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会碰到江罗的手？

那一瞬间的惊骇不亚于他刚刚见识到江罗的本事，几乎震动了自己被酒精药物麻醉的肌肉。但很快，那双手猛地握紧了他酸痛的手腕，将颜宁这具瘫软的□□从地上硬扯了起来，紧接着彷佛有热水从头顶涌来，温热水流沁润全身，刹那间自己就像是浸泡在一汪无边无际的温泉里。

他活动了活动手指，缓缓睁开眼睛。

自己果然是在“水”里——左右环顾，触目所及的，都是无边无际的透明液体，在自上方投射而下的炫目光辉中，微微折射出七彩的色泽。如果尽力分辨，那么这些变化的光彩会迅疾幻化，闪耀出一片模糊的影像。

颜宁对这付景象倒是不怎么陌生——这是所谓的“初宅”，用以扫除尘垢，还归本心的法门。经云：“恍兮惚兮，婴儿未孩”，推崇如初生胎儿一仰纯净无暇的心智。故此，若是修道之中出了什么差错，就可以借用这一法理，将身心转变为最接近婴儿的状态，以此纠正道法的疏漏，所谓“初宅”者，便是比拟婴儿初生，元神刚刚依附肉身，好像刚刚建好的宅子。这几年来，江罗施法偶有犯错，在颜宁“指导”下，尝试过好几次这种术法。

胎儿永远离不开水的滋养，故而初宅法往往将元神置于温热水流的幻象之中。但这一片水流之中，却似乎埋藏着什么异象。颜宁稍微动弹手臂，就发现自己的手腕好像被紧紧束缚，不由自主的向上飘荡，隐约指向头顶照射而下的笔直光束。

他尽力抬起头来，看到无边无际的水流中光芒涌动，在自己的斜上方影子摇晃，江罗闭着眼睛彷佛沉睡，静静地飘在澄澈洁净的水体里。炫目的光辉从他头顶直射下来，给整个轮廓都镀上了一层光影。

颜宁仰头想要看清楚这光柱的源头，但无论如何竭力抬头，却只觉得上方广袤深邃，无边无垠，极目远眺，也不能穷尽光柱的长度。反倒是心中微生惊恐，彷佛直面深渊，几乎要跌落下去。

这种恐惧不知从何而来。颜宁摇晃头颅，却听到下方有低沉的呼吸徐徐递来，时快时慢，声音浑厚，彷佛风声。

他低头向下探视，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只毛发蓬松的小兽。这只毛团同样飘在水流之中，晃荡不定，但周身毛发却在迅疾颤动，发出阵阵响亮的呼吸之声。

颜宁于法术并不熟悉，自然不知道这是内丹法中“养气”的法门，施术者以此毕集法力。但看到那只毛团左右晃动，连毛发尖尖都绷得笔直，料想是在预备什么了不起的术法。过不其然，片刻之后灼热扑面，竟像是有一股滚水从下而上，朝他迎面直扑过来。虽然不知道这门法术是什么宝贝，但被滚水这么一逼可着实难受，颜宁下意识想要仰头避开，但身体扑腾之间，心脏忽地一跳，一条细线似的热流从胸口泵出，延气管而上，最终脱口而出，化为几个隐约的泡泡。

但这几个泡泡并未上浮，而是迅疾下沉——几乎就在颜宁的眼皮子底下，摇曳的气泡迅猛扩大变形，不偏不倚将毛团扣在了中央——自然，也将那股蓄势待发的热流扣在了中央。刹那之间气泡中金光闪耀炫彩夺目，竟像是有轮小小的太阳在水底爆发，闪得颜宁眼睛发花，眨眼不迭，就更不用提被扣在气泡之中，身临其境的人了——几乎是金光爆发的一瞬间，颜宁听到仙家的大叫声响彻四野，好似真的疼痛不已，难以忍受。

——难道它真被自己的法术弄伤了？

颜宁心思微动，四周的水流立时泠泠作响，仿佛随之呼应。片刻后他眼前的炫光终于消失，下意识眯眼一看，却见下方一个硕大的水泡摇摆晃动，正朝上急速浮来。中间扣着的那只毛团左蹦右跳，上下扑腾，却无论如何也挣不脱这个脆弱摇晃的泡泡。终于，那只泡泡寻踪而至，飘到了颜宁面前，徐徐停住。

那只毛团终于停下了扑腾，探出一只毛茸茸的脑袋望了颜宁一眼，而后白光一闪，猛地张嘴吐出了一粒弹丸。只可惜泡泡坚不可摧，仅仅是微微一晃，气壁一缩，便将弹丸原样奉还，若不是毛团见机躲得快当，几乎被打中脑袋，作法自受。

“啊。”颜宁慢慢道：“仙家？”