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

严崇说过,生命脆弱如蝼蚁。

白若松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有时候,明白不等于能够接受。

她想起玉京延兴门外,初见李逸的时候,她恭谨站于云琼所在的马车外,抱拳行礼,一身英姿飒爽。

后来改道水路,她又被云琼遣过来和自己与孟安姗同住,呆头呆脑的,连她们的一句玩笑话也能当真。

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

电光火石之间,白若松想起来了。

是那个女人,那个守门人!

自己和李逸在过滑索之前,看到的站在小门上的那个拿着弓箭的,正是禁闭室的守门人!

“青东寨的人怎么样了?”

白若松突兀开口,云琼怔愣了一下,将被泪水浸湿的手指背到身后去,有些不自然道:“受圣人敕令,寨主以及几个有实权的小头目等数十人,已就地在集市口斩首示众,剩余匪徒由云血军压送往北疆服劳役。”

这不是白若松想知道的消息,她想问“守门人”呢,她被抓到了吗?是处斩了,还是送去服役了?

可她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云琼那个“守门人”到底是什么人,一时只有无限的酸涩涌上心头。

云琼干燥而带着茧子的手掌伸进被子底下,准确地覆上了白若松的手背,奇异地抚平了她的颤抖。

白若松转头去打量云琼,云琼却是垂着眼似有心事一般,没有看白若松。他忐忑半晌,终是下定决心一般掀起眼皮来:“我......”

“长姐?”

路途年半抬起头,隔着一层散落的黑发,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一般,睡眼朦胧地看着白若松,似是在疑惑她为何在这里。

云琼不动神色地想要松开被子底下的手,却被白若松反手握住了。他有些惊讶,对上白若松平静的眼神,又飞速撇开头去,耳根通红一片。

“小路。”白若松喊他。

路途年这才如梦初醒,手掌一撩眼前散乱的黑发,黝黑的瞳眸中爆发出欣喜的光芒。

“长姐,你醒了!”他急忙掀开被子想去搭白若松的脉,冷不丁却瞧见了二人相握的双手,僵愣在了原地。

“你......”他慌乱地抬头看白若松,又转过头去看云琼,“你们真的.......”

云琼想缩回手,可是白若松温热的手就搭在他的手背上,她甚至安抚一般捏了捏他的掌心,柔嫩的食指轻抚上头粗糙的剑茧,传来一阵酥麻。

云琼觉得自己的半边身子都脱离了自己的控制,他引以为傲的气力此刻甚至没办法让自己挪动一根手指头。

他的脖子上,套着的是一根能够牢牢控制住他的缰绳,而白若松甚至什么都不用做,他就心甘情愿地把缰绳的另一端交付到她的手中,恳求她收紧手指握着它。

可能是一个世纪,也可能只是一盏茶的功夫,或许只有一个瞬间,他无法确定,白若松终于松开了他的手掌。

云琼缓缓地收回自己的手臂,感觉自己的肘关节中间都因为僵硬而发出了咯吱的声响。

“小路。”白若松朝路途年伸出手,“不是要号脉么?”

路途年似梦初觉,手忙脚乱地掩饰一般用手背遮了遮脸,这才伸出三指,轻轻搭在了白若松的手腕上。

他低垂着头颅,半晌没说话,白若松的眉头越蹙越紧,忍不住轻声问道:“我身体可是有些什么问题?”

路途年扁着嘴,鼻翼翕动,将白若松的手臂放回原地,盖好被子,这才开口道:“你的身体才不是有些问题,而是有很大问题。”

说着,他瞪着眼睛看向白若松,眼神里满是责怪:“你被人用很重的又很长的东西打了,你不知道嘛!”

白若松“啊”了一声,知道路途年说的大约是那根用来栓门的,三指粗的铁链。

“这个东西不仅在你身上留下了脓肿破损的长长伤口,还让你的内脏里头都是淤血!”

白若松有些心虚地吸了吸鼻子,迟疑道:“这,不好治吗?”

“当然好治,这点都治不好师父知道了能把我逐出师门。”路途年低头不甚高兴地绞着手指头,做了半晌的心理建设,才又继续道,“你昏迷半个月,最主要的原因不是你的这个伤,而是因为毒。”

白若松一个激灵:“毒?”

她在心里搜肠刮肚地想了一番,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中了毒的。

“这里。”路途年点了点自己的脸颊旁边,“你的这里,有个很浅的划痕。”

她的脸上?

白若松完全没想到似的一怔,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

在她左侧的脸颊上,的的确确有一道半指长的浅浅的划痕。这道划痕已经结了痂,在她摸上去的一瞬间,那干燥坚硬的血痂就松散地掉落了下来,只剩下微微凸起的一道,比其他地方的皮肤都柔嫩一些的痕迹。

路途年:“你身上的毒,就是通过这个划痕,进入到了身体里面。”

白若松想起来了,她脸上的这道痕迹,正是那支穿透李逸心脏地羽箭留下的。

守门人大约是想将她们二人一起穿透的,但她没想到自己要比李逸矮,并且还因为力气小所以挂在李逸身上的时候往下坠了一些。所有的一切,都使得白若松紧紧抱着李逸的腰部的时候,头是靠在她的胸口的,所以那支羽箭只划伤了白若松靠着的脸颊,没有穿入她的身体。

李逸因为被穿透了心脏,当场毙命,所以没人注意到那羽箭上是淬了毒的。

白若松的脸色沉了下来,问路途年道:“是很厉害的毒吗?”

“不是很厉害。”路途年顿了顿,想了会措辞道,“但是如果要做解药的话,我还缺一味药。”

白若松还来不及开口问些什么,云琼就已经转过了头来开口道:“缺了什么?”

他脸色极其淡,若不是脖子上的微微跳动的额青筋,白若松都发现不了他现在的紧绷。

路途年对云琼的态度又恢复了一开始的那种带着抗拒的冷淡,没好气道:“我说了,你能懂不成?”

云琼:“我不懂,但你说了,我能差人去找。”

路途年被他噎住了,撇开头恨恨地吐了口气,道:“你寻回来也没用,需要摘下来当场处理了入药才能有效果,我回药庐以后禀告了师父后,会自己去找的。在此之前,就先吃暂时抑制毒素的药,将就一下。”

说完,他又看向白若松,突然展开双臂,隔着薄被松松地环抱住了白若松。

“长姐。”他的脸埋在被子里,声音瓮瓮地,“我不会让你也有事的。”

路途年说“也”,白若松便知道他大约也同自己一般,想起了傅容安。

她本来想呵斥路途年一句,都及笄了,怎么能不顾及男女大防,但这种情况下,就是有百般斥责的话绕在舌尖,也终究是不忍心说出来。

白若松伸手抚了抚路途年毛茸茸的后脑勺,叹息道:“好,长姐不会有事的。”

路途年在白若松的安抚下渐渐平息了心绪,之后就收拾着药箱去熬药去了。

抑制毒素的药丸十日就得服一颗,他不放心,打算先做个一年份备着。

本来他提着药箱都走到门口了,但是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回身过来略有些趾高气昂道:“长姐的内脏受了很重的冲击,需要静养,但是也不能完全躺着,每日散步半个时辰就行了,懂了吗?”

他说完,一哼声,跑开了。

白若松为路途年的态度惊诧了一瞬,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不是在和自己说,而是在和云琼说。

她视线扫过去,却刚好和云琼撞了个正着。云琼也没想到二人的视线会相撞,狼狈地错开了一瞬,但很快又强迫着自己转回过来,那双浅淡的眼眸紧紧盯着白若松:“要,出去走走吗?”

他大约是有些紧张的,白若松甚至都可以看见他鼻尖上渗出的一点薄汗。

白若松侧身过去,肩膀未受伤的那一侧手肘屈起,撑着褥子就要坐起来。

只是她还没怎么开始使劲,一只强壮有力的手臂便一下伸了过来,五指并拢成掌抚在她的后背上,将她如同一个孩童一般轻轻松松地扶了起来。

白若松望过去,发现云琼一副垂首敛目的乖巧模样,手上动作十分轻巧,一手扶着,另一手便取了旁边的高枕垫在了她的腰下,让她能够毫不费力地靠在床头。

这一切做完,他又迅速收回手去双手背在身后,脊背板直地站在那里。

虽然他面上神色淡然,装得满不在乎的模样,但是因为紧绷而在衣服底下隆起的肌肉弧度还是出卖了他。

白若松笑了一声。

她想了会,张开自己的手臂,问云琼道:“要抱一下吗?”

云琼的眼睫一颤,看向白若松,白若松便解释道:“之前在药庐,我摸了小路的头,你不是也紧盯着我向我讨要么,现在不要了吗?”

云琼顿时明白了白若松在说什么,她是觉得刚刚自己被路途年抱了,怕他不开心,也想抱抱他。顿时,似有一阵火焰自上而下席卷了他,让他哪哪都发烫,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微微战栗起来。

白若松等不到云琼的反应,还以为是自己自作多情,略有些尴尬地蜷屈起手指,喃喃道:“啊,如果你不要的话就算......”

巨大的阴影突然走近一步,笼罩了她。

那阴影的主人,舒展着自己小山一般的身躯,极有压迫感地俯下身来,却又如同一只乖巧的小狗一般,只是用自己的下巴轻轻搭在了她的侧肩上。而那本来应当如铁钳一般不可撼动的手臂,也完全不敢用力一般,只是虚虚地环在她的身侧。

白若松感觉到云琼侧过脸来,缱绻地蹭了蹭她。

他全身的肌肉都硬邦邦地,可耳朵却格外柔软,还带着滚烫的热意。

白若松笑了起来,手掌贴着他背部蝴蝶骨下方凸起的背阔肌,柔声道:“怀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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