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云层扩张到了这种地步,里面的魂体也随之扭曲,哪怕颜宁极力远眺,也只能在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唯有仙家神识默运,在片刻之间感应千里,隐约察觉到了薄雾下笼罩的全貌。以仙家的本事,仅仅一瞥之间就能牢记不忘。它默然揣摩了片刻,忽然诧异出声:
“这东西——怎么这么熟悉?”
不错,的确有种怪异的熟悉感……仙家检索自己的记忆,总觉得云层中那怪异的轮廓似曾相识。正在茫然不知所以,忽然上方白光一闪,淡黑色的云层中搅起了无数的漩涡,仙家与颜宁齐齐抬起头来,却见大大的小小的漩涡忽而收缩,只听一声尖锐之极的嘶吼从天上扑下,震撼骨骼重击耳膜,将两人齐齐掀翻在地。尖利的鸣叫声直入双耳,震得两人头晕目眩,几欲呕吐。
当然,这本质上并不是空气震动所引发的声响,或者说并不是通俗意义的“声响”。魂体是没有发声器官的,异类所制造的响动通常是以阴气冲击阳气而引发的震荡,但在封印之中的魂魄显然很难引动阴气,这样尖利的响声并非物理层面,而是灵魂层面的嚎叫与共振,代表着残存魂体本能的反击……只不过也不知是反击的力度格外猛烈,还是原典加持,有了什么奇异的影响?
总的来说,仙家与颜宁被震翻在地,勉强才扶着树干坐了起来,却也一时耳鸣阵阵,几乎不能开口。
这种冲击当然威力颇大,但共振绕开了□□而直接作用于灵魂,反而直指本质。仙家强忍住眩晕,却下意识觉得有愈发强烈的熟悉感。它勉强扭头往巽地抽了一口气,而后张口吐出:
“疾!”
这不是什么高深的法术,只不过借着风力将法力送入高空,鼓动阳气的波浪而已。自威力而言并不出奇,但裹挟天空的罡气,却可以制造极大的声势。残损的魂体理智不足,盛大的声势足以震慑。果然片刻后仙家神识凝聚,“看”到云层中魂体青黑色的炁场剧烈震动扭曲,正在竭力躲避吹拂而来的阳气风浪。但狂风席卷显然避无可避,挣扎了数秒之后,青黑的阴气团收缩而后扩张,射出了一道暗沉的黑色飘带。
“这是!”
颜宁瞠目结舌,下意识脱口而出——这道黑色的飘带不仅仅出现在神识的感知中,同样在真实的视野里呈现了出来。而仅仅是张望一眼,就让他们大为惊异了。
——这东西太眼熟了!
不错,尽管体型上相差甚远,角度与细节有种种不同,但两人仍旧能一眼认出,那就是在江罗潜意识之中,不断侵扰他的“黑影”!
当然,这黑影一出,封印的应对也极为激烈,他们隐约听到空中有刀枪剑戟一般金属摩擦的铮铮声响,而后一道白光迎面而上,硬生生压着黑影摁进了云层之中。
仙家的神色微微变动——它的神识感觉到了更加细致,更加准确的东西。
“怨魂长久缠绕,终究要两败俱伤。”仙家道:“既然江罗安然无恙,那么侵扰他的魂体,或者是被驱逐,或者是被封印。只是我也实在没有想到,居然将魂体封印在自己的梦境之中。而且以墨水为媒介的封印……”
它转头望了颜宁一眼:“神识所观测的永远也不会遗忘。我曾经看到江罗的后颈有过花生米大小的黑斑——那不是胎记吗?”
颜宁愕然。他当然见到过所谓的黑斑,但当然不会询问这是否是胎记。
仙家点了点头。
“如果所料不错,那么外扰的魂体被不知名的术法以墨水为介质,封印在了后背……不过推敲法理,这种封印必须要江罗本人能够‘意识’并参与——尽管他可能毫不知情,根本不知道所谓的封印。甚至封印用的墨水,都可能是江罗写字的时候随手找的工具。但我实在很奇怪,后颈是非常敏感的地方,左右半寸就是脊椎的要害,江罗怎么会特意把墨水铸成的封印,选在这个地方?”
它稍微停了停,似乎等着颜宁消化这段疑惑。
“你想说……”
“自从半年前起,A市的人就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格外关注两位了。”仙家道:“为此写了不少材料。神秘主义所需要的信息与一般不同,他们倒并不关心两位的行踪兴趣,反倒比较关注身体状况、四肢五官、骨骼百骸,主要是上面术数推算用。我查到了两份报告,都是近距离观察过两位后的总结。但在细节上,报告从来没有提过,江罗后颈上有什么‘胎记’。”
“当然,报告不是肖像画。我一直以为是省略了无足轻重的细节。但如果并没有省略,而是当时并没有什么‘胎记’——”
它缓缓道:
“后颈沿脊椎往上,可就是玉枕穴了。”
颜宁瞪大了眼睛。
玉枕穴,属足太阳膀胱经,可清头目、宁神思,是气血由下而上,注入脑髓的第一道关口,也是识海的门户,意识与血肉的交界。
由血肉迫近神识,由气血影响识海,这恰恰是外来魂魄干扰神思,乃至夺舍附体的必由之路。
但是——“有可能么?”颜宁喃喃道:“如果封印是江罗自己的动作,即使本人并不能理解法术的原理……难道感觉不到封印中对他的敌意?”
“我并不清楚。但有个猜想。”仙家遥遥一指,将地面瘫软的玩偶凌空提起——仅仅一炷香的时间里,怨气滋生侵蚀,已经在玩偶的布面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痕迹。
“在初遇这玩意儿的时候,无伦使用什么方法,同样感觉不到怨气。或者扩大一点,感觉不到任何情绪。以至于我最初判断,以为这只是个法力制造的,毫无意识的工具。”
“可事实上,没有情绪是因为无法产生情绪——这玩偶上附着的魂魄被精心切割,保证仍有理智与本能残存,残存的理智却不足以诞生情绪这种高级的思维活动,直到与被切割掉的‘另一部分’相遇——魂体之间可以互相感应,而在感应之中,理智很可能得到了某种程度的‘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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