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松接近厅房的时候,远远地便听见了易宁说话的声音。
她的声音很低,透着一丝冷意,白若松刚想仔细听一下说的是什么,那声音又很快消失了。
没办法,即便门栅是敞开着的,她只能规规矩矩站在门口行礼道:“大人,将军。”
白若松一侧手臂因为脱臼,无力地垂在旁边,只能用单手行礼,显得不伦不类。
屋内三张脸同时转过来看她,云琼首先眉头一蹙,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白若松有些尴尬。
她没想到自己现在身体这么脆弱,可能是在青东寨自己摔的那一下太狠了,如今竟是随便撑一下都能脱臼。但一动不能动的手臂是藏也藏不住的,只得老老实实道:“摔了一下,似乎脱臼了。”
云琼立刻起身,几步便走到白若松面前,握住了脱臼的手臂的手腕,刚想动一下,白若松就痛得面色惨白,鼻尖渗出一点晶莹的汗珠,浑身都颤得厉害。
云琼抿唇,不忍地别过头,另一只手摁住肩膀,一鼓作气地一扭。
一声脆响,脱了臼的肩膀终于复位,白若松放松牙关,轻轻吐出一口气。
云琼默不作声地替白若松抚平窄袖上的褶皱,却摸到了上头沾着的细碎的沙砾。
他想到白若松适才说的摔了一跤的说法,心中已有定论,趁她不备一掀袖子,果然发现了小臂外侧一大片红肿的擦伤。
白若松心虚地想收回手臂,但云琼是什么力气,他不肯放手,便是十个白若松也扯不过他。
“钦元春。”云琼道,“去取伤药过来。”
“喏!”钦元春一抱拳,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白若松一路被云琼拉着坐到了厅房内的圈椅上,她觉得易宁那冷淡的目光都快把自己冻成冰渣子了,急忙道:“我没事的,不用这么大奖小怪。”
云琼板着脸,既不作答,也不放开白若松的袖子,白若松只好硬着头皮朝易宁笑了一下,岔开话题道:“抱歉我来晚了,大人和将军之前在说什么来着?”
在令人窒息的一阵沉默过后,易宁手指摸索着手中的茶盏边缘,终是开口道:“在谈论你那胆大包天的计划要怎么实现。”
白若松从易宁这句话里听出了一点冷笑的意味,顿时头皮发麻,小心翼翼道:“那,那你们商议得......怎么样了?”
易宁:“你是想让我们给你出谋划策?”
要命,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白若松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求助地看了一眼云琼。
云琼依然板着脸,但到底没有无视白若松的求救,放在一侧膝盖上的手臂微微抬起,快速做了几个手势。
原来易宁在白若松还没醒过来之前,就已经去见过杜承礼了。
既然是见过了,以易宁的能力,应该已经打探出了要伪造的信件的内容了,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那就是究竟由谁来伪造这个信。
白若松自己没有这个能力。
作为一个现代人来的人,她其实不怎么用得惯毛笔,为了应付科举勉强跟着字帖练了一手还算拿得出手的毛笔字。
分析别人的书写习惯并且模仿字迹,这真的不在她的业务范围之内。
其实她也想过这个问题,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寻找一个能够擅长模仿别人笔迹的人不容易,况且为了防止第一时间露馅,还不能动用朝中的力量。
也不是没有途径。
她伸手往怀中摸去,那里有一块被锦帕小心翼翼包裹着的五棱形令牌。
白若松伸手把东西拿出来,正要开口,门外突然跨进来一个人。
孟安姗手中提着一个小包裹,连一个招呼都没打就直接跨了进来,随后居然还回过头对着门外招手道:“进来啊。”
于是背上背着行李的崔道娘也磨磨蹭蹭地从一侧走了出来。
因为之前才刚和易宁争吵过,她有些尴尬,恭敬行礼道:“大人,将军。”
白若松恍然看见了局促的自己,区别只在于崔道娘只是因为尴尬才局促,而自己是一直这么局促。
易宁看见崔道娘,太阳穴处的青筋不受控制地跳了跳,她看向把人招呼进来的孟安姗,语气带着责备道:“你把人带进来做什么?”
孟安姗小小“啊”了一声,脑着后脑勺解释道:“但是,大人,她说自己是来辞行哒。”
易宁看了一眼崔道娘,下意识觉得她就这样放弃了有些奇怪。可人家单肩背着行礼,就这样十分有分寸地站在门槛外边,深深垂着头,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以至于她一时也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
易宁治好口头试探道:“你要回蓝田县去了?”
崔道娘低着头,似乎是小声啜泣了一下。但是她很快举克制住自己,锯嘴葫芦一般的点了点头。
易宁虽心里头有一丝丝疑虑,但怕自己多问几句,又升起崔道娘的希望,于是还是颔首道:“那你去吧。”
崔道娘拱手,这次却是深深埋下了自己的头颅,鞠了一个近乎九十度的躬,瘦削突出的脊背在空气中微微战栗。
易宁怔愣了一下,但是没等她反应过来,崔道娘已经起身离开了。
白若松微不可查地呼出一口气,云琼侧过脸来看她了一眼。
孟安姗完全没察觉到屋内的暗流涌动一般,看着崔道娘离开以后,很自然地就来到易宁旁边,把手中的小包袱放在小茶几上,手指头勾住那个活扣一扯。
柔软的布包四散开来,露出了里头的整齐码好的东西——是一叠洁白如玉的剡藤纸,一只湘妃竹制成的紫毫笔,还有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
孟安姗伸手把那个盒子打开,里头装的正是一块价值不菲的松烟墨。
剡藤纸、紫毫笔、松烟墨,正是玉京里头那些贵人之间最最时兴的三件套。
白若松甚至有些惊讶于,在陇州居然能够找全这三样东西。
孟安姗骄傲道:“我几乎找遍了整个集市呢。”
易宁伸手一一检查过几样东西,确认无误后才点头称赞道:“做得很好。”
白若松一个激灵,有些不敢置信地试探道:“大人,您是要亲自......?”
易宁掀起眼皮一看白若松,淡声道:“你清楚何侍郎的字迹?”
白若松怔了怔,缓缓摇头。
她的职位太低,根本接触不到何同光,跟别提观察到何同光的字迹了。
“可,可若是东窗事发......”
若是东窗事发,易宁作为伪造信件的人,必然无法逃脱罪责。
这其实是白若松自己的事情,她虽然希望得到易宁的帮助,却从来没有想过让她和自己一起混杂在这漩涡的正中心。
易宁先没有回答,而是将茶几上的杂物撤开,对孟安姗道:“去书房取砚台来。”
孟安姗得令匆匆而去以后,她才自己摊开一张剡藤纸,道:“便是寻了擅长模仿字迹的人,没有范本也是无从下手。此处,只有我,是清楚何侍郎是什么字迹。”
“况且。”她轻笑了一声,“你不会以为我和将军如今还能独善其身吧?”
易宁说得没错,其实这是一个伪命题,他们根本无从选择。
白若松顿时有些愧疚,垂首不语。
不一会钦元春和孟安姗先后回来了,钦元春带来了金疮药和一小坛子消毒用的烈酒,孟安姗则取了砚台和镇纸。
东西放下以后,易宁没有让孟安姗伺候笔墨的意思,开口道:“出去吧。”
云琼也打了一个手势,钦元春便跟在孟安姗背后一起退了出去,顺手还合上了门栅。
门栅一关,即便是青天白日,屋内也暗了下来。
易宁起身点燃了厅房内的烛台,随后拢着一边袖子站在案几便取一点茶水研墨。
云琼给白若松将袖子卷起,锦帕沾了一点酒液,低声道:“忍一忍。”
白若松刚点头,那锦帕便摁上了伤口处。
剧烈的疼痛顺着伤口席卷全身,恍若锋利的刀刃在凌迟,白若松霎时便战栗起来,撇过头去遮掩自己狰狞的面色。
云琼下手又快又稳,消毒完毕后立即撒上了金疮药粉,用纱布细细地缠绕起来。
伤口处剧烈又滚烫的疼痛很快转化为一种淡淡的凉意,白若松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过头对云琼虚弱地笑了笑。
云琼垂眸,继续为她卷起另一只手的袖子。
两只手臂都处理完以后,白若松主动起身接过了易宁手中的松烟墨,替代她做起了磨墨的活计。
易宁没有拒绝,坐到一旁取了紫毫笔开始写信。
白若松没有见过何同光的字迹,但是却见过易宁的,很轻易就发现易宁笔下写出的字迹和她自己的完全不一样。
大约写废了五六张纸以后,白若松磨墨的手都开始发酸了,易宁才总算写出了自己较为满意的一张。
“事情了了。”易宁吹干信纸上的字迹,取了信封存放起来,淡淡道,“该回京了。”
好了,下章就回京了!
大家能不能看到我的新封面啊,嘿嘿是白若松,我自己画的,现在只有草稿我迫不及待放上来了,等以后有空会画完的。
昨天没请假但是更新,之后我会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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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第 9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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