一截纤细的腰肢。

白若松知道他腰上必定也有结实紧致的肌肉,并不像是外表看上去那样细,可穿着衣服的时候总有过多遐想的余地,白若松贴在一侧的手指头都忍不住蜷屈了起来。

“咚!”

又是一声巨响,随后是门轴不堪重负而断裂的咯吱声。

白若松顿了一会,听见通道外面小家伙们欢欣鼓舞的声音,这才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林安就站在那大开的门洞下方,昂着头,静静望着月明星稀的天幕。

幸好外头是沉黑的夜幕,不然久不见光的眼睛肯定一时没办法适应,那如流水一般柔和的银色光芒照在他的脸上,白若松意外地发现林安虽然是柔和的鹅蛋脸,但是他鼻梁高挺,眼窝深邃,是个在五官上有几分像云琼的男人。

“今夜的月亮是上弦月。”他没头没尾地突然说了一句。

白若松没明白他的意思是,自然也没开口接话。

林安只着一件单薄的中衣,襟口的系带不见了,似乎是被什么人暴力撕扯开的,留下了一个卷着毛边的破洞,脖颈上还残留着未曾消散的清淤。

他缓缓低下头来,两枚乌黑的眼珠子里仿佛还流淌着温柔的月色。

“我和我的学生们被带到青东寨的那一日,也是个上弦月的夜晚。”

白若松嘴唇翕动,对着这个男人,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夫子!”已经有胆子大的男人率先钻进了通道,弯着腰停在不远处,小心翼翼道,“我们可以出去了吗?”

林安于是不再看白若松,他转过头去对着自己的学生柔声道:“对,子兴,将他们都叫过来,排好队,不要出声,我们要出去了。”

名为“子兴”的男人小声欢呼一声,转头朝后面伸手一招:“快,大家都过来!”

说完,他才想起林安的吩咐,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夫子吩咐的,安静排好队,不要乱!”

男人们都十分尊敬林安,闻言果真安安静静排好了队进了通道。

林安和白若松先行自门洞爬出,随后将男人们一一拉拽了出来。

禁闭室里头原来连林安在内,共有十七个男人,年级最小的那个十岁,瘦瘦小小的才长到白若松的腰上。

一想到这么小的孩子也会被青东寨的人们当货物一样卖出去,白若松忍不住在肚子里把整个寨子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门洞的出口设置在一个矮小的屋子后头,四周总是有种莫名的,若有若无的臭味。

为了防止被发现,十六个年龄各不相同的男人猫着腰,背靠着那小房子的墙壁躲着。

一小面墙壁根本躲不下这么多人,于是他们便层层叠了起来,像横躺着的金字塔。

金字塔们明显很好奇白若松,纷纷睁着晶亮的眼睛去看,可又顾忌她是女人不敢多看,只能欲盖弥彰地扫过白若松去看林安,于是目光就不停地在白若松和林安身上游移。

白若松被看得如芒在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默不作声地后退一步,企图往林安身后靠,林安却一个侧身,将她完完整整地暴露了出来。

“怎么不说话了,不是来带我们出去的朝廷命官么?”林安眼中有着一些揶揄,淡淡看着白若松。

他这种态度,让白若松想起了自己在盛雪城的时候,偶尔会受傅容安邀请,到院子里来授课的那个老夫子。

夫子年过花甲,却仍然精神矍铄,最看不得上课不喜欢回答问题的白若松,时常就要揶揄着把她拉出来说两句。

白若松还想起了上辈子的那个做班主任的数学老师,用教鞭拍着黑板,声音冷厉地威胁着:“我倒要看看哪个同学的头沉得最低,叫她起来回答问题!”

可能这就是做老师的人的通病吧,白若松深深叹了口气。

她尽量忽略其他盯着自己的萝卜头,把目光放在林安身上道:“一会我打头探路,你们先在后头不要动,等我做手势,再过去。”

林安:“你不是文官么,打头探路被山匪抓了,自己能跑么?”

白若松“啊”了一声,有一种鼓起勇气想跳水却被人揭穿了不会游泳的尴尬之意,脚指头在鞋子里抠了几下,小声道:“我记得青东寨里头人巡逻的路线和换班的时间,不会出问题的。”

黄锐给了外院的舆图,李逸又夜探青东寨补全了内院的内容,她都死记硬背了下来。

但是在这个没有手表和手机的时代,最大的问题就是时间。

一个时辰就有两个小时,最小的计量单位也只会算到刻,也就是十五分钟。

她其实也没什么信心能带人躲过所有的巡逻。

按照计划,现在李逸应该已经潜入内院接应她了,但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出口到底在哪里,自然也不能指望李逸快速找到自己。

林安垂眸看着白若松用鞋尖在泥土地上抠出了一个小洞,觉得有些好笑,便道:“好,那我众学生的安危,就拜托大人了。”

他这句异常的话引起了白若松的警觉,她猛地抬头看着微笑着的林安,眸光如箭:“什么叫,众学生安危拜托大人了?”

林安还不曾来得及说出托词,白若松就步步紧逼一般地继续道:“你是打算自己留下来吗?”

男人们都急了,也顾不上什么要安静的吩咐,纷纷上前来围着林安,一口一个“夫子”,急得团团转。

林安被扯来扯去,无奈道:“我脚上有镣铐,动静太大,本来目标就够大了,带着我所有人都跑不掉。”

说着,他转头看白若松:“而且娘子不是说了吗,云将军会带着云血军在今夜攻寨,我只要找地方躲起来,等着寨子被攻破,也不会出什么事的。”

白若松被狠狠地说服了。

理智上来说,这样的做法的确是最安全的,况且白若松与林安也才刚认识不到一个时辰,没必要为了他犯险。

面对林安恳求一般的目光,她一句答应的话都已经到了舌尖上了,吐出口之前最小的那个名为“小七”的小少年却“哇”一声地哭了,抱着林安的手臂嚷嚷道:“夫子不走,那小七也不走,小七和夫子永远在一起!”

林安感觉自己太阳穴上的青筋在突突直跳,他扯着小少年的手臂低声呵斥道:“闭嘴,不准哭!”

但是已经晚了,不远处有火光跃动,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茅房里头怎么有男人在哭?”

“哈,兴许是二当家的夫郎呢,二当家今天刚被寨主撤了位置。”

着声音让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一动不动,连小七都自己捂着自己的嘴,虽然眼泪还断了线一样往下掉,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白若松盼着那前头的女人不要再起什么疑心,同意她旁边的女人的猜测就好,毕竟她们也没办法进去确认一下那二当家的夫郎在不在茅厕里头。

但现实总是不能如人所愿,那一开始提问的女人十分警觉,反驳道:“不对,这明显是个年纪很小的男人在哭,而且好像不在茅房里头,好像在茅房后头。”

说着,女人竟是加快了脚步,朝着他们的所在地而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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